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大典極盡隆重。
沈芷穿著繁復(fù)的皇后禮服,接受百官朝拜。鳳冠沉重,壓得她脖頸生疼,但她始終保持著完美的儀態(tài),笑容得體,舉止端莊。
高坐在龍椅上的蕭衍,目光偶爾掠過她,帶著難以捉摸的深意。
禮成當(dāng)晚,他宿在昭陽殿。
紅燭高燒,錦被繡褥皆是鴛鴦交頸的圖案。沈芷沐浴更衣后,穿著大紅寢衣,坐在床沿,聽著內(nèi)殿傳來的水聲——蕭衍正在沐浴。
她的心跳得很快,袖中匕首已被取出,藏在枕下。指尖冰涼。
水聲停了。腳步聲漸近。她垂下頭,盯著自己交握的雙手。
"怕朕?"蕭衍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只著中衣,發(fā)梢還帶著濕氣。
"陛下天威,臣妾敬畏。"她輕聲答。
他低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與他對視:"好一個敬畏。"
他的指尖溫?zé)幔c她冰涼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仔細(xì)端詳著她的臉,像是在欣賞一件珍貴的藏品,又像是在評估一件武器的鋒利程度。
"沈家滿門忠烈,為大靖立下汗馬功勞。"他忽然道,手指滑過她的下頜線,"愛妃可知,你父兄最后一戰(zhàn),是何等壯烈?"
沈芷的呼吸一滯。父兄戰(zhàn)死的細(xì)節(jié),朝中并未詳細(xì)告知家眷,只說是中了埋伏,全軍覆沒。
"臣妾...不知。"
"他們被圍困在黑風(fēng)谷,糧草斷絕,援軍未至。"蕭衍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沈老將軍率殘部突圍三次,皆失敗。最后時刻,他讓人焚毀所有軍旗文書,自刎殉國,尸身屹立不倒,至今仍是北疆蠻族口中的'戰(zhàn)神'。"
沈芷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疼痛讓她保持清醒。她不能哭,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流露絲毫軟弱。
"陛下為何告訴臣妾這些?"
"朕希望你記住,"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你的家族用鮮血換來了今日的榮耀,而你,"他的手指撫過她的唇瓣,"是這份榮耀的延續(xù)。"
他俯身靠近,氣息拂過她的耳畔:"也是朕的。"
那一夜,紅燭燃盡。沈芷睜著眼直到天明,枕下的匕首冰冷地貼著她的臉頰,提醒著她最初的目的。
自那日后,蕭衍給了她極致的恩寵。
珠寶綢緞、古玩珍奇如流水般送入昭陽殿。他時常過來與她一同用膳,偶爾也會留宿。六宮粉黛無顏色,三千寵愛在一身。
后宮很快有了怨言。尤其是育有大皇子的林德妃和家世顯赫的趙賢妃,幾次在請安時明嘲暗諷。
"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氣,陛下日日前來,可見恩愛非常。"林德妃撫著腕上的玉鐲,笑容溫婉,話中卻帶刺,"只盼娘娘早日為陛下開枝散葉,才不辜負(fù)這番圣眷。"
沈芷端坐鳳座,神色平靜:"子嗣之事,自有天定。德妃有心了。"
"臣妾豈敢有心,"林德妃掩唇輕笑,"只是聽說顧小將軍傷重不治,今早去了。想著娘娘與他是舊識,難免傷心,若能有皇子傍身,也可寬慰一二。"
殿內(nèi)瞬間寂靜無聲。
沈芷端著茶盞的手穩(wěn)如磐石,面上看不出絲毫波動,只有指尖微微泛白。
"德妃消息靈通。"她慢慢放下茶盞,聲音清冷,"只是后宮婦人,還是少過問前朝之事為好。"
林德妃臉色微變,訕訕低頭:"臣妾失言。"
待眾妃退去,沈芷獨(dú)自一人坐在空蕩的殿內(nèi),久久未動。
顧承澤...死了?
那個會爬樹為她摘枇杷、會因她一句喜歡而跑遍全城買糖人、會在父親責(zé)罰時跪下來一同請罪的少年,真的死了。
死在這座吃人的宮墻之下。
袖中匕首的寒意,從未如此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