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fēng)突然靜止了一瞬。
許明遠放下筷子：“為什么這么問？”
“你咳血，你臉色不好，你似乎...”周雨晴斟酌用詞，“似乎在趕時間。還有，你對我了解得太多了，多到不正常?！?/p>
許明遠沉默地看著海平面，夕陽在他眼中點燃兩簇小小的火焰?！叭绻腋嬖V你真相，你會留下嗎？即使只剩下三天？”
周雨晴的心跳加速：“那要看是什么真相?！?/p>
許明遠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藥瓶放在桌上。周雨晴拿起來看，是一種她沒聽過的藥名，但標(biāo)注著“每六小時一次”和“隨餐服用”。
“這是什么藥？”
“控制癥狀的。”許明遠的聲音很輕，“讓我能夠...正?；顒??！?/p>
周雨晴感到一陣寒意：“什么癥狀？”
許明遠轉(zhuǎn)頭看她，眼神平靜得可怕：“我病了，雨晴。很重的病?！?/p>
海浪聲突然變得響亮，周雨晴感到耳鳴，幾乎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什么病？”
許明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十天之約，是因為我只有這么多時間。十天后，我必須去一個地方接受治療，成功率很低?！?/p>
周雨晴猛地站起來，椅子在木地板上劃出刺耳聲響：“所以你騙我？用一個浪漫的游戲來掩飾你要死了的事實？”
許明遠也站起來，試圖握住她的手：“不是這樣。我只是想...想有一段純粹的快樂。不帶同情和憐憫?！?/p>
周雨晴甩開他的手：“所以你選擇欺騙？讓我像個傻子一樣參與你的...你的告別演出？”她的聲音顫抖，“那些巧合，那些‘直覺’，全是你事先調(diào)查好的，是不是？”
許明遠臉色更加蒼白：“我注意你很久了，雨晴。在咖啡館，我看見你那么多次，卻從不敢接近。直到...直到我知道時間不多了。”
周雨晴感到一陣眩暈。她扶住欄桿，大海在夕陽下美得令人心碎，而她卻想尖叫。
“那件婚紗，”她突然想起，“也是早有準(zhǔn)備？”
許明遠點頭：“我按照你的尺寸訂做的。想知道你穿上是什么樣子。”他苦笑，“很瘋狂，是不是？”
周雨晴想起試穿婚紗時的那份契合感，那不是巧合，而是精心策劃。她感到被侵犯，卻又莫名心痛。
“你為什么選擇我？”她問，聲音哽咽。
許明遠凝視著她，眼神深邃如海：“因為你讓我想起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因為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jīng)陪伴我度過了很多艱難的時刻?！?/p>
他向前一步：“剩下的三天，你能陪我走完嗎？知道真相后，你還能繼續(xù)這個游戲嗎？”
周雨晴看著這個男人，他站在夕陽余暉中，身影單薄得仿佛隨時會被海風(fēng)吹散。憤怒和同情在她心中交戰(zhàn)。
最終，她輕聲說：“我需要靜一靜?！?/p>
她轉(zhuǎn)身走進小屋，關(guān)上門。透過玻璃，她看見許明遠仍然站在露臺上，背影在暮色中顯得無比孤獨。
周雨晴打開藥瓶，倒出幾粒藥片。她拿出手機搜索藥名，結(jié)果讓她屏住呼吸——那是一種強效止痛藥，通常用于晚期癌癥患者。
所有線索瞬間串聯(lián)：咳血、消瘦、緊迫感、十日之約...
她滑坐在地板上，淚水無聲滑落。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
“雨晴？”許明遠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生氣，也很困惑。但請讓我解釋一切?！?/p>
周雨晴沒有開門，而是問：“你還有多少時間？”
門外沉默良久，然后：“如果不接受治療，幾個月。接受了，也許能多一年，但質(zhì)量會很差?！?/p>
周雨晴捂住嘴，抑制住哽咽。幾個月？一年？
“所以十日之約...”
“是我給自己最后的禮物。”許明遠的聲音很輕，“也是給你的。我希望你記住的是這十天的浪漫，而不是病床上的慘淡?！?/p>
周雨晴打開門。許明遠站在門外，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相冊。
“這是什么？”
許明遠遞給她：“我的過去，和你的過去?！?/p>
周雨晴翻開相冊，第一頁就讓她愣在原地——那是她大學(xué)時期的照片，在圖書館門口，抱著一摞書，笑得燦爛。她根本不記得有這張照片。
“你...”
“我比你高兩屆，校友。”許明遠輕聲說，“那時就注意到你，但從來沒勇氣認識你。后來我出國了，回來時你已經(jīng)工作了?？Х瑞^不是偶遇，是我知道你在那里工作后，特意在樓上租了工作室?！?/p>
周雨晴一頁頁翻看相冊，里面全是她的照片——畢業(yè)典禮、工作后的某個活動、甚至在超市購物的日常瞬間。有些角度明顯是偷拍。
她應(yīng)該感到恐懼或憤怒，被一個陌生人如此窺視多年。但奇怪的是，她只感到一種深沉的悲傷。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
許明遠苦笑：“因為我懦弱?？偸窍胫麓伟伞ⅰ葧r機更好吧’，然后...就沒有時間了。”
海風(fēng)突然大了起來，吹動相冊書頁。周雨晴按住那些記錄著她人生的紙張，感到時間的重量壓得她喘不過氣。
“剩下的三天，”許明遠注視著她，“你愿意繼續(xù)嗎？帶著所有真相?！?/p>
周雨晴看著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懇求，有恐懼，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她想起這七天的點點滴滴——那些歡笑，那些對話，那個觀景臺上的吻...
最終，她輕輕點頭：“但我有個條件?！?/p>
“什么條件？”
“不再有謊言。不再有隱瞞。”
許明遠鄭重地點頭：“我答應(yīng)。”
那晚，他們并肩坐在沙灘上，看著星空漸漸亮起。許明遠講述了他的病情——確診后的震驚，治療的痛苦，最終決定放棄無效治療，選擇質(zhì)量而非數(shù)量的人生。
“十天之約是我最后的任性?！彼f，聲音融入海浪聲中，“我想體驗一次毫無保留地去愛，即使只有十天?！?/p>
周雨晴靠在他肩上，感到他比看起來還要瘦削。“疼嗎？”她輕聲問。
“有時候?！痹S明遠誠實回答，“但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天，疼痛好像減輕了?！?/p>
他們沉默地看著星空，直到許明遠突然說：“你知道嗎？宇宙中的星星有些已經(jīng)死了，但我們?nèi)匀荒芸吹剿鼈兊墓饷??！?/p>
周雨晴抬頭看他。
“愛也是這樣，”他繼續(xù)說，“即使源頭消失了，光芒還會繼續(xù)傳播，到達遙遠的地方，溫暖陌生的人?！?/p>
周雨晴感到眼眶發(fā)熱。她握住許明遠的手，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冰涼。
“回屋吧，”她說，“你冷了?！?/p>
許明遠沒有反駁，任由她攙扶起身?；匦∥莸穆飞?，他的腳步有些蹣跚，重量微微倚靠在她身上。
那一刻，周雨晴明白了一切——這不是一場浪漫游戲，而是一次精心策劃的告別。而她已經(jīng)深陷其中，無法抽身。
睡前，許明遠服下藥片，咳嗽了一陣才平復(fù)。周雨晴站在門外，聽著那壓抑的咳嗽聲，感到心被揪緊。
第八天即將來臨，她知道，剩下的時間每一秒都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