暴雨中的楊洲城像被浸透的宣紙,墨色在街巷間暈染開來。慕容璽跟著東方執(zhí)事鉆入文昌閣地窖時,積水已經(jīng)沒過腳踝,刺骨的寒意順著腿骨往上爬。地窖盡頭是堵看似普通的磚墻,青苔爬滿縫隙。
"天柱入口?"慕容璽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右眼還在隱隱作痛。背上的母親呼吸微弱,但東方之前渡入的那縷青龍生氣確實起了作用——柳氏頸側(cè)的青黑紋路沒有再擴散。
東方執(zhí)事沒答話。他抽出腰間佩劍,劍柄那顆青龍逆鱗碎片突然青光大盛。光芒所及之處,墻磚上的青苔如同活物般退散,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形似龜甲裂紋,卻在雨水浸染下泛著詭異的血光。
"玄武天書..."慕容璽認出了這種符文。鐵骨鎮(zhèn)的老獵戶曾說過,真正的玄武天書是用龜甲和鮫人血寫就,遇水顯形。
東方執(zhí)事突然割破手掌,將血抹在墻上。鮮血觸到符文的瞬間,整面墻發(fā)出沉悶的"隆隆"聲,磚石如流水般向兩側(cè)分開,露出條傾斜向下的甬道。腐朽的空氣中混著一絲甜腥,像是陳年的血垢被雨水泡發(fā)了味。
"跟緊。"東方執(zhí)事劍尖朝前,青光在甬道石壁上投下?lián)u曳的影,"地脈有變,天柱可能已經(jīng)..."
話未說完,整條甬道突然劇烈震顫!慕容璽一個踉蹌撞在墻上,后腦磕得生疼。掌心火紋毫無征兆地灼燒起來,燙得他差點叫出聲。更可怕的是右眼——刺痛感瞬間升級為刀攪般的劇痛,視野里閃過無數(shù)破碎畫面:溶洞、青銅棺、紅繩拴著的孩童...還有父親!魔化的慕容鐵站在棺前,斷臂處蠕動著青黑色的肉芽!
"快走!"慕容璽拽住東方執(zhí)事的袖子,"魔蛟在舉行儀式!那些孩子..."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這次伴隨著某種低頻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嗡鳴,震得人五臟六腑都在顫。甬道頂部開始簌簌落灰,裂縫如蛛網(wǎng)般蔓延。
東方執(zhí)事臉色煞白:"天柱共鳴?!這不可能...除非..."他突然抓住慕容璽的肩膀,"刑天戰(zhàn)魂是不是讓你看見過四極天柱的模樣?"
慕容璽怔住了。那些夢境中確實有模糊的巨柱影子,柱身纏繞著鎖鏈...
"鎖鏈什么顏色?!"
"青...青黑色?"
"糟了!"東方執(zhí)事劍鋒上的青光驟然暴漲,"天柱已經(jīng)被污染了!魔蛟在用四象血脈逆轉(zhuǎn)封??!"他猛地割破另一只手掌,血滴在劍柄龍鱗上,"聽著,現(xiàn)在下去就是送死。但若不去..."
"我妹妹的靈魂碎片在那里。"慕容璽打斷他,聲音平靜得可怕。他解下粗布腰帶,將昏迷的母親牢牢綁在背上,又撿了塊尖銳的碎石握在左手,"帶路。"
東方執(zhí)事深深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沖進甬道深處。越往下走,震顫越劇烈,那種低頻嗡鳴漸漸變成某種類似獸吼的聲響,每一聲都震得耳膜生疼。甬道盡頭豁然開朗——
慕容璽的呼吸停滯了。
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央,矗立著四根通天徹地的青銅巨柱。柱身粗如十人合抱的古樹,表面刻滿日月星辰的紋路,本該散發(fā)著神圣金光。但現(xiàn)在...那些紋路里流動的是粘稠的青黑色液體,像是什么東西的腐血。更駭人的是柱身上纏繞的鎖鏈——每條都有成人手臂粗,原本應(yīng)該是銀白色的金屬,此刻卻爬滿銹蝕般的紅褐色污跡,散發(fā)出濃重的血腥氣。
"四極天柱..."東方執(zhí)事的聲音帶著絕望,"已經(jīng)被污染了三根..."
慕容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東南西三個方向的巨柱頂端,分別盤踞著虛影:東方青龍鱗片剝落,西方白虎皮毛潰爛,南方朱雀羽翼焦黑。唯有北方的玄武柱還維持著微弱清光,但柱底已經(jīng)出現(xiàn)蛛網(wǎng)般的裂紋。
溶洞地面是暗紅色的血池,咕嘟咕嘟冒著泡。池中央浮著口青銅棺槨,七條鎖鏈從棺上延伸,連接著四根天柱和...慕容璽瞳孔驟縮...三個昏迷的孩童!
每個孩子手腕上都有不同的印記:青龍紋、白虎紋、朱雀紋。他們被紅繩倒吊在棺槨上方,指尖滴落的血珠落入棺縫,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四象血祭..."東方執(zhí)事握劍的手在發(fā)抖,"魔蛟在借童子精血逆轉(zhuǎn)天柱屬性!"
慕容璽的目光卻被棺槨旁的身影牢牢釘住——那是個人形怪物,青黑色的皮膚下蠕動著蚯蚓般的血管,斷臂處生出骨刺,渾濁的黃色豎瞳正死死盯著血池。雖然面目全非,但那輪廓...那姿態(tài)...
"爹..."這個字眼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魔化的慕容鐵似乎感應(yīng)到什么,猛地轉(zhuǎn)頭!父子四目相對的瞬間,慕容璽右眼炸開前所未有的劇痛!刑天戰(zhàn)魂在咆哮,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洪流般沖進腦海:
五歲的妹妹被父親抱上祭壇...四象守護者圍著她結(jié)陣...青龍逆鱗碎片刺入她眉心...痛苦的小臉扭曲著,靈魂被生生撕裂成四份,注入四大兇獸體內(nèi)...而父親...父親就站在一旁,眼中含淚卻紋絲不動!
"原來如此..."慕容璽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阿囡不是祭品...是容器!你們把魔蛟殘魂封在她體內(nèi),用四兇獸鎮(zhèn)壓!"
東方執(zhí)事面如死灰:"你妹妹是千年難遇的'凈魂體',能凈化魔氣...但三十年前那場儀式出了差錯..."
"所以現(xiàn)在魔蛟要回收她的靈魂碎片!"慕容璽終于明白過來。他左手的碎石不知何時已經(jīng)捏成粉末,掌心火紋燙得像是要燒穿皮肉。血池對面的慕容鐵——或者說被魔蛟附體的怪物——緩緩咧開嘴,露出滿口尖牙。
"璽兒..."那聲音像是千萬只蟲子在甲殼下摩擦,聽得人頭皮發(fā)麻,"把戰(zhàn)魂...給我..."
回應(yīng)他的是慕容璽擲出的碎石!灌注了掌心火紋之力的石塊劃破空氣,帶著暗紅流焰直射魔物面門!魔化慕容鐵不躲不閃,斷臂一揮,青黑色的肉芽突然暴漲,如鞭子般抽碎飛石!
"轟!"
碎石炸裂的瞬間,東方執(zhí)事已經(jīng)持劍突進!劍柄龍鱗青光大盛,在血池上劃出一道璀璨的弧線。魔化慕容鐵咆哮著迎上,肉芽與劍鋒相撞,竟發(fā)出金鐵交鳴之聲!
慕容璽沒有貿(mào)然加入戰(zhàn)團。他貓腰繞向青銅棺槨,眼睛死死盯著倒吊的孩童——其中一個手腕上正是玄武紋!若四象血脈是逆轉(zhuǎn)天柱的關(guān)鍵,那么救下這孩子或許能拖延時間...
"小心身后!"東方執(zhí)事的厲喝突然傳來。
慕容璽本能地撲倒,一道腥風(fēng)擦著后頸掠過!轉(zhuǎn)頭就見個渾身血污的寒鴉衛(wèi)撲來,面具碎裂露出的半張臉上,黃色豎瞳瘋狂轉(zhuǎn)動!是之前追殺他們的煞氣感染者!
柴刀與短刀相撞,火花四濺。慕容璽虎口震裂,卻死死抵住對方下壓的刀刃。寒鴉衛(wèi)的力氣大得驚人,嘴角咧到耳根,涎水滴在他臉上,腐蝕出細小的白煙。
"砰!"
一聲悶響,寒鴉衛(wèi)的頭顱突然像個爛西瓜般爆開!黑血噴了慕容璽滿臉。透過血幕,他看到東方執(zhí)事保持著投擲姿勢,劍已脫手——剛才那擊竟是直接用劍柄砸碎了敵人頭顱!
但這一分神讓東方付出了代價。魔化慕容鐵的肉芽如毒蛇般纏上他的小腿,"咔嚓"一聲絞碎了脛骨!東方慘叫著跪倒,劍鋒插入血池,激起丈高血浪!
"青龍一脈...不過如此..."魔物獰笑著舉起另一根肉芽,直刺東方心口!
千鈞一發(fā)之際,溶洞頂部突然炸開個窟窿!暴雨傾瀉而下,與之同來的是一道雪亮刀光!那刀光如銀河傾瀉,瞬間斬斷魔化慕容鐵的肉芽,余勢不減地劈在血池上,將青銅棺槨震得偏移三尺!
"陸吾?!"慕容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雨中飄落的身影確實是陸吾,但模樣駭人——十指血肉模糊,顯然受過酷刑;白衣被血染透,鎖骨處的白虎紋卻亮如熔金。最驚人的是她手中的刀:原本斷掉的寒鴉衛(wèi)制式短刀,此刻竟延伸出三尺長的熾白光刃,刀氣在雨中蒸發(fā)出裊裊白煙。
"白虎監(jiān)兵刃..."東方執(zhí)事艱難地爬起身,"你竟然能喚醒..."
陸吾沒理他。刀尖直指魔化慕容鐵:"魔蛟,你以為控制我爺爺就能拿到《庚金噬靈訣》全本?"她咳出一口血,笑容卻狠厲如刀,"老東西臨死前改了最后三頁...你手上的功法,永遠練不成!"
魔物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整個溶洞都在顫抖,三根被污染的天柱開始滲出粘稠的黑血!慕容璽趁機沖向青銅棺槨,柴刀狠狠砍向吊著玄武童子的紅繩——
"錚!"
紅繩應(yīng)聲而斷,孩子落入他懷中。與此同時,北方玄武柱上的裂紋突然停止蔓延,柱頂浮現(xiàn)出模糊的龜蛇虛影!
"有效!"東方執(zhí)事拄著劍大喊,"砍斷其他繩子!"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魔化慕容鐵的身體突然膨脹爆裂,青黑色的霧氣在空中凝結(jié)成巨大的蛟龍之首!那虛影張開血盆大口,不是撲向陸吾或東方,而是...慕容璽背上的柳氏!
"娘!"慕容璽轉(zhuǎn)身想擋,卻見母親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柳氏的眼神清明得可怕,雙手結(jié)出一個復(fù)雜的手印——那絕不是農(nóng)婦能會的姿勢!
"刑天宿主...我等你很久了..."柳氏的聲音忽然變成男女莫辨的混響,"你以為...饕餮煞是偶然?"
慕容璽如墜冰窟。這個聲音...和文昌閣冊子上浮現(xiàn)的字跡一模一樣!
柳氏——或者說附體柳氏的東西——猛地將兒子推向蛟首,自己則借力倒飛向青銅棺?。∧饺莪t眼睜睜看著母親的后背觸到棺木,青黑色的魔氣如潮水般涌入棺縫...
"不??!"
右眼在這一刻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劇痛!刑天戰(zhàn)魂徹底蘇醒!慕容璽的視野完全被血色淹沒,耳邊響起遠古戰(zhàn)神的咆哮。他感到自己的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火紋噴薄出暗紅烈焰,與撲來的蛟首狠狠相撞!
"轟——?。?!"
爆炸的沖擊波掀翻了整個血池!慕容璽倒飛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玄武柱上。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陸吾和東方也被震飛,而青銅棺槨...正在緩緩開啟...
一只覆蓋著青黑色鱗片的爪子,搭上了棺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