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里映出他的瞳孔，瞳孔里，妹妹的笑一閃而逝。 第五章?日出之前
04:13 地面出口是一扇銹蝕鐵門，門軸“吱呀”一聲被風推開。
寧博跨出門檻，鞋底踩到的不是泥土，而是一條被晨霧浸濕的廢棄高架橋。
橋下，東莞的城中村還沒醒，只有零星的 24h 便利燈在霧里暈開橘黃。
他回頭——身后的玩具廠像被橡皮擦掉，只剩一塊空白地基，冒著淡淡的蒸汽。
耳機里，小倩的倒計時換了格式：
【日出剩余：01:16:00】
【陽氣值：72%】
【新任務：在太陽升起前，把寧朵的記憶軟盤插回‘活人載體’】
【提示：載體坐標已同步至地圖】
手機地圖跳出一個紅點：
【目的地：雁田小學舊址】
距離：1.2 km，步行 15 分鐘。
路線被一條筆直的綠線穿過，像被刀劃開的霧。
04:14 寧博剛想邁步，身后傳來輪胎碾過碎石的“沙沙”聲。
一輛沒有前燈的灰色面包車貼著橋欄滑停，車門“刺啦”拉開，露出半截人影——
鴨舌帽、黑口罩、左耳掛著同樣型號的藍牙耳機，只是耳機燈是紅色。
“上車。”對方聲音沙啞，像用變聲器。
小倩立刻在頻道里警告：“別去！是陸判的‘記憶回收隊’，專抓殘存軟盤。”
寧博后退半步，腳跟卻踩空——
橋面邊緣的護欄像被 PS 刪除，直接變成斷崖。
面包車司機抬手，亮出一張證件：
【賽博警署·記憶刑偵科 編號 0713】
證件照片赫然是寧博自己的臉，但眼角多了一道疤。
“我是你未來的備份?！彼緳C冷冷道，“上車，否則 16 分鐘后，你會親手把妹妹賣給姥姥?！?/p>
04:17 寧博猛轉(zhuǎn)身，順著高架橋人行道狂奔。
橋面兩側(cè)的霧墻里，不斷伸出灰白手臂，像 3D 打印失敗的殘肢，指尖帶著 USB 接口，試圖插進他的后頸。
每躲一次，陽氣值就 -1%。
【71%…70%…】
04:20 前方出現(xiàn)一段斷裂橋面，缺口約兩米，對面是另一條廢棄鐵路。
寧博沖刺、蹬地、躍起——
身體懸空的一秒，他聽見耳機里小倩和另一個女聲同時倒數(shù)：
“三、二、一！”
鐵路枕木在腳下“咚”一聲悶響，陽氣值 +3%。
回頭，缺口已被霧墻填滿，面包車停在斷橋邊，司機隔著霧氣對他豎起中指，然后整車像被橡皮擦掉，只剩一盞紅燈在霧里旋轉(zhuǎn)，像壞掉的警車頂燈。
04:23 鐵路盡頭，雁田小學的輪廓從霧里浮出。
校門只剩鐵框，“雁田小學”四個字掉了偏旁，變成“廠田學”。
操場長滿膝蓋高的蘆葦，旗桿頂端掛著一條褪色紅領巾，被晨風吹得筆直。
教學樓外墻刷著上世紀的瓷磚畫：太陽、海鷗、兒童笑臉——但笑臉被人用紅漆涂成哭臉。
小倩輕聲提示：“載體在 4 年級 2 班教室，倒數(shù)第三排靠窗位置。”
寧博穿過操場，蘆葦掃過褲腳，發(fā)出“沙沙”低語，像在背誦乘法口訣。
教學樓大門鎖死，門把上掛著一把老式掛鎖，鎖孔卻插著一支鉛筆芯。
寧博輕輕一擰，“咔噠”鎖開，鉛筆芯斷在里頭，像故意留下的記號。
04:26 走廊漆黑，應急燈一閃一閃。
每間教室門口貼著褪色的班級合照，照片里所有小孩的臉都被圓珠筆涂黑。
唯獨 4-2 班門口的照片，倒數(shù)第三排靠窗位置留了一張空白臉，旁邊寫著：
【寧朵（未到場）】
04:28 4-2 班教室門虛掩。
寧博推門，一股陳舊的粉筆與橡皮屑味撲面而來。
最后一排靠窗，坐著一個穿舊校服的小女孩——
齊劉海，紅繩扎馬尾，懷里抱著一只缺胳膊的奧特曼。
小女孩抬頭，臉卻像蒙了一層磨砂玻璃，五官模糊。
她聲音像磁帶倒帶：“哥哥，我看不清你。”
寧博蹲下身，把軟盤輕輕塞進奧特曼胸口的電池倉——
咔噠。
軟盤接口亮起綠光，像心跳。
小女孩的臉瞬間清晰：
杏仁眼、塌鼻梁、左眼下有一顆淚痣。
她眨眨眼，淚痣位置落下一滴真實的眼淚，滴在寧博手背，溫熱。
【陽氣值：+10%，當前 82%】
【任務完成：寧朵已還原】04:30 窗外，東方天際線泛起一線蟹殼青。
教室天花板開始滲水，水珠落在課桌上，發(fā)出“滴答滴答”的倒計時。
小倩的聲音帶著倦意：“太陽要出來了，姥姥最后的防火墻是‘活人載體’。
如果 30 秒內(nèi)寧朵不離開這間教室，她會被陽光蒸發(fā)成數(shù)據(jù)塵埃?！?/p>
04:31 寧博伸手去拉妹妹，指尖卻穿過她的手腕——
像穿過全息投影。
寧朵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也開始透明。
她輕聲說：“帶我回家，哥哥?！?/p>
“怎么走？”
“用你最想保留的那段記憶，換我一條生路?！?/p>
小倩補充：“把那段記憶寫在黑板，教室會把它‘編譯’成出口。”
04:32 寧博沖到講臺，抓起粉筆。
最想保留的記憶是什么？
他腦海里閃過很多：母親做的番茄炒蛋、第一次領到工資、地鐵里哭濕的口罩……
但最后定格的，是 2006 年 5 月 21 日——
玩具廠門口，妹妹把唯一的奧特曼塞給他：
“哥哥，你先玩，別哭?！?/p>
他飛快在黑板上寫：
【2006-05-21 哥哥不哭】
粉筆字寫完最后一筆，黑板像水面一樣蕩起波紋，浮現(xiàn)一道發(fā)光的門洞。
門后是一條小巷，盡頭是 2006 年的老玩具廠，陽光正好，蟬聲聒噪。
04:33 寧朵站起身，奧特曼的塑料眼珠閃了一下，像在說謝謝。
她走向光門，卻在門檻回頭：
“哥哥，下次換我保護你?！?/p>
然后一步跨進去。
門洞瞬間收縮成一顆光點，落在寧博掌心，變成一枚小小的奧特曼貼紙。
【陽氣值：+8%，當前 90%】
【倒計時：00:00:30】
04:34 教室開始坍塌，天花板裂縫里透進第一縷真實陽光。
寧博轉(zhuǎn)身狂奔，穿過走廊、跳下樓梯、躍過蘆葦叢。
當他沖出校門的瞬間，背后整棟教學樓像被橡皮擦抹平，只剩一塊空地。
陽光鋪滿操場，紅領巾在旗桿頂端獵獵作響，像勝利的火焰。
04:35 耳機里，小倩的聲音帶著笑意：
“恭喜，寧博。
姥姥的防火墻已破，她的算力正在雪崩。
接下來，只剩最后一站——
把奧特曼貼紙，貼回你真正的童年照片。
照片在哪？”
寧博低頭，看著貼紙背面的鉛筆字：
【雁田玩具廠 2006.5.21】
他抬頭望向東方，太陽剛好跳出一半，像被切開的咸蛋黃。
“我知道在哪兒?！?/p>
04:36 晨風吹過，空地上浮現(xiàn)最后一行綠色像素字：
【日出完成】
【陽氣值：100%】
【任務更新：回家】
【路線：直行 404 步】
寧博把奧特曼貼紙貼在胸口，像貼上一塊小小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