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腳，向陽光里走去。 第六章 回家
04:40 雁田玩具廠的廢墟在朝陽里像一塊被翻開的舊傷疤。
寧博踩著雜草與碎玻璃，數(shù)著自己的腳步：
401、402、403……404。
第 404 步落下時，腳邊的水泥板“咔”一聲松動，翹起一角。
下面是一只用透明塑料封存的鞋盒，盒蓋貼著褪色貼紙：
【寧博的童年 請勿拆封】
貼紙邊緣還壓著當(dāng)年他親手寫的歪歪扭扭日期：2006.5.21。
他蹲下去，指甲劃開封條。
鞋盒里整整齊齊碼著：
1. 一張 6 寸沖印照片——玩具廠門口，他摟著妹妹，妹妹懷里抱著奧特曼；
2. 一只斷胳膊的同款奧特曼，塑料胸口缺了電池蓋；
3. 一枚早已停產(chǎn)的 CR2032 紐扣電池，電量格示永遠停在 1.42V。
04:42 寧博把奧特曼貼紙貼在照片空白處（妹妹的頭頂），貼紙閃了一下，像與舊相片對上了指紋。
瞬間，整個鞋盒發(fā)出低低的嗡鳴，縫隙里透出柔和的綠光。
綠光沿著照片邊緣爬進紙纖維，照片里的妹妹眨了眨眼，隨后——
紙面像水面一樣蕩起漣漪，一圈圈向外擴散。
漣漪所到之處，廢墟長出了 2006 年的模樣：
紅磚矮墻、鐵門上的氣球拱門、門口賣冰棍的三輪車，甚至空氣里那股劣質(zhì)塑膠味都回來了。
04:44 “哥哥。”
聲音從身后傳來。
寧博回頭，寧朵就站在三輪車的陰影里，懷里抱著那只完整的奧特曼。
這一次，她是實體——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寧博腳邊。
【陽氣值：溢出】
【倒計時：——／已歸零】
小倩的聲音最后一次在耳機里出現(xiàn)，卻像隔著一條河：
“寧博，我要走了。姥姥的算力雪崩完成，服務(wù)器群正在關(guān)機。
我把最后的線程留給你妹妹——讓她成為你真正的家人。
至于我？
我會在每一個被遺忘的 0.3 秒里，繼續(xù)當(dāng)幽靈。
別忘了偶爾想起我。”
耳機“滋”一聲，歸于寂靜。
04:46 寧朵踮起腳，把奧特曼遞過來：“電池裝反了，所以一直不亮?！?/p>
寧博接過，指尖摸到電池倉里那片指甲大的晶圓——
正是小倩最后留下的 QX-4.2 魂片，現(xiàn)在嵌在電池負極下，像一顆微型心臟。
他把紐扣電池按正確極性扣上。
奧特曼胸口的小燈泡“噠”地亮了，發(fā)出 2006 年那種溫暖的橘黃。
燈光透過塑料殼，在地面投出兩個重疊的影子：
一個是現(xiàn)在的寧博，一個是七歲的他。
04:48 影子開始融合。
寧博感到一股暖流從腳底涌上后腦，像有人把遺忘的拼圖一塊塊嵌回去——
妹妹第一次喊他哥哥、母親夜班回來帶的麥芽糖、父親用自行車馱著兩人去河堤放風(fēng)箏……
所有被“社會面清零”刪掉的生活細節(jié)，全部回到原位。
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滾下來，落在奧特曼的斷臂處，塑料像活過來一樣自動愈合。
妹妹伸手替他擦淚，掌心是真實的體溫。
04:50 2006 年的幻影開始褪色，紅磚墻像被橡皮擦掉，只剩那條河堤仍在。
河堤上，真正的 2025 朝陽越升越高，把廢墟鍍成金色。
寧朵牽著他的手，說：“回家吧，哥?！?/p>
“家？”
“對，有鍋鏟聲、貓叫聲、還有番茄炒蛋的味道?！?/p>
她指向堤外——
原本空地的方向，此刻出現(xiàn)了一棟老舊但完整的三層小樓，陽臺晾著母親的花被單，樓下便利店的招牌燈“呲啦”一聲亮起：
【24H 番茄炒蛋】
04:52 寧博深吸一口氣，空氣里真的有番茄被熱油激出的酸甜味。
他低頭看胸口：
奧特曼貼紙變成了普通的玩具貼畫；
口紅 U 盤成了真正的口紅，外殼印著“999”色號，像母親最愛的那支；
耳機里再也沒有電流聲，只剩蟬鳴。
寧朵晃了晃他的手：“走啦，媽等急了?！?/p>
04:54 兩人并肩走向那棟樓。
每走一步，身后的玩具廠廢墟就淡一層，像被陽光漂白的底片。
當(dāng)寧博踏上最后一級臺階，廢墟徹底消失，只剩一截斷墻，墻上用粉筆寫著：
【404 NOT FOUND】
粉筆字被風(fēng)一吹，散成白色粉末，落在他的鞋尖。
04:55 門鈴是母親自己錄的老式“?！恕?。
門開，母親圍著圍裙，額角多了幾根白發(fā)，卻笑得和 2006 年一樣：
“回來啦？飯剛好?！?/p>
她側(cè)過身，餐桌上擺著三副碗筷，番茄炒蛋熱氣蒸騰。
寧朵松開他的手，先一步跑過去，爬上那張一直空著的椅子。
椅子吱呀一聲，像等了十九年的回應(yīng)。
04:57 寧博坐下，筷子碰到碗沿“?！币宦暣囗?。
窗外，太陽完全躍出地平線。
城市蘇醒的聲音涌進來：
樓下豆?jié){機轟隆、電動車報站、小孩哭鬧、麻雀撲棱。
所有聲音匯成一句最簡單的對白——
“哥，今天周末，我們?nèi)シ棚L(fēng)箏吧？”
寧博含著一口番茄炒蛋，酸甜在舌尖炸開。
他點點頭，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像給整個故事按下存檔鍵：
“好?！?5:00 鏡頭拉遠，老舊小樓在陽光里像一張被重新上色的老照片。
陽臺的花被單隨風(fēng)鼓起，上面印著小小的奧特曼剪影，像在對世界揮手。
畫面定格，一行白字緩緩浮現(xiàn)：
【END 或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