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趕出了家門。
父親林建國說到做到，我回去拿行李的時候，他直接將我的東西從二樓扔了下來。
“滾！我沒有你這個不孝子！”
母親張慧在屋里哭，卻沒有出來。
我默默地收拾好散落一地的衣物和書籍，背上包，離開了這個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我沒有去投奔任何親戚。
因為我知道，此刻，我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我用身上僅剩的幾百塊錢，在市區(qū)租了一間最便宜的地下室，然后，坐上了前往郊區(qū)紅星電子廠的公交車。
公交車搖搖晃晃，越開越偏。
車窗外，高樓大廈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平房和荒蕪的田地。
紅星電子廠，就坐落在這樣一片荒涼之中。
當我站在工廠門口時，連公交車司機都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我。
“小伙子，這里早就倒閉了，你來這干嘛？”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眼前這座工廠。
紅磚墻上，爬滿了斑駁的青苔，“紅星電子 D 子廠”幾個大字，那個“電”字已經(jīng)掉了一半。巨大的鐵門銹跡斑斑，門衛(wèi)室的玻璃窗也碎了。
一陣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和一地灰塵，蕭瑟得像一座墳墓。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鐵門。
院子里，雜草叢生，齊腰高。幾棟廠房的墻皮大塊大塊地脫落，露出里面的紅磚。
一個頭發(fā)花白、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藍色工作服的老人，正蹲在院子中央，唉聲嘆氣地抽著旱煙。
他就是紅星電子廠的最后一任廠長，陳國棟。
上一世，他因為工廠倒閉，欠下巨額債務，最終不堪重負，從工廠最高的煙囪上，一躍而下。
“老師傅，”我走上前，“我找陳廠長。”
老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打量著我，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疲憊。
“我就是。你是什么人？討債的？”
“我叫林舟?！蔽疑斐鍪?，“我不是來討債的。我是來……入職的?！?/p>
“入職？”陳國棟愣住了，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咳嗽著笑了起來，“小伙子，你沒搞錯吧？我們廠，下個禮拜就要宣布破產(chǎn)了。你來這里入職？”
“我知道。”我點點頭，目光越過他，望向他身后那棟最破舊的、被標記為“7號”的倉庫，“我就是沖著它來的?！?/p>
“你為了什么？”陳國棟掐滅了煙，站起身。他雖然老了，但身板依舊硬朗，那雙看過無數(shù)電路圖的眼睛，此刻透著一絲審視的銳利。
我不答反問：“陳廠長，你是工程師出身，對嗎？”
他點了點頭。
“那你應該知道，前蘇聯(lián)的‘K-3型接觸式光刻機’，最大的設計缺陷是什么?！?/p>
陳國D 棟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臺機器，正是紅星廠當年花費巨資引進，卻因為技術不成熟和操作失誤，最終變成一堆廢鐵的“鎮(zhèn)廠之寶”。這也是他一輩子的心病。
“是它的掩膜版定位系統(tǒng)?！标悋鴹澫乱庾R地回答，聲音沙啞，“它的機械定位精度太差，熱脹冷縮效應明顯，導致套刻誤差極大，廢片率超過百分之九十?！?/p>
“沒錯?！蔽医涌诘溃澳侨绻?，我能用一個成本不超過五百塊的辦法，將它的套刻精度，提升到微米級呢？”
“不可能！”陳國棟想也不想地反駁道，“全世界的專家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一個毛頭小子……”
他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為，我從背包里，拿出了一疊畫得滿滿當當?shù)膱D紙，遞到了他面前。
“這是我設計的‘激光衍射輔助定位系統(tǒng)’的改造方案?！?/p>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重磅炸彈，在陳國棟的耳邊轟然炸響。
他顫抖著手，接過那幾張圖紙。
只看了一眼，他整個人就僵住了。
他的表情，從不屑，到震驚，到難以置信，最后，變成了一種近乎狂熱的激動。
“天才……這……這是天才的設計！”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利用雙縫干涉條紋的移動來標定掩膜版的微小位移……我的天……這么簡單的原理，我們怎么就沒想到！”
他拿著圖紙，像捧著稀世珍寶，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良久，他才回過神，一把握住我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孩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著他，認真地說道：
“我叫林舟。從今天起，是紅星電子廠的，總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