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蓉望著老婆婆衣角處繡著的細碎野花,心頭忽然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風(fēng)中的腥臭味不知何時淡了,耳邊竟響起熟悉的縫紉機聲 ——"咔嗒,咔嗒",像老座鐘的擺錘在安靜的午后不停敲動。
記憶里,鄉(xiāng)下老屋的窗臺上總擺著個鐵皮餅干盒,里面裝著各色碎布與線軸。奶奶的老花鏡架在鼻尖上,踩著縫紉機踏板的腳飛快起落,布料在她手下翻卷,轉(zhuǎn)眼就變出個憨態(tài)可掬的兔子補丁。
"丫頭,練功又把褲子刮破了?" 奶奶總愛這樣打趣。那時她剛從馬戲團回來,膝蓋上的破洞大得能塞進拳頭,師傅藤條抽過的紅痕還沒消退。她梗著脖子不說話,奶奶卻突然把一塊繡著米老鼠的補丁貼在她膝蓋上,"這樣就不丑了,跟城里娃娃的新褲子一樣。"
馬戲團的演出服總被器械勾出破洞,奶奶便變著法兒修補:練飛刀時被刀鞘劃破的袖口,補上朵黃澄澄的向日葵;縮骨功磨破的褲腳,綴上圈爬著的小烏龜。有次她從獅子背上摔下來,演出服后心裂了道大口子,奶奶連夜縫了只威風(fēng)凜凜的小老虎,連尾巴都翹得老高。
"奶奶,你咋啥都會繡?" 她趴在縫紉機旁看呆了,奶奶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腫得像蘿卜,卻能捏著細針繡出圓溜溜的眼珠。
"我家丫頭要上臺,可不能穿破衣爛衫。" 奶奶的頂針在布上磕出輕響,"這些小玩意兒啊,能給你擋災(zāi)。"
阿芙蓉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里。腐痂村的風(fēng)帶著腥味吹過,她卻仿佛聞到了老屋曬谷場的味道,混著奶奶身上的皂角香。
"原來在哪兒都一樣啊......" 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脖頸處的罌粟花印記忽然發(fā)燙,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輕輕跳動。遠處王婆婆的念叨聲隱約傳來,她吸了吸鼻子,把涌上眼眶的熱意逼了回去。
"咔嗒,咔嗒......" 仿佛有臺縫紉機在冥界深處轉(zhuǎn)動,將兩個時空的牽掛縫成了同一塊補丁。
"小寶...... 小寶......" 婆婆又開始原地打轉(zhuǎn),嘴里反復(fù)念叨著。
阿芙蓉望著她瘋癲的模樣,心里五味雜陳。這哪是找孫子,分明是在抓著最后一點念想活下去。她蹲下身,看著老婆婆空洞的眼窩認真說:"婆婆,我?guī)湍阏倚?,找他的藍布包,好不好?你在屋里等著,我去去就回。"
老婆婆停下腳步,空洞的眼窩對著她,突然咯咯笑起來:"找小寶...... 找小寶...... 我找了十年了...... 老頭子也是...... 找著找著就沒了......" 笑聲里混著哭腔,聽得人脊背發(fā)毛。
阿芙蓉沒再說話,悄悄起身往屋外走。剛到門口,就聽見老婆婆又念叨起來:"小寶有六根指頭...... 挖腐石最快...... 別人比不過...... 他說要讓我看見鬼鹽灘的鹽花...... 亮晶晶的...... 像星星......"
她回頭望了眼蹲在黑暗里的老婆婆,對方正佝僂著背,手在腿上胡亂比劃,像是在描摹什么寶貝。風(fēng)從破窗縫灌進來,卷起地上的塵土,在微光里打著旋。
"這破地方,沒一個好東西。" 她對著空氣吐槽,"小結(jié)巴系統(tǒng),你要是醒著就聽聽,祖孫倆都栽在同一個池子,這哪是挖腐石,分明是給池子里的怪物上供。你說這悼亡丘到底啥地方?就眼睜睜看著底下人送死?"
明知系統(tǒng)聽不見,她還是絮絮叨叨說著,像在跟老朋友抱怨。確認四周安全后,她理了理皺巴巴的紅衣,順著村路繼續(xù)走。
走了不知多久,腳下的泥地越來越軟,腥臭味也越來越濃。路邊散落著銹跡斑斑的工具 —— 斷柄的鐵鏟、破洞的木桶,還有幾雙爛得不成樣的草鞋,像是被人匆忙丟棄的。"這地方比馬戲團的獸籠還陰森。" 她踢開腳邊的破鏟,繼續(xù)往前,"小結(jié)巴,你要是在就好了,看看這破地方!味道也忒大了,商城有沒有賣口罩的?最好是要那種仙女款的 —— 自帶《倩女幽魂》BGM,流蘇掛鈴鐺,走一步 ' 叮鈴 ' 響,鬼聽了都得讓路;轉(zhuǎn)身時陰風(fēng)自動配合,長發(fā)跟面紗一起飄......"
【宿主請...... 先完成任務(wù)......】系統(tǒng)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像快沒電的收音機。
"知道了,省點電吧你。" 阿芙蓉翻了個白眼,"等我搞定任務(wù),就給你充能量,讓你練十段繞口令,治治結(jié)巴。"
又走了片刻,一片黑黢黢的水域出現(xiàn)在眼前。水面泛著詭異的泡泡,時不時 "咕嘟" 一聲炸開,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岸邊的泥地軟得像爛泥,踩上去 "噗嘰" 作響,還能看見白色小蟲在泥里鉆來鉆去。"yue~這就是腐石池?簡直是地府版化糞池啊。" 她皺眉后退半步,"小寶說這兒有大腐石?怕是把命搭進去才夠得著邊吧。"
她蹲下身,用之前撿的幽藍藤蔓輕輕碰了碰水面。藤蔓剛觸到水就 "滋滋" 作響,冒出白煙,嚇得她趕緊收回手。"我靠,這水還帶強腐蝕?這種環(huán)境,怎么可能下去???"說著話,開始四周尋找起來,是否有山洞或者其他通往池底的隧道呢?
岸邊散落著黑黢黢的石頭,表面爬滿米粒大的白蟲,啃噬石頭的 "沙沙" 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她正皺眉打量,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怒喝:"你是誰?"
阿芙蓉猛地回頭,只見十幾個村民舉著鐵叉木棍圍了上來。領(lǐng)頭的是個干瘦老者,穿件打滿補丁的黑袍,頭發(fā)胡子全白了卻梳得整齊,手里拄著根雕花拐杖,杖頭刻著個歪歪扭扭的圖案,像石頭又像字。
"我是路過的,來自悼亡丘的,我家大伯姓張。" 她眼珠一轉(zhuǎn),隨口胡謅 —— 陽間姓張的多,冥界估計也不少,"剛才在村里見個老婆婆找孫子小寶,想著過來看看能不能幫忙。"
老者眉頭皺得像團爛麻,拐杖往地上一頓:"悼亡丘?" 他上下打量著阿芙蓉的紅衣,眼神里的警惕淡了些,"老朽是腐痂村村長。姑娘可知這里是本村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