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虛掩著。
寒風(fēng)像找到缺口般，爭先恐后地鉆進來，發(fā)出嗚嗚的呼嘯，卷起地上陳年的灰塵。
冷。 徹骨的冷。
林軒跪在冰冷梆硬的地上，手指浸入銅盆。冷水刺骨，像無數(shù)根細(xì)針扎進皮膚，瞬間奪走那一點點可憐的體溫。她猛地一顫，牙關(guān)不受控制地磕碰起來。
但她沒有停頓。
拿起那塊臟污冰冷的抹布，擰干。開始擦拭。
動作緩慢，僵硬，像一個提線的木偶。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虛弱的身體和舊傷，帶來陣陣鈍痛。
她知道，王德全或許就躲在某個角落，透過門縫窺視。等著看她崩潰，看她求饒，看她徹底被這苦役壓垮。
不能。 絕不能！
她垂下眼瞼，掩去眸底所有情緒，只留下麻木的順從。一下，一下，擦拭著骯臟的地面。冰冷的污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袖，寒氣順著胳膊往上爬。
時間，在這酷刑般的勞作中變得格外漫長。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那點慘白的陽光徹底消失，屋子里陷入一片昏朦的灰暗。
門外終于傳來了腳步聲，不是王德全，像是另一個小太監(jiān)，遠(yuǎn)遠(yuǎn)地、不耐煩地喊了一聲：“吃飯了！”隨即，一個更黑硬的饅頭和一碗徹底冰涼的、看不見油星的“菜湯”被從門縫塞了進來。
依舊是餿的。
林軒停下動作，慢慢地爬過去，撿起那些食物。
她沒有立刻吃，而是將它們放在一邊。
然后，她繼續(xù)擦。
用行動告訴暗中的眼睛：她屈服了，她認(rèn)命了，她在“老老實實”地完成懲罰。
直到夜色完全籠罩，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積雪反射的一點微光，勉強勾勒出物體的輪廓。
門外徹底沒了動靜。
王德全大概覺得她已經(jīng)構(gòu)不成威脅，或者覺得在這嚴(yán)寒夜里，一個虛弱女子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便也躲回自己的暖窩去了。
機會！來了！
林軒猛地停下了機械的動作！
那雙原本麻木的眼睛，在黑暗中驟然亮起，銳利如鷹！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褪得干干凈凈！
她幾乎是爬向那個破舊的銅盆。
手指急切地?fù)崦吘?，找到那處斷裂豁口的位置。冰冷，粗糙，但足夠堅硬?/p>
她需要更鋒利！需要一件真正的武器！
她摸索著，從磚縫里掏出那截磨了三個月才得到的鐵絲。太細(xì)，太軟，不足以致命。但此刻，它是工具！
她將鐵絲較鈍的一端，死死抵在銅盆豁口內(nèi)側(cè)一處凹陷處。另一只手，握住抹布包住豁口較鋒利的那片銅片邊緣，用盡全身的力氣，開始來回地、反復(fù)地磨！
吱……嘎……
聲音極其輕微，混合在風(fēng)聲中，幾乎難以察覺。但在這死寂的夜里，卻清晰得令人心驚膽戰(zhàn)！
每一次摩擦，都耗費著她巨大的氣力。手臂酸軟無力，凍僵的手指幾乎握不住鐵絲，舊傷也開始隱隱作痛。
冷汗從額角滲出，瞬間變得冰涼。
不能停！ 絕不能停！
她咬緊牙關(guān)，腮幫子繃得緊緊的。眼中是近乎瘋狂的執(zhí)念和冰冷的恨意！
柳墨涵要她死？ 王德全要她亡？
休想！
她想起父親教她寫字時說過的話：“軒兒，筆鋒如刀，藏而不露，出則見血?！比缃?，她沒有筆，只有這冰冷的銅鐵！那就以此為鋒！
吱嘎……吱嘎……
細(xì)微的磨礪聲，是她對抗這無盡黑暗的唯一戰(zhàn)鼓！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的手臂徹底麻木，指尖被鐵絲勒出深深的血痕。
她停下來，顫抖著手指，去觸摸那豁口邊緣。
一道明顯的、銳利的凸起！已然成型！
雖然粗糙，但足夠割裂皮肉！
成了！
她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冰冷的白霧在黑暗中一閃而逝。胸腔里那顆幾乎凍僵的心臟，卻因為這小小的成功，重新滾燙地跳動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這改造過的銅盆放回原處，看上去依舊破舊不堪。
然后，她拿起那個冰冷的黑饅頭，一點點，艱難地啃噬著。味同嚼蠟，卻吃得無比堅定。
她在積蓄力量。
為了未知的明天。
為了即將到來的……殺戮。
夜色濃稠如墨。
靜思苑里，磨鋒的聲音消失了。
只剩下寒風(fēng)永恒的嗚咽。
以及，比寒風(fēng)更冷的殺機，在黑暗中悄然彌漫。
林軒蜷縮起來，閉上眼睛。
手心里，緊緊攥著那截已有些彎曲的鐵絲。
此刻，她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她是蟄伏的獵人。
磨利了爪牙，只等黎明到來。
——或者，只等獵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