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是宮中除帝王寢宮外最奢華的宮殿,先帝寵妃曾居于此。如今,新帝將它賜給了沈芷。
殿內(nèi)暖如春日,金絲炭在獸首銅爐中無聲燃燒,吐出裊裊清香。織金繡鳳的錦幔重重垂落,隔絕了外面凜冽的寒風(fēng)。
宮人們屏息靜氣,動作輕巧如貓。為首的掌事宮女名喚云岫,眉眼恭順,行事卻極有章法。
"娘娘,陛下賞賜的東西都已登記造冊,收入庫房。您可要過目?"云岫輕聲問道。
沈芷站在窗前,看著庭院中一株被積雪壓彎了枝椏的老梅,搖了搖頭:"不必。"
她的聲音沒什么起伏,目光仍落在窗外。將軍府里,也有一株老梅,比這株還要粗壯些。每年冬日,哥哥們總會替她折下開得最好的那枝,插在她房中的白玉瓶里。
袖中的匕首貼著肌膚,冰冷的觸感讓她從回憶中驚醒。
"都退下吧。"她淡淡道。
宮人們悄無聲息地行禮退去,殿內(nèi)只余她一人。沉重的寂靜壓下來,幾乎能聽見炭火燃燒的細(xì)微噼啪聲。
晚膳時分,蕭衍來了。
他沒有讓人通傳,徑直走入內(nèi)殿時,沈芷正對著一桌精致菜肴出神。燭光下,她未施粉黛,一頭青絲只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松松挽著,褪去了日間的華貴雍容,倒顯出幾分難得的稚氣與脆弱。
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眼中一閃而過的警惕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愛妃似乎沒什么胃口?"蕭衍在她對面坐下,目光掃過幾乎未動的菜肴。
"勞陛下掛心,只是有些疲累。"沈芷垂下眼睫,起身欲行禮,被他抬手止住。
"既入了宮,這些虛禮能省則省。"他執(zhí)起銀箸,夾了一塊清蒸鰣魚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嘗嘗,江南今早剛進(jìn)貢的,還鮮活著呢。"
沈芷看著那塊雪白的魚肉,胃里一陣翻涌。她想起顧承澤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模樣,想起宮墻下那攤刺目的紅。
但她還是拿起筷子,慢慢地將魚肉送入口中。味同嚼蠟。
"味道如何?"他問,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審視。
"鮮美異常,謝陛下賞賜。"她答得恭順。
蕭衍輕笑一聲,不再用膳,只執(zhí)起酒杯慢慢啜飲:"聽說愛妃自幼習(xí)武?"
沈芷執(zhí)筷的手幾不可察地一頓:"家父認(rèn)為,沈家兒女不該只識閨繡,故請過教習(xí)師父,略通些強(qiáng)身健體的皮毛罷了。"
"哦?只是皮毛?"他放下酒杯,聲音里聽不出情緒,"顧小將軍闖宮時,身手不凡,愛妃與他青梅竹馬,想必也不遑多讓。"
殿內(nèi)空氣驟然凝滯。
沈芷放下銀箸,指尖微微發(fā)涼:"陛下說笑了。臣妾與顧小將軍雖自幼相識,然男女有別,習(xí)武場上從未有過交集。"
燭火噼啪一聲爆開小小的燈花。
蕭衍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朕隨口一問,愛妃何必緊張。"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手指拂過她鬢邊散落的一縷發(fā)絲。他的指尖帶著淡淡的龍涎香氣,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冽。
沈芷全身僵硬,袖中的匕首幾乎要脫手而出。
"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他卻收回手,轉(zhuǎn)身朝外走去,"三日后冊封大典,好好準(zhǔn)備。"
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殿外,沈芷才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這一夜,昭陽殿的燈亮到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