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zhèn)北侯蕭氏,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罪證昭昭!著令羽林衛(wèi)即刻圍府,滿門…抄斬!以春燈為號,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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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血色春燈4 雪夜屠殺
當青銅門內(nèi)那口腥甜熱血噴濺而出時,鎮(zhèn)北侯府外,人間地獄已然上演。
雪,不知何時下得更大了。鵝毛般的雪片瘋狂墜落,試圖覆蓋這片修羅場,卻只被滾燙的鮮血瞬間融化、染紅,最終混成一片片粘稠污穢的血泥,在侯府門前寬闊的青石地上肆意流淌。
“放箭!一個不留!”羽林衛(wèi)統(tǒng)領冰冷的聲音穿透風雪,如同催命符咒。
密集的箭雨撕裂雪幕,帶著凄厲的尖嘯射向緊閉的朱漆大門和巍峨的院墻。門內(nèi)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和壓抑的痛哼。緊接著,沉重的府門被數(shù)根粗壯的撞木轟然撞開!
火光驟然暴漲!無數(shù)支熊熊燃燒的火把被擲入府中,貪婪的火舌瞬間舔舐上精美的廊柱、懸掛的綢幔、堆積的賀禮。喊殺聲、兵刃撞擊聲、婦孺驚恐的尖叫、瀕死的慘嚎……瞬間撕裂了上元節(jié)最后的余溫。
蕭凜一身玄色勁裝,手中長劍已化作一道冰冷的銀光,所過之處,血花在雪地上綻開。他眼神冷厲如冰封的寒潭,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只有刻骨的殺意和必須活下去的決絕。父親蕭老侯爺渾身浴血,揮舞著沉重的戰(zhàn)刀守在通往內(nèi)院的門戶前,須發(fā)戟張,怒吼如雷:“凜兒!帶人走密道!”
“侯爺!”副將周巖渾身是血地沖殺過來,替蕭凜擋開側面刺來的一記冷槍,急吼道:“羽林衛(wèi)太多了!密道口在祠堂,被他們堵死了!”
蕭凜心頭一沉。祠堂!那是供奉先祖、最為肅穆之地,也是密道入口所在?;鸸庥痴障?,祠堂方向人影憧憧,刀光閃爍,顯然已被重點圍堵。
“周巖!”蕭老侯爺厲喝一聲,猛地扯開蕭凜的外袍,露出里面與周巖幾乎一模一樣的玄色勁裝。在周巖驚愕的目光中,他飛快地從懷中貼身暗袋里,掏出了一張薄如蟬翼的密道絲絹圖!
“拿著這個!”蕭老侯爺?shù)穆曇魯蒯斀罔F,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將絲絹圖狠狠塞進蕭凜手里,同時將蕭凜從不離身的、象征鎮(zhèn)北侯世子身份的螭龍玉佩扯下,塞入周巖懷中?!鞍磮D走!從西北角假山石后的枯井入!周巖!引開他們!快!”
周巖瞬間明白了蕭老侯爺?shù)囊鈭D——替死!引開追兵!他眼中爆發(fā)出決絕的悲壯,將玉佩揣入懷中,嘶聲大吼:“侯爺!末將先行一步!”他猛地拉低帽檐,遮住大半面容,轉身朝著祠堂方向,模仿著蕭凜慣用的身法,如離弦之箭般沖殺過去!
“世子往祠堂跑了!抓住他!”混亂中,果然有人被引開,一部分羽林衛(wèi)呼喝著追向周巖。
蕭老侯爺目眥欲裂,看著周巖決絕的背影消失在火光與刀光中,他猛地將戰(zhàn)刀狠狠劈向一個沖上來的敵人,對著蕭凜咆哮:“走!別讓周巖白死!記??!活著!”
蕭凜最后看了一眼父親浴血奮戰(zhàn)、如山岳般擋在追兵前的背影,牙關幾乎咬碎,強壓下翻涌的血氣與剜心之痛,借著周巖引開部分追兵和父親死命斷后創(chuàng)造的瞬間空隙,身影如鬼魅般沒入燃燒的回廊陰影中,朝著西北角假山的方向疾掠而去。
風雪呼嘯,卷著濃煙和血腥氣灌入丹鼎司那條幽深的長廊。沉重的青銅門內(nèi),曦和蜷縮在冰冷的地上,意識在劇痛與窒息般的恐懼中沉浮。門外那地獄般的喧囂似乎減弱了,只剩下火焰燃燒木料發(fā)出的噼啪爆響,如同惡鬼咀嚼骨頭的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呃……”她痛苦地蜷縮起來,五臟六腑像是被無形的毒藤反復絞緊,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撕裂般的痛楚??谥胁粩嘤可闲认痰蔫F銹味,她無力地咳著,鮮血順著蒼白的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同樣冰冷的地磚上。
意識模糊中,她仿佛又聽到了那個冰冷、刻板、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門板,帶著一絲殘忍的興奮,在宣告著最終的結局:
“陛下有旨——鎮(zhèn)北侯蕭氏一門,謀逆罪證確鑿,滿門伏誅!以春燈為號,焚燒逆府,以儆效尤!”
焚燒…逆府…
這四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曦和的心尖上!她猛地睜開眼,渙散的瞳孔里映著門縫外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如同血洗的夜空。蕭凜…蕭老侯爺…周巖…那些曾經(jīng)鮮活的笑臉…都沒了…都沒了!
“啊——!??!”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悲鳴從她喉間迸發(fā)出來,帶著無盡的絕望與撕心裂肺的痛楚,狠狠撞在厚重的青銅門上,卻只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回響,瞬間被門外更響亮的命令聲淹沒。
門外,玄色道袍的國師,不知何時已立于侯府熊熊燃燒的廢墟之前。沖天火光映照著他蒼白得不似活人的臉,他手中提著一盞造型奇特的青銅燈壺,壺口正緩緩滴淌出粘稠、散發(fā)著甜膩腥氣的暗金色液體——正是丹房中的“長生燈油”。
他微微仰頭,看著那被火焰吞噬、搖搖欲墜的“鎮(zhèn)北侯府”鎏金匾額,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如同欣賞杰作般的笑意。手腕輕抬,燈壺傾斜。
“嗤啦——”
粘稠的燈油淋上滾燙的、燃燒著火焰的匾額,瞬間爆發(fā)出更加刺目、更加詭異的碧綠火焰!那火焰如同地獄之火,貪婪地舔舐著最后的“侯府”二字,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
國師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爆裂與風雪,帶著一種宣告終結的冷酷:
“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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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逃生與誓言
冰冷的空氣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狠狠刺入肺腑。蕭凜從一處枯井狹窄的出口爬出時,幾乎被凍得失去了知覺。身后,侯府方向沖天的火光將小半個京城映照得如同白晝,濃煙滾滾,遮天蔽月??藓奥?、殺戮聲似乎已經(jīng)遠去,只剩下火焰吞噬一切的噼啪爆響,如同地獄的喪鐘,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
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那片吞噬了他所有親人、所有溫暖、所有過往的煉獄。憑借著對密道圖的深刻記憶和刻骨的求生意志,他在風雪彌漫、混亂不堪的街巷中穿梭、潛行,如同一匹受傷的孤狼,朝著城外荒蕪的北邙山方向奔去。每一步踏在厚厚的積雪上,都留下一個深坑,隨即又被新的風雪覆蓋,仿佛要將他逃亡的痕跡徹底抹去。
整整一夜的亡命奔逃,當熹微的晨光艱難地穿透鉛灰色的厚重云層,吝嗇地灑在北邙山麓一片背風的亂石坡時,蕭凜終于力竭,重重地跪倒在及膝深的積雪中。他身上沾滿了凝固的暗紅血污和雪水泥濘,玄色衣袍早已破爛不堪,露出的皮膚布滿凍瘡和細小的傷口。那雙曾經(jīng)能挽強弓、舞重劍、也能溫柔拂過琉璃燈壁的手,此刻因長時間緊握冰冷的武器和在雪地中挖掘攀爬,早已凍得青紫腫脹,裂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血口,皮肉翻卷,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