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的風(fēng)沙裹著落日的余暉,在城墻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拓跋烈勒住馬韁,看著城門上"酒泉郡"三個斑駁的大字,喉結(jié)忍不住滾動——這是霍去病當(dāng)年河西之戰(zhàn)的終點,也是趙都尉信中所說的希望之地。
阿古拉策馬跟上來,羊皮襖下擺掃過馬腹的鬃毛:"前面就是霍家堡,霍將軍的后人世代居住在那里。只是這幾年朝廷打壓舊部,他們怕是不敢輕易露面。"
拓跋烈摸了摸馬鞍上的鐵鏈,紇奚辰已經(jīng)沉睡了三天,鏈環(huán)上的古紋黯淡無光,像沉睡的巨龍。他握緊趙都尉的親筆信,紙頁邊角被風(fēng)沙磨得發(fā)卷:"無論如何都要試試,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一行三十余人穿過城門,街道上的行人見他們中有匈奴人,紛紛避讓。幾個穿著錦袍的商人倚在酒肆門口,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他們的舊甲,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鄙夷。
"這些都是李嵩的人。"阿古拉低聲道,馬鞭悄悄指向酒肆二樓,"靠窗那個戴玉冠的,是李嵩的侄子李三,掌管著酒泉的糧草,貪得無厭。"
拓跋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正把玩著酒杯,目光像黏膩的蛛網(wǎng),纏在他們馬鞍上的兵器上。他勒住馬,故意讓鐵鏈在鞍上晃出聲響——鏈環(huán)碰撞的脆響里,他似乎聽見紇奚辰微弱的呻吟。
"前面就是霍家堡了。"阿古拉突然道。
街道盡頭的岔路口,立著座斑駁的石牌坊,上面"冠軍侯府"四個大字已被風(fēng)雨侵蝕得模糊。牌坊后的巷子很深,青石板上長滿青苔,盡頭是座緊閉的朱漆大門,門環(huán)上的銅銹綠得發(fā)黑。
拓跋烈翻身下馬,剛想叩門,卻見門縫里突然探出個腦袋。那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約莫十歲光景,手里還攥著半塊麥餅,眼睛像受驚的小鹿:"你們找誰?"
"我們找霍家主人,"拓跋烈盡量讓聲音溫和,"有要事相商,這是信物。"他掏出趙都尉的信,從門縫里遞進去。
小姑娘接過信,飛快地縮回腦袋。片刻后,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老者探出頭,手里握著那封信,渾濁的眼睛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你們是......趙都尉的人?"
"是。"拓跋烈點頭,"趙都尉在關(guān)隘殉國了,臨終前讓我們來找霍家后人,共商大事。"
老者的手抖了一下,信紙上頓時洇開一片水漬。他沉默片刻,側(cè)身讓開門口:"進來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穿過前院,拓跋烈才發(fā)現(xiàn)這座侯府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氣派。廊柱上的漆皮大片剝落,假山池沼里積著枯枝敗葉,只有正廳屋檐下那塊"漢家脊梁"的匾額,還依稀能看出當(dāng)年的鎏金光彩。
"老夫霍安,是冠軍侯的七世孫。"老者給他們倒上粗茶,茶湯渾濁,帶著焦味,"趙都尉的事,我們已經(jīng)聽說了。李嵩派人封鎖了消息,但酒泉的老兵們都心知肚明。"
拓跋烈掏出青銅令牌,放在桌上:"我們找到了霍去病將軍的軍庫,里面的糧草兵器足夠支撐十萬大軍。趙都尉說,只有霍家后人能調(diào)動河西舊部。"
霍安的眼睛猛地亮了,渾濁的瞳孔里燃起星火。他顫抖著撫摸令牌上的奔馬圖案,指尖劃過霍去病的弓弦:"七代人了......我們等這一天等了七代人......"
窗外突然傳來瓦片響動。紇奚辰的鐵鏈毫無征兆地從馬鞍上彈起,如箭般射向房梁。只聽"哎喲"一聲,一個黑影從梁上摔了下來,竟是個穿著短打的少年,嘴里還叼著根未燃盡的迷香。
"是李三的人!"霍安怒喝。
阿古拉上前按住少年,從他懷里搜出張字條,上面寫著"霍家有異動,速報李大人"。
"狗東西!"阿古拉一拳砸在少年臉上,"我們剛進城就被盯上了!"
霍安臉色凝重:"李嵩在酒泉安插了很多眼線,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監(jiān)視之下。想要調(diào)動舊部,必須先除掉這個禍害。"
拓跋烈看向窗外,暮色已濃,酒肆方向隱約有火光晃動:"他肯定已經(jīng)知道我們來了,今晚恐怕會動手。"
"沒錯,"霍安站起身,走到墻角推開一塊松動的地磚,里面露出個暗格,"這是酒泉城的布防圖,李嵩的府邸在東大街,守衛(wèi)雖多,但西北角有個狗洞,是他當(dāng)年偷建的密道。"
拓跋烈看著地圖上的標(biāo)記,突然想起紇奚辰的鐵鏈:"我有辦法潛入。"
深夜的酒泉城,狗吠聲此起彼伏。拓跋烈借著月色,像貍貓般竄到李府后墻。他腰間的鐵鏈不知何時恢復(fù)了微光,紇奚辰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左前方三丈有個暗哨,右后方的狗洞有人守著。"
"能對付嗎?"拓跋烈低聲問。
"小意思。"鐵鏈突然竄出,先纏住暗哨的咽喉,再化作鐵索絆倒狗洞旁的守衛(wèi)。兩個衛(wèi)兵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
拓跋烈鉆進狗洞,里面果然是條狹窄的密道,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酒氣。紇奚辰的靈力順著鏈環(huán)擴散,像雷達般掃過周圍:"前面左轉(zhuǎn)是李嵩的書房,里面有三個人,都帶著刀。"
拓跋烈抽出從軍庫帶出來的短刀,貼著墻壁往前挪。書房的窗紙透著燭光,隱約能聽見里面的談話聲。
"......那鮮卑崽子肯定在霍家,明天一早帶兵去抄了就是。"是李三的聲音。
"蠢貨!"李嵩的聲音帶著不耐煩,"霍家在河西經(jīng)營百年,貿(mào)然動手會逼反那些老兵!等拿到鐵鏈和令牌,再連他們一起收拾!"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我已經(jīng)讓人去請呼衍部的援軍了,"李嵩冷笑,"三天后,他們會假裝攻城,我趁機以'平叛'為名調(diào)動軍隊,到時候......"
后面的話越來越低,拓跋烈剛想湊近些,紇奚辰突然喊道:"小心!有人從背后過來了!"
他猛地轉(zhuǎn)身,短刀橫在胸前。只見一個黑影從密道盡頭竄出,手里的彎刀帶著風(fēng)聲劈來。拓跋烈舉刀相迎,兩柄刀碰撞的瞬間,他認出那人腰間的銀帶——是李嵩的貼身衛(wèi)士!
"有刺客!"衛(wèi)士嘶吼著拔刀。
拓跋烈知道不能戀戰(zhàn),虛晃一刀逼退對方,轉(zhuǎn)身沖進書房。李嵩和李三正驚愕地抬頭,他抓起桌上的油燈就往書架扔去?;鹧嫠查g燃起,吞噬著滿架的書籍。
"抓住他!"李嵩怒吼著拔劍。
拓跋烈卻沒沖他而去,反而撲向墻角的柜子。紇奚辰的聲音急促響起:"里面有密信!是李嵩和呼衍部勾結(jié)的證據(jù)!"
他用刀劈開柜鎖,里面果然放著個木盒。剛想打開,李三的刀已砍到背后。拓跋烈猛地矮身,鐵鏈同時飛出,纏住李三的腳踝。李三慘叫著摔倒,正好撞翻火盆,火星濺到地毯上,火勢頓時失控。
"走!"拓跋烈抓起木盒,轉(zhuǎn)身沖出書房。
李嵩的衛(wèi)士們已堵住密道,拓跋烈只能往府內(nèi)沖。他在火光中左沖右突,短刀和鐵鏈配合默契,竟殺出一條血路。紇奚辰的靈力越來越盛,鏈環(huán)上的古紋在火光里流轉(zhuǎn),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嘶吼。
"前面是后門!"紇奚辰大喊。
拓跋烈沖到后門,卻見門已被鎖死。他用鐵鏈纏住門閂,靈力催動下,鐵鎖"咔嚓"斷裂。剛沖出后門,就見阿古拉帶著人等在巷口,手里還牽著戰(zhàn)馬。
"快走!"阿古拉喊道。
一行人策馬狂奔,身后的李府已燃起沖天大火。拓跋烈回頭望去,火光中仿佛能看到李嵩氣急敗壞的臉。他握緊懷里的木盒,知道真正的決戰(zhàn),三天后就要來了。
回到霍家堡,霍安正召集舊部。那些老兵有的拄著拐杖,有的瞎了眼睛,但聽到"霍去病"三個字時,都掙扎著站起來,從床底、墻縫里翻出銹跡斑斑的兵器。
"當(dāng)年跟著霍將軍打河西的,還剩二十八人。"霍安指著那些老兵,聲音哽咽,"我們雖然老了,但還能拿起刀!"
拓跋烈打開木盒,里面果然是李嵩和呼衍王的密信,詳細記錄了他們?nèi)绾喂唇Y(jié)、如何計劃奪取軍庫。他將密信遞給霍安:"三天后,我們就用這些證據(jù)揭穿他!"
霍安點頭,突然從懷里掏出個羊皮袋:"這是當(dāng)年霍將軍留下的虎符,能調(diào)動酒泉的守軍。只要我們在戰(zhàn)場上公開密信,那些士兵肯定會倒戈。"
紇奚辰的鐵鏈突然在桌上跳動起來,鏈環(huán)相擊的聲音竟形成奇特的節(jié)奏。拓跋烈凝神細聽,發(fā)現(xiàn)那是漢軍的集結(jié)號。
"他在召集舊部。"霍安眼睛一亮,"這鐵鏈果然有靈性!"
拓跋烈撫摸著溫?zé)岬逆湱h(huán),仿佛能聽見紇奚辰在里面歡笑。窗外的風(fēng)沙依舊呼嘯,但他知道,酒泉的黎明,很快就要來了。
三天后的清晨,呼衍部的騎兵如期而至,黑壓壓地撲向酒泉城墻。李嵩站在城樓上,得意地看著城下的"敵軍",卻沒發(fā)現(xiàn)身后的士兵們都握緊了兵器——那些老兵已經(jīng)悄悄散布了密信的內(nèi)容。
"開城門!本大人要親自'督戰(zhàn)'!"李嵩喊道。
城門緩緩開啟的瞬間,拓跋烈突然帶著舊部從暗處沖出,手里高舉著密信和虎符:"李嵩通敵叛國,證據(jù)確鑿!酒泉的兄弟們,隨我殺了這個奸賊!"
"殺!"二十八名老兵嘶吼著沖鋒,聲音雖弱,卻震得城樓發(fā)抖。
李嵩大驚,拔刀想砍,卻被身后的士兵攔住。那些士兵看著虎符,突然跪倒在地:"愿聽冠軍侯后人號令!"
呼衍部的騎兵見勢不妙,轉(zhuǎn)身想逃,卻被阿古拉帶著的匈奴降兵攔住。兩軍陣前,阿古拉舉著漢旗,對那些同族喊道:"李嵩利用我們!只有歸順大漢,草原才能安寧!"
風(fēng)沙卷起戰(zhàn)旗,獵獵作響。拓跋烈站在城樓上,看著那些倒戈的士兵、歸順的匈奴人、拄著拐杖沖鋒的老兵,突然明白了霍去病將軍當(dāng)年的雄心。
紇奚辰的鐵鏈在陽光下閃著金光,鏈環(huán)上的古紋流轉(zhuǎn)不息,仿佛在訴說著跨越兩千年的傳奇。拓跋烈握緊鐵鏈,知道這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他和紇奚辰的路,還很長;大漢與草原的和平,還需要更多人去守護。
酒泉的風(fēng)沙掠過城墻,帶著淡淡的酒香。遠處的祁連雪山在陽光下閃耀,像一座永不磨滅的豐碑。拓跋烈深吸一口氣,拔出腰間的刀,朝著初升的朝陽,發(fā)出了屬于他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