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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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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與腐臭凝成的濁氣,死死糊在慕容璽的鼻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咽下帶刺的冰渣。母親的體溫正從捂著她頸側(cè)的手背上飛快流逝,那幾道青黑色的魔氣指痕如同活物,在皮肉下緩慢蠕動,散發(fā)著陰寒刺骨的涼意,針扎般順著他的指尖往骨頭縫里鉆。

“爹…爹還沒回來…”慕容璽聲音發(fā)顫,眼睛死死盯著鋪子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鐵骨鎮(zhèn)死寂得可怕,先前那幾聲狗吠和哭喊早已湮滅,只剩下風(fēng)穿過破碎門洞時發(fā)出的、如同冤魂嗚咽般的尖細(xì)哨音,刮得人耳膜生疼。黑暗里,仿佛蟄伏著更多那雙渾濁的黃色豎瞳。

“不能等!”柳氏強撐著直起身,聲音虛弱卻斬釘截鐵。她抓著兒子的手臂,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傳遞著一種瀕死般的決絕,“這魔氣…不對勁…冷得…鉆心…得走…去楊洲城…找張大夫…”每說一個字,都像耗盡了力氣,頸側(cè)的青黑色似乎又深了一分。

楊洲城!百里之外!慕容璽心頭一沉。白天的官道尚且有兇獸出沒,何況這煞氣彌漫的黑夜?他們母子倆,一個被魔氣侵蝕命懸一線,一個只有四品白靈骨,連引氣都費勁…

“咣當(dāng)!”

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猛地從鎮(zhèn)子?xùn)|頭炸開!緊接著,是短促而凄厲的慘叫!那聲音慕容璽認(rèn)得,是鎮(zhèn)東開鐵器鋪的王瘸子!

“嗬…嗬…”沉重的、帶著粘稠水音的喘息聲,伴隨著一種令人牙酸的、骨骼被強行拖拽摩擦地面的“喀啦…喀啦…”聲,由遠(yuǎn)及近,朝著鐵匠鋪的方向逼來!空氣里的腐臭味陡然濃烈,還夾雜著一股濃重的、新鮮血液的鐵銹腥氣。

又來了!不止一個!

慕容璽頭皮瞬間炸開!他猛地將母親往鋪子最里角、堆放雜物的陰影里一推,自己反手抄起地上那柄剛剛砸碎過怪物胸膛、此刻已徹底冰冷的柴刀粗胚。冰冷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反而壓下了幾分心頭的驚悸。

“躲好!別出聲!”他壓著嗓子,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他矮身蹭到破碎的門框邊,屏住呼吸,只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慘淡的月光勉強撕開濃云一角,潑灑在鎮(zhèn)中泥濘的土路上。一個扭曲的身影正踉蹌著挪動。是王瘸子!或者說,曾經(jīng)是王瘸子。

他的一條腿呈現(xiàn)出詭異的反向彎折,白森森的骨茬刺破褲管,每一次拖動都刮蹭著地面,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喀啦”聲。半邊臉血肉模糊,一只眼珠耷拉在臉頰上,僅剩的另一只眼睛,瞳孔擴散,蒙著一層和剛才那怪物一模一樣的、渾濁的黃色死光!他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涎水混著暗紅的血沫不斷從嘴角淌落。他的目標(biāo)似乎并不明確,只是被某種本能驅(qū)使著,朝著有活人氣息的鐵匠鋪方向,跌跌撞撞地挪來。

慕容璽的心沉到了谷底。被魔氣侵蝕后,連剛死的人都…尸變了?這煞氣的毒性,比老獵戶說的還要可怕百倍!

就在王瘸子距離鋪子門口不足十步時——

“吼——!”

一聲炸雷般的咆哮,裹挾著北荒漢子特有的暴怒,驟然撕裂夜空!一道魁梧如鐵塔般的身影,帶著一身濃烈的血腥氣和汗味,如同發(fā)狂的蠻熊,從斜刺里的小巷猛沖而出!是慕容鐵!他手里倒提著一把沾滿黑紫色污血的沉重鐵錘,錘頭上甚至還沾著幾縷毛發(fā)和碎肉!

“狗娘養(yǎng)的鬼東西!給老子滾開!”慕容鐵須發(fā)皆張,雙目赤紅如血。他根本沒看鋪子里的兒子,所有暴怒都傾瀉在那移動的“王瘸子”身上。他掄圓了那柄足有小兒頭顱大小的鐵錘,帶起沉悶的風(fēng)壓,以開山裂石之勢,朝著“王瘸子”那顆已經(jīng)變形的頭顱狠狠砸落!

“爹!別碰它血!”慕容璽失聲驚呼!

太晚了!

“噗——!”

錘頭結(jié)結(jié)實實砸在“王瘸子”的太陽穴上!那聲音悶得如同砸爛了一個灌滿泥漿的西瓜!暗紅發(fā)黑的血漿混合著灰白色的腦漿猛地噴濺開來!

慕容鐵首當(dāng)其沖!滾燙腥臭的污血如同潑墨,瞬間糊了他滿頭滿臉!幾滴粘稠的液體,甚至濺進了他因怒吼而大張的嘴里!

“呃…呸!呸!”慕容鐵下意識地嘔吐、抹臉。然而,就在那污血接觸到他皮膚、尤其是濺入口腔的瞬間——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嚎猛地從慕容鐵喉嚨里迸發(fā)!他像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魁梧的身軀猛地佝僂下去,手中沉重的鐵錘“哐當(dāng)”一聲砸落在地!他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珠暴凸,臉上、脖子上,所有被污血沾染的地方,皮膚下瞬間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迅速蔓延的青黑色紋路!那紋路如同活物,瘋狂扭動、凸起,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陰冷光澤!

魔氣入體!而且比母親頸側(cè)的指痕猛烈十倍、百倍!

“爹——!”慕容璽魂飛魄散,什么都顧不上了,瘋了一樣從鋪子里沖出來。

“別…別過來!”慕容鐵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變形,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一種即將失控的狂暴。他猛地抬頭,那雙原本赤紅憤怒的眼睛,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渾濁的黃色侵蝕!瞳孔收縮,拉長,變成冰冷的豎瞳!他看向慕容璽的眼神,只剩下對新鮮血肉的貪婪和兇戾!

慕容鐵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咆哮,佝僂的身體猛地繃直,帶著一股腥風(fēng),舍棄了地上礙事的鐵錘,十指彎曲成爪,指甲瞬間變得烏黑尖銳,朝著近在咫尺的兒子猛撲過來!速度比剛才的“王瘸子”快了何止一倍!

死亡的腥風(fēng)撲面而來!慕容璽甚至能看清父親臉上那瘋狂扭動的青黑色魔紋,能聞到他口中噴出的、帶著濃重鐵銹和腐爛味道的氣息!

躲不開!力量差距太大了!

“爹!是我!璽兒??!”絕望的呼喊帶著哭腔,慕容璽只能本能地抬起手中冰冷的柴刀粗胚,橫在身前格擋。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父親那魔化后烏黑尖銳的指甲狠狠抓在粗胚刀身上!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猛地傳來!慕容璽只覺得雙臂劇震,虎口剛剛凝結(jié)的傷口瞬間崩裂,鮮血飆射!整個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雙腳離地,狠狠向后倒飛出去!

“砰!”后背重重撞在鐵匠鋪粗糙的石墻上,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前金星亂冒,耳朵里嗡嗡作響。

“嗬…”魔化的慕容鐵喉嚨里滾動著嗜血的低吼,根本不給兒子絲毫喘息之機,一步踏碎地上的碎石,腐爛腥臭的氣息再次逼近!那只剛剛抓過柴刀的魔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插慕容璽的心口!

太快了!太近了!

慕容璽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窒息感扼住了喉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凍結(jié)。要死了嗎?死在父親手里?

不!

就在那魔爪即將洞穿他胸膛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又是那聲!那聲來自九幽地獄、仿佛能震碎靈魂的沉悶嗡鳴!這一次,比在鋪子里更加清晰,更加狂暴!它直接在慕容璽的右眼深處炸開!

轟!

仿佛有一柄燒紅的巨斧,狠狠劈開了他的頭顱!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右眼眼球像是被投入了熔爐,灼燒感瘋狂蔓延!視野剎那間被一片無邊無際的血紅淹沒!血海之中,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和狂野的咆哮碎片般沖擊著他的意識:斷裂的巨斧、崩塌的山巒、染血的戰(zhàn)旗、還有一雙燃燒著永不屈服戰(zhàn)火的、巨大如日月的眼睛!

“呃啊啊啊——!”慕容璽發(fā)出野獸般的痛嚎,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這股力量強行灌入帶來的、幾乎要將他撐爆的劇痛!左臂再次不受控制地抬起,手中那柄冰冷的柴刀粗胚,被一股源自他右眼、狂暴絕倫的力量猛地灌注!

嗡!

柴刀粗胚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哀鳴,刀身瞬間變得滾燙赤紅!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流焰,而是一層凝實、熾烈、仿佛要焚盡一切的暗紅色光暈包裹住了刀身!空氣中彌漫開硫磺與熔巖的氣息,連靠近的魔氣都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

“殺——!”一個不屬于慕容璽的、古老蒼涼的怒吼,仿佛穿透萬古時空,在他靈魂深處炸響!

被這股狂暴意志驅(qū)使著,慕容璽的身體以一種超越極限的詭異角度猛地擰轉(zhuǎn),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插向心口的魔爪!同時,那柄燃燒著暗紅流焰的柴刀粗胚,不再是笨拙的掄砸,而是劃出一道羚羊掛角般的詭異弧線,帶著撕裂一切的鋒銳之意,斜劈向魔化慕容鐵伸出的那條手臂!

“嗤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切入凝固的牛油!沒有金屬碰撞聲,只有一種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瞬間熔斷撕裂的恐怖聲響!暗紅色的流焰一閃而逝!

一條包裹著殘破衣袖、膚色青黑、指甲烏黑的斷臂,帶著噴濺的暗紫色污血,高高飛起!

“嗷——?。。 蹦Щ饺蓁F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嚎,身體因劇痛和失衡猛地向后踉蹌,渾濁的黃色豎瞳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種源自本能的、野獸般的驚懼!它死死盯著慕容璽那只燃燒著痛苦與暴虐血光的右眼,以及那柄還在冒著縷縷白煙的柴刀。

慕容璽單膝跪地,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五臟六腑刀割般的痛。右眼的灼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火燒火燎的余燼感和一種強烈的、靈魂被抽空的虛弱。他握著柴刀的手抖得厲害,虎口崩裂的傷口鮮血淋漓,順著冰冷的刀柄滴落在塵土里。他看著父親斷臂處噴涌的污血和那張因痛苦與魔**織而扭曲的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涌上喉頭。

“爹…”他聲音破碎,帶著哭腔和絕望。

“嗬…嗬…”魔化的慕容鐵喉嚨里滾動著低吼,斷臂的劇痛似乎壓制了部分魔性的兇狂,但那渾濁的豎瞳依舊死死鎖定慕容璽,充滿了原始的暴戾和一種…受傷野獸般的警惕。它沒有再次撲上,反而拖著斷臂,一步步后退,隱入更深的黑暗,只留下地上一灘粘稠腥臭的污跡和那條斷臂。

危機暫時解除,但慕容璽的心卻沉入了更冰冷的深淵。父親…徹底魔化了?還能…救回來嗎?

“璽…璽兒…”母親虛弱的聲音從鋪子角落傳來,帶著極致的擔(dān)憂。

慕容璽猛地回神,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掙扎著爬起身。他踉蹌著沖回鋪子,一把將搖搖欲墜的母親背起。柳氏的身體輕得嚇人,冰得嚇人,頸側(cè)的青黑色魔氣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緩緩擴散。

“娘,抱緊我!”慕容璽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胡亂抓起一個破舊的皮水囊,又從墻角柴堆里抽出一根最粗最結(jié)實的硬木柴棍當(dāng)作武器。目光掃過地上那灘污穢和父親的斷臂,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最后看了一眼父親消失的黑暗方向,牙關(guān)緊咬,猛地轉(zhuǎn)身,背著母親,一頭扎進了鐵骨鎮(zhèn)外那無邊無際的、彌漫著血腥與未知恐懼的茫茫夜色之中。

北荒的夜風(fēng)刀子般刮在臉上,帶著曠野的粗糲和死寂。身后,是破碎的家園和魔化的父親;前方,是百里險途和渺茫的生機。每一步踏在冰冷的凍土上,都沉重得如同灌鉛。慕容璽能清晰感受到背上母親越來越微弱的呼吸和頸側(cè)那不斷散發(fā)的陰寒魔氣。

他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不知道這白靈骨的廢物體內(nèi)那股時靈時不靈的恐怖力量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楊洲城的張大夫能不能救娘。

他只知道,不能停。

跑!向北跑!離開這個被煞氣詛咒的地方!

夜色如墨,吞噬了少年單薄卻挺直的背影,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踩碎枯枝的聲響,在死寂的荒原上孤獨地回蕩。左手掌心那道火紋,在奔跑的顛簸中,隔著粗糙的布衣,傳來一陣陣細(xì)微卻持續(xù)不斷的灼熱感,仿佛一顆不甘熄滅的火種,在絕望的寒夜里,倔強地燃燒。


更新時間:2025-09-01 16:1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