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炸裂的余波仍在溶洞中震蕩。慕容璽撞在冰冷的玄武柱上,后背傳來的不是堅硬石壁的鈍痛,而是一種詭異的吸吮感——仿佛整根巨柱是活物,正透過皮膚貪婪地汲取他體內翻騰的氣血與右眼深處那暴烈的戰(zhàn)魂之力。視野里的血色尚未褪去,耳中灌滿了玄武柱內部傳來的、沉悶如巨獸心跳的“咚…咚…”聲,每一次搏動都震得他牙齒發(fā)酸。
青銅棺槨的方向,青黑色的魔氣如同沸騰的瀝青,裹挾著令人作嘔的甜腥味洶涌翻滾。一只覆蓋著細密鱗片的巨爪搭在棺沿,彎曲的指爪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僅僅是注視,就讓人神魂刺痛。棺蓋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正被一寸寸推開。
“攔住它!”陸吾的嘶吼帶著血腥氣。她十指血肉模糊,強行催動白虎監(jiān)兵刃的反噬已讓她嘴角溢血,但手中那柄熾白的光刃依舊指向魔蛟探出的巨爪,刀氣蒸騰著雨霧,發(fā)出“滋滋”銳響。
東方執(zhí)事拄著斷劍半跪在地,小腿骨茬刺破皮肉,臉上毫無血色。他死死盯著那翻涌的魔氣,聲音因劇痛而扭曲:“棺…棺槨連接著四柱!它在抽取最后的天柱本源!玄武柱一破…就全完了!”
慕容璽掙扎著想站起,右眼深處卻猛地傳來一陣鉆心剜骨的劇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猛烈!這一次,不再是刑天戰(zhàn)魂的咆哮,而是無數(shù)孩童凄厲的哭喊聲直接刺入腦海!聲音尖銳重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痛苦?;秀遍g,他仿佛看到倒吊在紅繩上的三個孩子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手腕上的青龍、白虎、朱雀紋路變得黯淡無光,而棺中涌出的魔氣卻愈發(fā)粘稠凝實!
“孩子…它在吸食童子的四象血脈!”慕容璽嘶聲喊道,每一個字都扯著喉管生疼。他下意識摸向懷中,那半塊刻著虎紋的《白虎卷》玉簡冰涼刺骨,卻在此刻隱隱傳來一絲微弱的、帶著金屬鋒銳感的暖意。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如折翼的鳥,從魔氣邊緣被狠狠拋出,重重摔落在慕容璽腳邊不遠處的血泊里。是柳氏!她身上的粗布麻衣被魔氣腐蝕出片片破洞,裸露的皮膚上,那些本已褪色的饕餮煞青黑紋路此刻如同活過來的毒蛇,瘋狂扭曲蔓延,甚至爬上了她的臉頰。但她的眼睛卻異常清明,帶著一種慕容璽從未見過的、冰冷的嘲諷。
“璽兒…”柳氏的聲音響起,卻不再是那個溫婉的母親,而是文昌閣冊子上那種男女莫辨的混響,“看看你守護的天柱…看看你掙扎的意義…”她掙扎著撐起上半身,沾滿血污的手指顫抖地指向正在開啟的青銅棺槨,指向棺中那逐漸顯露的、盤踞著的巨大陰影,“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四象?不過是更精致的牢籠罷了…”
“閉嘴!”慕容璽怒吼,左掌心的火紋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紅光,灼燒感幾乎要將他的手掌點燃!刑天戰(zhàn)魂的意志被這褻瀆的言語徹底激怒,一股毀天滅地的暴戾充斥著他的四肢百骸,右眼的劇痛反而被這股狂怒暫時壓制。他只想撕碎眼前這個占據(jù)母親軀殼的怪物!
“別上當!”陸吾的斷喝如驚雷炸響,“它在激你!魔蛟殘魂無法完全掌控刑天戰(zhàn)魂,它在逼你失控!”她手中的白虎光刃猛地劈出一道弧形刀氣,暫時逼退了試圖再次纏繞她的魔氣觸手。
東方執(zhí)事也強忍劇痛嘶喊:“慕容璽!想想你妹妹!阿囡的靈魂碎片還在兇獸體內!天柱若徹底逆轉,她就永世不得超生!”
妹妹…阿囡!
這兩個字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慕容璽心中翻騰的毀滅欲。右眼的劇痛再次清晰起來,但這一次,伴隨劇痛涌入腦海的不再是破碎的畫面,而是一段被塵封的、屬于五歲慕容璽的記憶:
昏暗的鐵匠鋪里爐火已熄。小慕容璽躲在堆滿雜物的角落,透過木箱的縫隙,看到父親慕容鐵和一個戴著兜帽的神秘人站在熄滅的爐膛前。爐膛深處似乎有個暗格,父親用顫抖的手捧出一件東西——那東西被粗糙的麻布包裹著,卻掩蓋不住其本身散發(fā)出的、令人心悸的古老氣息。兜帽人伸出手,指尖閃爍著青黑色的微光,輕輕點在那包裹上。父親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掙扎:“…真的要埋在璽兒他娘體內?萬一…”
“凈魂體是最好的容器,也是最后的保險?!倍得比说穆曇羲粏〉统?,“若四兇封印松動,饕餮逆鱗自會引動魔氣,護住宿主…待時機成熟,它自會指引宿主前來,成為魔尊歸來的祭壇薪柴…”
記憶碎片到此戛然而止!
饕餮逆鱗!容器!祭壇薪柴!
慕容璽如遭五雷轟頂!他終于明白母親體內的饕餮煞從何而來!那不是意外沾染,而是三十年前就被種下的惡毒詛咒!是魔蛟殘魂埋在母親體內的一顆定時炸彈,更是一把指向天柱的鑰匙!父親…父親當年是知情的?甚至可能是參與者?!
巨大的悲憤和荒謬感幾乎將他擊垮。他看向血泊中的柳氏,看向她臉上那瘋狂扭動的青黑魔紋,終于明白那眼神中的冰冷嘲諷從何而來——它嘲諷的不是天柱,而是他們這些被命運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可憐蟲!是那些自以為守護著什么的守護者!
“呃啊——!”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從慕容璽喉嚨里迸發(fā)!這一次,不再是刑天戰(zhàn)魂的失控,而是他自己靈魂深處爆發(fā)出的、帶著血淚的憤怒與決絕!他不再抗拒右眼的劇痛,反而主動去擁抱那股來自刑天的、狂暴不羈的力量!
嗡!
暗紅色的火焰不再局限于他的左掌,而是如同活物般瞬間覆蓋了他的右臂!火焰在他手臂上凝聚、塑形,竟隱約形成一柄燃燒著戰(zhàn)火的巨斧虛影!雖然模糊不清,但那斬斷一切的鋒銳意志卻凝如實質!他感覺自己的骨骼在火焰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皮膚寸寸龜裂,卻又在某種強大的生機下迅速愈合。每一次破壞與重生,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卻也帶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刑天戰(zhàn)斧…雛形?!”東方執(zhí)事失聲驚呼,獨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慕容璽沒有理會。他赤紅的右眼死死鎖定血泊中的柳氏,鎖定她體內那該死的饕餮逆鱗!身體在刑天戰(zhàn)魂的驅動下化作一道燃燒的暗紅殘影,無視了翻涌的魔氣觸手,無視了棺中探出的巨大蛟首,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直撲母親!
“把阿囡…還給我!”咆哮聲中,燃燒著戰(zhàn)火虛影的右臂,狠狠斬向柳氏心口——那里正是饕餮煞的核心,也是饕餮逆鱗的所在!
“找死!”棺中傳來魔蛟震怒的咆哮,一道凝練如實質的青黑色魔氣箭矢后發(fā)先至,直射慕容璽后心!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幾乎撕裂耳膜!千鈞一發(fā)之際,陸吾的身影擋在了慕容璽身后!白虎監(jiān)兵刃的熾白刀光與魔氣箭矢狠狠相撞!狂暴的能量沖擊將陸吾狠狠掀飛,撞在青龍柱上,鮮血狂噴,光刃瞬間黯淡下去。但她終究擋下了這致命一擊!
與此同時,慕容璽燃燒的戰(zhàn)斧虛影,已觸及柳氏胸前!
沒有血肉撕裂的聲響。在火焰虛影碰觸到柳氏皮膚的剎那,她胸前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青黑色光芒!一塊巴掌大小、形似獠牙、布滿螺旋紋路的黑色逆鱗虛影,被硬生生從她體內逼了出來!
“啊——!”柳氏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形的慘叫,身體劇烈抽搐,臉上的魔紋如潮水般褪去,眼神瞬間恢復了慕容璽熟悉的、屬于母親的痛苦與茫然。
“娘!”慕容璽心神劇震,戰(zhàn)斧虛影下意識地一滯。
就是這一滯的瞬間!
“哼!”魔蛟的冷哼帶著不屑。那被逼出的饕餮逆鱗虛影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猛地調轉方向,化作一道流光,閃電般射向唯一還維持著清光的玄武天柱底部——那道最大的裂紋!
“不?。?!”東方執(zhí)事目眥欲裂,卻無力阻止。
“噗嗤!”
逆鱗虛影精準地嵌入玄武柱的裂紋之中!如同滾燙的烙鐵按上冰塊,整個玄武柱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聲!柱身上流動的微弱清光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粘稠的青黑色液體從裂紋中汩汩涌出!柱頂那模糊的龜蛇虛影發(fā)出一聲悲鳴,轟然潰散!
四極天柱,玄武失守!四柱盡墨!
整個溶洞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魔氣翻涌的“咕嘟”聲和玄武柱持續(xù)碎裂的“咔嚓”聲,如同喪鐘敲響。青黑色的粘稠液體從四根天柱的裂縫中瘋狂涌出,匯聚到中央的血池,血池的水位肉眼可見地迅速上漲,顏色也變得如同凝固的瀝青。
青銅棺槨的蓋子,終于被徹底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