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九月的雨,細密如織,將破釜酒吧斑駁的磚墻洇成更深的灰。
維娜·塞拉菲姆·埃萬杰利斯塔站在濕冷的石板路上,雨水順著深灰色斗篷的兜帽邊緣無聲滑落。
她身旁的珍·維奧拉,已不見尸山血海中的狼狽,穿著漿洗得挺括的深棕色長裙,神情警惕如護崽的母獅,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銳利地掃視著周遭。
維娜能感覺到頸間圣骨匣傳來穩(wěn)定的微溫,如同沉睡巨獸平緩的心跳,而貼身口袋里的青銅羅盤,則安靜地貼著肋骨,像一枚冰涼的護身符。
珍領著維娜繞到酒吧后巷,避開前門隱約的喧囂。
巷子狹窄幽深,堆疊著散發(fā)霉味的空酒桶。
珍抽出她那根看似樸素、木紋卻異常致密的魔杖,精準地在墻上三塊特定的濕磚上——左三,上二——輕敲三下。
被雨水浸透的磚石仿佛被無形的鑰匙喚醒,如同沉睡的鱗甲般蠕動、滑開,顯露出一個不斷擴大的、潮濕幽暗的拱門。
一股混雜著陳年木料、奇異草藥、隱約硫磺和濃烈魔法塵埃的氣息,猛地撲面而來,帶著神秘世界的邀約與警告。
珍率先踏入陰影,維娜緊隨其后。
當她們穿過那短暫的幽暗,略顯蒼白的倫敦天光重新灑落肩頭時,維娜瞬間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一條由光滑鵝卵石鋪就的寬闊街道蜿蜒伸展,兩旁擠滿了奇形怪狀的店鋪。
高聳的塔樓與歪斜的小屋爭奇斗艷,櫥窗里流光溢彩:自動攪拌的坩堝、漂浮的羽毛筆、會跳舞的茶具……穿著各色長袍的巫師們拖著雕花行李箱穿梭如織,興奮的交談聲、討價還價聲、店鋪招徠聲匯成獨特的魔法市集交響曲。
濃郁甜膩的奶油香氣(來自蜂蜜公爵)與隔壁坩堝店刺鼻的硫磺味、藥草店清苦的植物氣息奇異地交織。
一只色彩斑斕的鸚鵡在寵物店招牌上字正腔圓地背誦著《魔法史》片段,幾個小地精尖叫著從一個掃帚店沖出來,差點撞上珍的腳踝。
珍眼疾手快地拉過維娜,避開了地精旋風,語氣帶著一絲歷經世事的無奈,眼神卻依舊如鷹隼般掃過人群,纖長的手指輕輕舞動——“對角巷的‘活力’總是超乎想象?!?/p>
她低頭確認維娜手中的羊皮紙清單,指尖在“魔杖”一項上點了點,“首要任務——奧利凡德。那是巫師真正的伙伴,馬虎不得。跟上?!?/p>
她們匯入熙攘的人流。
維娜琥珀色的杏眼好奇而謹慎地打量著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蒼白臉頰上的幾點銀金色雀斑在魔法燈光的映照下,仿佛細碎的星辰。
珍熟稔地在人流中穿行,最終停在一家狹窄破舊、招牌剝落的小店前。
褪色的櫥窗里,一根孤零零的魔杖躺在紫色軟墊上。
店門上方,古銅招牌在雨霧中隱約可見: 奧利凡德:自公元前三百八十二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
“到了?!?/p>
珍推開吱呀作響的橡木門,門楣上的黃銅鈴鐺發(fā)出清脆卻略顯寂寥的叮當聲。
店內狹小得驚人,幾乎被堆積到天花板的狹長魔杖盒淹沒。
空氣里彌漫著陳年木屑、灰塵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低沉的魔法脈動,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聲音在盒子里低語。
搖曳的燭光在盒山間投下無數(shù)扭曲拉長的影子,令人心生恍惚。
維娜下意識地攏緊了斗篷領口。
就在她踏入店內的瞬間,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心跳加速般的悸動感從貼身口袋傳來——那是青銅羅盤!
它并未劇烈震顫,只是像被無形的線輕輕扯動了一下,隔著衣物傳遞來一絲微不可察的溫熱感,方向……似乎指向店鋪深處某個角落。
與此同時,頸間的圣骨匣也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呼應般的暖意。
一個輕柔得如同嘆息的聲音從堆積如山的魔杖盒后傳來:“下午好?!?/p>
老奧利凡德如同從陰影中凝結而出,他銀白色的巨大眼睛在半月形眼鏡后閃爍著朦朧的光澤,像兩輪沉在古井中的月亮。
“啊……珍女士。還有這位……維娜·塞拉菲姆·埃萬杰利斯塔小姐?”他的目光落在維娜身上,帶著穿透時光的審視,“塞拉菲姆夫人曾提過,您會在一個特殊的節(jié)點尋到它?!?/p>
維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珍不動聲色地向前挪了半步,將維娜半掩在身后,平靜回應:“是的,奧利凡德先生。維娜小姐需要她的魔杖?!?/p>
“當然,當然……魔杖選擇巫師,這亙亙古的真理。”
奧利凡德的聲音像羽毛拂過積塵的古卷。
他轉向維娜,那雙銀月般的眼睛似乎能洞悉靈魂的底色,“慣用手?”
“右手。”
維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視網(wǎng)膜邊緣開始不受控制地泛起淡金色的漣漪——星芒圣視在濃郁的魔法氣息和莫名的悸動下悄然顯現(xiàn)。
她看到奧利凡德周身籠罩著一層柔和、近乎透明的銀色薄霧,如同被遺忘的月光;而珍則像一塊歷經風浪的礁石,散發(fā)著沉靜的灰藍色光暈。
一條印著銀色刻度的卷尺自動飛起:“那么,讓我們開始。臂長……肩至指尖……頭圍……”卷尺靈蛇般在維娜身上游走丈量。
奧利凡德則像一只敏捷的老鼴鼠,在魔杖盒堆中穿梭,抽出一個又一個盒子。
“試試這個,山茱萸木,鳳凰尾羽,十英寸,柔韌。”
維娜剛接過,旁邊一個裝著黑刺李木魔杖的盒子就“啪”地自行合上了。
“哦?顯然不是它?!?/p>
奧利凡德迅速收回,又遞來一根:“紫杉木,龍心弦,十一英寸半,力量強勁?!?/p>
維娜的手指剛觸到冰冷的木身,頭頂懸掛的一串水晶吊飾就無風自動,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有趣!也不是!”
奧利凡德眼中的光芒更盛,他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
就在這時,維娜口袋里的羅盤再次傳來那種微妙的、仿佛被無形之物輕輕“撥動”的感覺,一絲微弱的暖流指引著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店鋪最深處一個光線昏暗、落滿灰塵的角落。
奧利凡德渾濁的銀眼猛地一亮,他幾乎是飄了過去,從一堆布滿蛛網(wǎng)的盒子底層,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個覆蓋著墨綠色天鵝絨的長匣。
“啊哈……”
他發(fā)出一聲悠長如釋重負的嘆息,吹開匣蓋上的浮塵。
盒內,一根色澤溫潤、木紋流暢的櫻桃木魔杖靜靜躺著。
維娜的指尖甚至還未真正靠近,那根櫻桃木魔杖竟自行發(fā)出一聲低沉悅耳的、仿佛來自遙遠星空的嗡鳴!
口袋里的羅盤瞬間傳遞來一陣清晰的、飽含確認意味的溫熱,如同找到了失散的伙伴。
維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起它。
一股奇異的暖流瞬間從指尖涌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驅散了倫敦秋雨的寒意,甚至讓她蒼白的面頰都似乎染上了一絲極淡的血色。
魔杖在她手中溫順地貼合著,散發(fā)出微弱卻純凈的、如同初生星辰般的光芒。
一種難以言喻的“完整感”油然而生。
奧利凡德拿起盒內的銀色標簽,鏡片后的銀光閃爍不定:“十一英寸整,龍心弦核心,櫻桃木……強大,內斂,且擁有難以想象的……忠誠度?!?/p>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尤其眷顧那些行走于光影交織之地,背負著古老星輝之秘的‘守夜人’?!?/p>
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維娜頸間衣領下隱約透出的銀鏈,又極快地掠過珍驟然收緊的下頜線。
“非凡……真是非凡的契合?!?/p>
奧利凡德喃喃自語,布滿溝壑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袍角,“讓我想起……您父親卡西埃爾的榛木,堅韌如大地之盾;
您母親塞拉菲姆的接骨木,則輕盈似月下流螢……” 他的話語突兀地卡在喉嚨里,臉上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狼狽的慌亂。
他猛地轉過身,佯裝去扶正身后高架上一摞搖搖欲墜的舊盒子。
就在他寬大舊斗篷因動作而翻飛的剎那,維娜銳利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那磨損的斗篷內襯邊緣,赫然繡著一枚與她斗篷內襯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更為暗淡的“六翼天使紋章”!
店門鈴鐺的脆響打破了這凝滯的空氣。
一個戴著圓眼鏡、瘦小的黑發(fā)男孩——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在一個須發(fā)蓬亂如獅鬃、體型異常魁梧的男人的陪伴下,幾乎擠滿了狹窄的門框。
“下午好,奧利凡德!給哈利·波特挑根魔杖!”
男人洪亮的聲音震得架子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維娜的星芒圣視在哈利踏入店門的瞬間驟然清晰!
她清晰地“看”到這個男孩周身包裹著一層溫暖而耀眼的金紅色光暈,如同燃燒的篝火。
然而,在這光暈的核心——他額間那道閃電疤痕之下——一股粘稠如融化的瀝青、散發(fā)著冰冷刺骨污穢氣息的墨色陰影正瘋狂地翻涌、蠕動!
那股令人作嘔的黑暗氣息,與她頸間圣骨匣深處守護的某種存在形成了絕對的對立,如同光與影的永恒廝殺!
強烈的鐵銹腥氣猛地沖上鼻腔,維娜胃部一陣翻攪,她迅速抬手捂住口鼻,琥珀色的瞳孔因這強烈的沖擊而驟然收縮。
奧利凡德的注意力立刻被新客人吸引。
珍立刻捏了捏維娜的手腕,動作利落地付了七個金加隆,接過那細長的魔杖盒。
就在她們轉身欲離之際,店門再次被推開。
一位下巴高抬、身著華貴銀灰色水貂絨斗篷的貴婦領著一個面色倨傲、淡金色頭發(fā)的少年——德拉科·馬爾福走了進來。
德拉科灰藍色的眼睛帶著天生的優(yōu)越感掃視店內,目光掠過哈利和海格時,嘴角毫不掩飾地勾起一絲刻薄的譏誚。
維娜的星芒圣視清晰地映照出:馬爾福夫人周身散發(fā)著冰冷、凝固的墨綠色氣息,如同深潭寒冰;
而德拉科·馬爾福則被一層純粹、銳利、毫無雜質的銀灰色傲慢光暈所籠罩,像一柄精心打磨的銀刃。
德拉科的目光在維娜蒼白的臉、獨特的銀金色雀斑以及她手中的魔杖盒上短暫停留,眼神中只有純粹的、基于血統(tǒng)和階層的評估與疏離,帶著純血貴族審視“新面孔”時慣有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如同評估一件稀有但來歷不明的魔法生物標本。
維娜不動聲色地后退兩步與他保持距離。
“嘖,瞧瞧這是誰?”德拉科刻意拔高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指向哈利的方向,“大名鼎鼎的波特?還有那個……半巨人?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組合?!?/p>
他灰藍色的眼珠轉向維娜和珍,帶著純血統(tǒng)對陌生“同類”的審視。
珍握緊維娜手腕的力道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拉著她向外走去。
維娜順從地跟上,在德拉科那評估商品般的目光和馬爾福夫人冰冷視線的籠罩下,快步走出了魔杖店。
德拉科那純粹的、居高臨下的審視讓維娜感到一陣冰冷的疏離感,她下意識地將戴著露指手套的左手往袖子里縮了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魔杖尾端那冰冷的花紋,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錨點。
采購之旅總算在平靜中落下帷幕。
夕陽熔金,為歸途中的兩人披上一層溫暖的琥珀色輕紗。
維娜懷中緊抱著今日的收獲——一個分量不輕的黃銅坩堝、幾本厚重得能砸暈地精的課本、還有一袋據(jù)店主吹噓能“提神醒腦”、但聞起來像龍糞混合了爛卷心菜的“活力臭屁糖”——她蒼白的小臉上難得地煥發(fā)著專注而滿足的神采,幾粒銀金色的雀斑在夕照下如同跳躍的火星。
珍一手提著裝滿魔藥材料和嶄新羽毛筆的袋子,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牢牢包裹住維娜那只微涼的小手。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就這樣牽著,踏著長長的影子,向著“安居”小屋的方向,融入了暮色漸濃的倫敦街巷。
珍的嘴角,在維娜看不到的角度,無可奈何卻又無比柔和地向上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