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jié)：帝石臺拾彩石
“到家啰！”侍衛(wèi)們歡呼著進門。玄冥見他們走了這么久，回來卻沒見到羿，仔細盤問后，才從赤松子口中得知詳情。他摸著從千里之外運回的沉重石頭和一根根石條，眉頭微皺：“帶這些回來有什么用？”
“他們說能做箭頭，才運了這么多，真是辛苦他們了?！毖咨锨昂攘丝谒?，嘆氣說道。
“炎，他們這趟雖沒立什么功，卻吃了不少苦，千萬別責罰?！毙竦馈?/p>
“玄冥大師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說我們這趟是白跑了？”炎有些不悅。
“我并非故意譏諷，只是你們采的這些石頭用處不大?！毙つ闷鹨桓瘲l往地上一扔，石條當即斷成幾截，他又摸著帝石笑道，“這些看似堅硬的石條，其實質(zhì)地很軟，用來做武器根本不行。帝石臺上真正有用的東西，恐怕早就被其他部族取走了。不信的話，把它們放烈火里燒燒看就知道了?！?/p>
炎趕緊讓人去燒煅，結(jié)果石條一出爐就變形軟化，果然做不了箭頭。他急著問玄冥有沒有辦法。
“西北方千里之外有座山，盛產(chǎn)赤銅，是造箭頭的最好材料?！毙嶂氄f。
“真有這么堅硬的銅？”炎不太相信——他從小在昆侖城長大，見慣了侍衛(wèi)們砍石射擊，從沒見過傳說中無堅不摧的東西。
“西北的山又多又高，不知玄冥大師說的是哪座？離這兒有多遠？”赤松子也忍不住懷疑。
玄冥摸了摸后頸的紅斑，閉起一只眼凝神片刻：“那山叫昆吾山，在西北方向，離這兒將近兩千里。不過……”
“不過什么？大師有話直說，別賣關(guān)子了?！毖状叩馈?/p>
“要到昆吾山，得過一條危險的河，那里有會飛的蛇常年守著。想取到赤銅可不容易，你們得多帶人手，千萬小心?！?/p>
“既然如此，誰愿意去？畢方鳥，你去嗎？”赤松子用鳥語問。畢方鳥興奮地叫著，落在炎的肩膀上，那模樣像舍不得兄弟遠行。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跟你們一起去?！毖渍f。
“炎，這萬萬不可！”眾侍衛(wèi)連忙勸阻，“你是部族首領(lǐng)，這里離不開你主持農(nóng)事。萬一有個閃失，我們怎么跟龍神和族人交待？去不得啊！”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座山、一群蛇嗎？這事關(guān)系到部族兵器的興衰，我豈能坐視不理？”炎態(tài)度堅決，眾人勸不住，只好作罷。
一行人備好刀槍、鏟子，帶上麻袋，一路上頂風冒日出發(fā)了。畢方鳥憑著空氣中一種奇特的蛇腥味，飛在前面引路。走了四五天，他們來到一座高山坡，見山上沒什么草木，卻有不少黃金美玉，空中飛著長著四只翅膀的蛇——那些蛇身子細長靈活，尾巴像辮子一樣一節(jié)節(jié)的，抖動時發(fā)出“錚錚”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這聲音在畢方鳥聽來卻像音符，它趕緊飛上前打聽：“請問仙蛇道兄怎么稱呼？為什么附近的山草木這么少？”
“你是哪來的怪鳥？只長一只腳，我們蛇類向來和鳥類不和。你怎么找到這兒的？來做什么？快說，不然別怪我不客氣?！?/p>
“仙蛇別誤會，我們是跟著空氣中的腥味來的，沒想到是你身上的。我們來這兒沒別的事，聽說附近有好鐵石，炎特地派我們來找。有幸碰到閣下，真是太巧了……”畢方鳥一邊應付，一邊眼珠亂轉(zhuǎn)，在山中的黃玉間尋找鐵石。
“既然這樣，我就告訴你吧。這里是鮮山，我是守山蛇，大家叫我鳴蛇。三年前，天下要換明德之主，我們就發(fā)現(xiàn)山溝里的水越來越淺，山坡上的草越來越稀——就算下雨，草木也不肯長，慢慢就成了現(xiàn)在這樣。我也是因為沒草找食，其他野獸早就跑了，才不得不飛出山洞，沒想到被你們撞見?！?/p>
“原來如此，怪不得附近幾座山都這么荒蕪。我回去一定稟報主人，看看這是什么征兆。”畢方鳥心里盤算著，又問，“敢問仙蛇，昆吾山在哪里？能指個路嗎？”
“去昆吾山做什么？你們是哪個部族的？不說清楚，別想知道?！兵Q蛇的語氣帶著不滿，像這一帶的霸主。
“我們從東南的華山來，奉炎主之命，去昆吾山取一樣東西?！?/p>
“取一樣東西？用得著帶這么多人和行李嗎？我看你是不想說實話。其實，你們不說我也猜個八九不離十。”
“請仙蛇說說，我們來做什么？”畢方鳥最討厭自吹自擂的家伙，故意反問，心想：量你也猜不到我們的機密。
“畢方，你聽著——你主人炎，無非是想要昆吾山的赤銅礦石，還在這裝模作樣，當我們是白癡嗎？”
“鳴蛇果真厲害，怎么知道我們的來意？”
“不瞞你說，你我都是火性之物，修煉久了自然能通靈。剛才你心里想的，我早就知道了?！兵Q蛇誠懇地說，“昆吾山的赤銅是天下最純最硬的，用它能造出世上最鋒利的劍和刀?！?/p>
“真有這么厲害？仙蛇不會是夸大其詞吧？”畢方鳥不太信。
“當年第三代伏羲巡游天下，見這里光芒萬丈直沖云霄，透著一股寒氣，就降下云頭查看，發(fā)現(xiàn)山上遍地是至硬至剛的銅礦。他很感興趣，取了些放進八卦爐，燒了七七四十九天，煉成了最鋒利的昆吾寶劍——這劍能千里斷發(fā)、百步穿石，見血封喉?！?/p>
“聽我?guī)煾嫡f，這劍還能克制妖魔怪獸，又叫罡世正劍?！背嗨勺右娝鼈冊诳罩姓f了半天，覺得奇怪，運起功力偷聽，聽到說劍的用處，便上前補充，“這么看來，這趟肯定不會像上次那樣空手而歸了?！?/p>
鳴蛇沒發(fā)現(xiàn)赤松子，還在跟畢方鳥閑聊。
“不過，畢方神鳥，我看你最近有大難臨頭的危險。”
“鳴蛇這話什么意思？我跟著主人這么多年都好好的，你別危言聳聽！不說清楚，小心我吃了你——我可有陣子沒開葷了。”
“你這怪鳥別猖狂！你主人炎，就是你的禍根。要想化解，只能請開天辟地的伏羲祖神，不然你活不了多久。”
“你敢嚇唬我？我先吃了你！”畢方鳥說著展開翅膀，擺出要打的架勢。
赤松子正護著炎，見狀趕緊用鳥語喊：“不好！畢方鳥快住手！先聽它說，別莽撞?！?/p>
“伏羲是上界神靈，他的話我當然信，能見到他最好。”畢方鳥還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不聽赤松子勸。赤松子心想，來這兒已經(jīng)耽誤不少時間，不能再耗了，又勸道：“畢方，你是自愿出來的，還在炎面前立了誓?？丛谥魅说姆萆?，再求它一次吧。”
“也罷，看在主人的面子上，我畢方鳥就放下臉面了?！彼掌鸪岚?，轉(zhuǎn)身對鳴蛇說，“請仙蛇指點迷津，畢方鳥先謝過了！”
鳴蛇見畢方鳥態(tài)度變了，沉思片刻：“看在你主人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不過別說是我講的。其實找伏羲祖神不難，得先找他的通靈之鳥——鳧溪鳥。”
“鳧溪鳥？又是啥？你還在賣關(guān)子！我不認識?！碑叿进B急得用一只腳跳著抓頭皮，問赤松子聽過沒，赤松子搖頭，它又問侍衛(wèi)。一個侍衛(wèi)提醒：“可以問問你的結(jié)拜姐姐三青鳥啊?！?/p>
“對了！我知道了！”畢方鳥忽然想起，當年大槐山滅蟲蛛時，三青姐帶的小鳥，就是鳧溪鳥告訴她的。它一邊自責忘了這茬，一邊飛上天笑道：“多謝仙蛇指點！剛才我無理取鬧，還望原諒。”
鳴蛇滿意地笑了：“過了我的鮮山，前面是陽山，過了陽水就是你們要去的地方。”說完大笑著飛進遠處的山林。
在畢方鳥和赤松子的帶領(lǐng)下，第四天他們翻過陽山，眼前是滔滔陽水，對岸的山上金光閃閃直沖云霄——陽水向西流，注入伊水。侍衛(wèi)們正發(fā)愁怎么過這湍急的河，赤松子叫人上山砍木削竹，準備扎竹筏，看來只能冒險一試。
突然，波濤中噴出一兩丈高的水柱，一條巨蛇躍到半空，停在那里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剛下水的竹筏被浪頭掀翻，筏上的人紛紛落水。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大家措手不及：有人在急流中掙扎，岸上的人找地方躲藏，連見慣風浪的赤松子和炎都變了臉色。炎慌忙問怎么辦，赤松子定了定神：“炎主別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我和畢方鳥在，一定能打敗這怪物，保你們過河取銅礦。你先躲到一邊，別讓它傷著。”
“你們這些該死的家伙，敢闖到我這兒來？也不打聽打聽，我化蛇可不是好惹的！想去昆吾山采赤銅，先過我這關(guān)！”化蛇說著，展開翅膀直撲過來。
赤松子在地上聽不懂它的話，空中的畢方鳥卻聽得一清二楚——知道對方是來攔路的，怕他們?nèi)ダノ嵘讲沙嚆~。雖說鳥類是蛇的克星，但這化蛇不光身軀巨大，還會飛，跟靠嗅覺捕獵的普通毒蛇不一樣。
畢方鳥不敢輕敵，一邊引誘化蛇來追自己，把它引到對岸山崖，好讓赤松子救落水的侍衛(wèi)。
追了一會兒，化蛇連畢方鳥的邊都沒沾到。原來它雖然有翅膀會飛，但身子太肥太重，飛起來很笨拙，跟輕巧的畢方鳥根本沒法比。眼看它快沒力氣了，前面又是山崖，它躲開了頭，尾巴卻掃到大樹上，被第二棵樹纏住了?；吲鹬鴴暝?，一使勁竟把大樹連根拔起。
一旁觀望已久的赤松子早準備好了鋒利的石頭，見時機到了，運起力氣像扔稻草一樣猛砸過去。被樹纏住的化蛇沒料到山坡下有人偷襲，被石頭砸中好幾處，疼得直叫。
受傷的化蛇暴怒，不顧一切地沖下來。畢方鳥見狀不妙，使出看家本領(lǐng)，吐著火直撲過去?；吒贡呈軘常仡^想找畢方鳥算賬，下面的赤松子又扔來石頭，而且一塊比一塊大。那些剛才躲起來的侍衛(wèi)也鼓起勇氣，一起對付這頭受傷的巨蛇。幾輪攻擊下來，化蛇終于被打落水中。
落水的侍衛(wèi)這下有了救，紛紛爬上化蛇巨大的身子，還有人抓住了從崖上掉下來的大樹。等大家都上了岸，才發(fā)現(xiàn)巨蛇沒死。
“化蛇，你已經(jīng)被我們打敗了，還有什么話說？”畢方鳥落在它頭頂，用尖喙啄它的頭。
第十四節(jié)：昆吾山奪赤銅
化蛇沒了剛才的囂張，聲音低沉地說：“你們過了我這關(guān)，我甘愿受罰。不嫌棄的話，我送你們過陽水，等你們采完赤銅，再渡你們回來?！?/p>
“化蛇，你就別吹牛了，受了這么重的傷，還能運赤銅？”畢方鳥譏笑道。
“這可不行，就算你愿意，我們也不忍心讓你再受重負?！背嗨勺右膊毁澩?，“我們可以多做幾艘竹筏運銅礦?！?/p>
“你們別推辭了！我化蛇別的本事沒有，在水里馱幾塊大石還是綽綽有余的?？焐蟻戆?！”化蛇看起來比他們還急，“別磨蹭了，我知道你們從華山來，肯定走了不少日子，主人一定在擔心。難道不想早點采到赤銅回去嗎？”
“誰不想早點回華山??！”赤松子不小心把這話用人語說了出來，“你知道我的手下為了找這些東西，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嗎？”
“誰愿意留在這荒山野嶺？來的路上到處是毒蛇猛獸，睡覺的地方有成群毒蟻，還有瘴氣，一不小心就沒命了。”一個壯漢說著哭了起來，“同行的二百多人，現(xiàn)在只剩不到一半了……”
見他哭了，其他人也忍不住為死難的伙伴難過。炎趕緊一個個抱住他們，自責道：“都是我的錯，讓你們受這么多罪，我真該死！”說著竟捶起自己的胸口。
“炎主別自責了！”赤松子拉開他，大聲說，“你帶我們走出困境，教我們知識和農(nóng)技，現(xiàn)在來采銅礦，也是為了造出好兵器保衛(wèi)部族，讓大家不受外族和野獸欺負，你沒罪?。⌒值軅?，難得化蛇一片好意，看來它和我們炎主有緣，不然不會這么幫我們。別耽誤了，快走??！
第十五節(jié)：羿離奇失蹤
得益于化蛇的幫助，赤松子一行人順利采運了數(shù)千塊赤銅石，興致高昂地往回趕。畢方鳥卻始終記著鳴蛇的提醒，決定朝西北方向飛去尋找鳧溪鳥。臨行前，炎再三叮囑它順便找找羿的下落，一旦有消息就及時告知。
在兩頭馱著沉重銅礦的駁獸引領(lǐng)下，他們按原路返回，歷經(jīng)八八六十四天，炎終于回到了華山腳下。
玄冥聽聞消息，心中大喜，連忙出門率領(lǐng)眾侍衛(wèi)下山迎接。大家抬的抬、扛的扛，手腳麻利地把人和石頭都運上了山。按照玄冥的吩咐，他們架起土爐，堆上干柴，點燃大火，不分晝夜地煅燒提煉銅礦，還加入一些鐵石，按照各自的喜好打造兵器。只是用土堆成的模具打造出的兵刃有些粗糙，他們想了不少辦法，卻都沒能解決。
炎說他知道一種叫橡木的樹木，耐燒且久煉不化灰，只是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他聽父親說過，這種木材只在最南邊的水邊生長，而這里是中原地帶，沒人去過最南端，更別說去那么遠的地方采木材了。能不能用別的樹替代，成了他們面臨的一道難題。
畢方鳥雖沒去過鹿臺山，但它的老家章義山離玉山西王母的住處不遠，它覺得憑著自己和三青鳥的情義，對方應該會幫忙帶它去鹿臺山。這么一想，它心里多了些底氣。
飛了近三天，畢方鳥先回到老家章義山，只見山林已是一片蒼綠，許多同道異類還留在洞府里，各據(jù)一方潛心修煉。它走近自己從前修煉的山洞，不知何時已爬滿各種蜘蛛，大小蛛網(wǎng)布滿洞內(nèi)外，地上到處是青苔和蘑菇。見此情景，它不由得心頭一酸：想當初，自己專心煉丹時，三青姐還常來送上好的水果，兩人互訴衷腸、交流修道心得；而現(xiàn)在，自己卻為君主四處奔波，為開辟新家園披荊斬棘。雖然沒了當年強大的火丹功，但修為已超越煉丹之時，不再為虛名濫殺生靈，反而在炎主的教導下救助苦難眾生。想到這里，它心頭一熱，催著自己趕緊去玉山找三青姐。
憑著多年飛行的經(jīng)驗，畢方鳥循著空氣中殘留的三青鳥的特殊氣味，又飛了一天，在太陽落山前抵達玉山腳下。只見山上遍布白玉，柔和的光澤灑滿山嶺，山下有條不知名的河，還有一種鳥在水里啄魚蝦。畢方鳥飛到山腰，一股刺鼻的藥香飄來，讓它頓時神清氣爽。正想收翅落下，三青鳥從遠處飛來，高聲喊道：“畢方妹妹，你終于來了！”
“原來是三青姐，你怎么知道我要來？”
“不是我早知道，我可沒有未卜先知的法力。是西王母知道有客人來，派我下山迎接，沒想到是你。妹妹，快請，西王母已等候多時了?！?/p>
“多謝三青姐，我們分開快四年了，你知道我多想念你嗎？”
“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你我都有任務在身，沒時間碰面?，F(xiàn)在你跟著炎主，一切都好嗎？他有沒有虧待你？”
“你看我這模樣，雖不如當初自由，但炎主那邊的事都關(guān)乎天下百姓，他事事親力親為，勞心勞力，我們做手下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都想替他分擔。不過這次我沒告訴主人，特地來求你和西王母幫忙?！?/p>
“什么事？只要我能幫上，你盡管說?！?/p>
她們正說著，已到西王母府邸。兩只大鳥落下云頭，畢方鳥收了翅膀在門外等候。三青鳥進去稟報時，西王母正在打坐修行——她坐在一個大圓圈的高玉石上閉目養(yǎng)神，玉石盤前豎著一根碗口粗、近十丈高的銀針骨，針頂有個華表樣的東西。玉石盤從中心到邊緣近二丈，畫著五層不同顏色的圈環(huán)，每一環(huán)都有許多均勻的刻度，長短不一，標記著各種符號，看來只有她自己能看懂。此時她已睜開眼，一邊對著圓盤掐指推算，一邊揮動手中的法塵，天地間竟隨之出現(xiàn)些許異常變動，至于要撥多少刻度，只有她自己清楚。
過了一會兒，西王母終于開口，畢方鳥伏地聆聽：“畢方鳥，你不在主子身邊耕作，卻偷偷跑到我這里，所為何事？”
“回仙巫，我們主人在華山、大槐山、王屋山方圓千里種下五谷，可至今已有兩個月沒下過一滴雨，稷苗快干死了，農(nóng)夫和牲畜有的餓死，有的抗旱累死、熱死，河里的魚也快干死了。”
“這與我何干？要老天下雨，你們不是有龍神相助嗎？”西王母很不耐煩。
“龍神計蒙早已歸隱，只剩他的關(guān)門弟子赤松子留在主人身邊，可赤松子不會布云施雨?！碑叿进B嘆息道，“我主真是多災多難。前些日子他率赤松子和我們?nèi)ダノ嵘讲沙嚆~，路上聽修蛇說，只有伏羲始祖能解此危機，但要見伏羲得先見他的通靈之鳥。我不認識這鳥，也不知鹿臺山在哪，怎么才能見到它，所以特地來玉山請仙巫指點相助?！?/p>
“原來是這樣，看來你倒是忠心耿耿的好奴仆。見你如此誠心，我就指條明路，讓三青鳥帶你去一趟鹿臺山?！?/p>
“我代表炎主及眾生多謝仙巫！”畢方鳥點著長喙叩謝三次。
“不必謝我。眼下你主子的劫難還沒結(jié)束，得等上一個月。你去鹿臺山千萬不可魯莽，一定要聽鳧溪鳥的吩咐，才能水到渠成?！蔽魍跄刚f著從頭上取下玉勝，伸到空中一揮，對面的刻度盤倒轉(zhuǎn)了一個大刻度。隨后她吹了兩聲口哨，一只小鳥叼著條小魚飛了過來。
畢方鳥認出這正是山下河邊捕魚的小鳥。西王母拿起魚說：“想必你又累又餓，快把這條魚吃了，好上路。到鹿臺山后，跟鳧溪鳥說是我西王母派來求見伏羲大帝的，見這玉勝鳥如見我本人。去吧！”玉勝小鳥跟著它們姐妹倆飛離玉山，徑直往西南方向而去。
三青鳥領(lǐng)路，不到兩天就到了鹿臺山。只見山上遍布白玉，山下滿是白銀，有許多野羊和白象，林間有不少小鳥，卻沒見到長著人臉的鳧溪鳥。畢方鳥不由急了起來。
“畢方妹妹別急，那鳥不會輕易出現(xiàn)?！比帏B神秘地說，“它一出現(xiàn)就可能引發(fā)戰(zhàn)爭，所以我們不能隨便見它?！?/p>
“那怎么辦？難道要在這白白等下去？”
“我有辦法。既然是通靈之鳥，我們用修道的傳音秘法通告它，約它晚上在山頂相見，這樣互不沖突?！?/p>
“好！就依三青姐的主意，晚上我們發(fā)功傳它相見。”
夜半，天空烏云翻騰，小半邊月亮時隱時現(xiàn)，偶爾有兩三顆星星閃著寒光，映得山上的玉石也發(fā)出點點光亮。月光下，隱約有個東西在山林中飛來飛去，發(fā)出“蠻蠻”的叫聲，聽起來十分親切和諧。三青鳥讓玉勝鳥與之相和，玉勝鳥雖小，發(fā)出的次聲卻威力無窮，兩只大鳥都受不了，忙搖著翅膀捂住耳朵。其他鳥類被干擾得神志不清，趁黑夜四處亂躥，場面如同海鷗集群，風生水起，又似草木皆兵，天空中蟲鳥喧嘩，瞬間比白天還熱鬧一千倍，實在震耳欲聾、攝人心魄。
就在兩鳥驚魂未定時，一只像公雞般翹尾的人頭鳥落在它們跟前。玉勝鳥趕緊飛落到它背上，輕聲耳語：“是西王母讓我們來請仙靈鳥下山的。天下中土之主炎有難，百姓將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民眾焦渴不安、危在旦夕，社稷有倒懸之急。還望鳧溪仙鳥告示天下，請?zhí)斓鄯讼陆纾追Q帝，安撫百姓，到時以文教人，以八卦謀劃天下?！?/p>
“既然仙巫有令，我一只成精的小鳥怎敢不從？想必西王母已準備好損耗十數(shù)年功力來泄露天機，她都舍得，我鳧溪鳥又有何舍不得？你叫三青妹妹過來，我有話對她說?！比帏B和畢方鳥顫顫巍巍地走上前。
“你們可知大咸山？”鳧溪鳥開門見山地問。
“知道，那山在西邊不遠處，據(jù)說陡峭如壁削，呈四方形，常人上不去。因無法積水，草木稀少，只有玉石?！?/p>
“不止有玉石，我告訴你們：那里有一條近百丈長、粗如盤柱的修長巨蛇，渾身長滿剛硬如箭的豬毛，發(fā)怒時能當箭射出。你們?nèi)裟芙捣憧纱蠊Ω娉??！?/p>
“這么厲害？我們怎么靠近它，更別說降伏了?！?/p>
“但要解此劫，這修蛇非除不可。你們是蛇的天敵，有比翼鳥能克制它，若能請比翼鳥下山剿除修蛇，你們這趟就沒白來，功勞不小?！?/p>
“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做？”畢方鳥忍不住追問。
“你們別問那么多，我已指了路，能不能成，就看造化了。”
“仙鳥所說的明路，還望詳細告知?！?/p>
“在崇吾山，有一種巨猿，身披長毛，皮厚堅韌，擅長攀山行走?！?/p>
“多謝仙鳥指點，我們一定全力以赴，想辦法讓巨猿下山降蛇?！?/p>
“這樣最好。切記，此猿不可強制招納。你們完成任務后，我會在日食之時請先祖下界，助炎為帝，共襄盛舉?！?/p>
“何為日食之時？”兩鳥齊聲問。
“這是天機，到時你們自會知曉?！兵D溪鳥面露懼色，“注意，這話只有你們倆知道，千萬不可告訴他人，包括你們的主人，否則會有無窮禍害，切記切記！”
“是！謹遵仙鳥吩咐?！?/p>
“好了，下山去吧，你們的主人還在等你們回去?！兵D溪鳥叫了兩聲與它名字相應的聲響，便消失在夜色中，玉勝小鳥也不知何時飛走了。
“鳧溪仙鳥修煉了多久？”畢方鳥忍不住問。
“我也不知道，只聽仙巫說過，天上有三鳥可通人神，修為極其久遠。”
畢方鳥追問是哪三鳥，三青鳥道：“先是開天辟地的鳥祖鳳凰，其次是萬毒之首的孔雀，再有就是鳥類最羨慕的比翼鳥。這三鳥都不輕易露面，除非遇到天下奇人與賢君。”
“那鳧溪鳥有什么特長？”
“我也不太清楚。它既是上古伏羲的通靈伙伴，可能是伏羲的坐騎，也可能是他肩頭的寵物，就像西王母頭上的玉勝鳥，是仙界靈物。它們知天時、曉地利，還能預知一些特異之事。仙巫掌管天下刑事，伏羲或許掌管天地運行機理吧？剛才鳧溪鳥說日食之時，難道他是太陽之神……”
“三青姐，我們別在這瞎猜了，白費心思。現(xiàn)在是先去大咸山會會修蛇，還是直接去崇吾山求巨猿下山降蛇？”
“依我看，為了探路，得先了解大咸山的情況?！比帏B一臉有膽略有地說，“我們先去大咸山，看看那蛇有何異樣，要是實在斗不過，再去崇吾山請巨猿，你說好不好？”畢方鳥見姐姐都安排好了，連連點頭。
一路上，它們披星戴月，追云逐風，天亮時來到大咸山，見此山果然陡峭無比。
“奇怪，三青姐，我們飛了這么久，怎么還沒到山頂？這山怎么這么高？”
“這就是傳說中高一萬五千仞的山，要過兩層云天。我們已經(jīng)飛過一層云霧，相信很快就能到上一層，到時候可得小心，不知山頂有什么怪物異獸呢。”
“知道了。妹妹你快看，這里有個山洞，還挺大的，不知有多深，我們進去瞧瞧吧？”
“不行，三青姐，這山洞肯定有危險?！比帏B急忙攔住它，“洞邊四周都沒有樹木，洞內(nèi)很光滑，我們是飛禽，進洞行動不便，太危險了，還是上山頂吧。”三青鳥拗不過它，只好隨它飛上山頂。“畢方妹子說得也對，看不出來，你跟炎主在一起，幾年不見長了不少見識，還知道分辨危險和任務了！”
不一會兒，它們飛過第二層云霧——這層更淡薄些，山頂近在咫尺。四方形的山頂如刀削斧砍般直立，陡峭異常，別說樹木，連塊草地都沒有，旁邊的云彩呈紅棕色，晨曦照耀下顯現(xiàn)出五彩光環(huán)。它們再飛近些，見山頂是平的，云彩里發(fā)出熠熠光芒。
第十六節(jié)：探險搏獸山
正當它們想落翅看個究竟，突然一條巨蛇騰空而起，渾身長滿如箭的剛毛，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長長的四只獠牙，速度快得差點咬到畢方鳥的腳?！安缓?！怪獸出現(xiàn)了，我們快逃！”三青鳥說，“那家伙足有一丈多粗，嚇死我了?！?/p>
“逃什么……姐姐，我們還沒看清它的真面目。剛才看它雖大，卻不能駕云騰霧，不然你我早成它的腹中餐了！”
“世上怎么會有這種怪獸，盤在絕壁山頂，真是怪事?！?/p>
“我猜它極有可能是引發(fā)旱災的元兇，”畢方鳥忍不住喊道，“三青姐，你覺得呢？不然鳧溪鳥為什么要我們來對付它？可這么大的家伙，我們倆根本對付不了?！碑叿进B想起鳧溪鳥的吩咐，雖剛才嚇得心驚肉跳，但天下大旱已近半年，再不降雨，地里的黍粟都會枯死，數(shù)萬農(nóng)夫會因無糧餓死。它顧不了那么多：“三青姐，我去把它引出來，看看它到底有什么本事?！?/p>
“也只好這樣了，你千萬小心！”
“不怕，我還有點剩余的火丹，先拿它試試?！碑叿进B張開嘴吐出一團火焰，直撲山頂?shù)奈宀试旗F?；鹧嫒朐?，巨蛇卻沒大動靜，只是張開大口一吸，火焰就被吸進肚里，像往大火爐膛里扔了根木材，瞬間消失無蹤。
這可把畢方鳥急壞了，見自己的火丹不僅沒激起修蛇斗志，反而被輕易吸收——這是什么怪物，連火都敢吞？它不信邪，又接連吐了幾次，幾乎耗盡所有功丹，結(jié)果還是一樣。
畢方鳥氣得破口大罵：“好你個不知死活的孽畜，躲在這里想干什么？連我的火丹都敢吞，你這不要臉的東西，還不快快還回來！不然我搬救兵來，讓你死得很難看，嘿嘿……”
這招還真奏效了。只見五彩云霧中波光翻涌，頃刻間豎起一根十來丈高的大柱子，細看之下，柱子上滿是箭一樣的剛毛，閃爍著光芒。這柱子足有一丈多粗，直插上空，蛇信長吐，火焰直冒，突然轉(zhuǎn)身對準兩鳥。
顯然，它被畢方鳥的謾罵激怒了。畢方鳥和三青鳥正打量這怪獸的模樣，不料大火呼呼噴來，它們急忙低頭如箭般飛逃。三青鳥功力深厚，躲得快；畢方鳥因剛才發(fā)功，沒料到這一招，幾片羽毛被燒焦了。
三青鳥趕緊上前幫它滅火，再晚半步，畢方鳥恐怕就性命難保，一頭栽下深山再也飛不起來了。它們一邊撲打身上的火苗，沒料到身邊突然飛來一支支箭，雖不快，卻帶著火一樣的熾熱。慌亂中，它們急忙閃躲，回頭一看，原來都是那些又長又硬的剛毛。這讓它們開了眼界——這怪蛇竟能吐毛如箭，箭端似火，讓它們只有閃避的份，毫無還手之力。兩鳥對視一眼，奪路而逃。三青鳥摸著畢方鳥受傷的翅膀說：“我們還是趁早下山吧，不然那家伙發(fā)起怒來，咱們小命不保。三十六計走為上，去找崇吾山的巨猿，看它有什么妙招對付那廝?！?/p>
說話間，它們已飛離大咸山。第二天一早，憑著多年修行的經(jīng)驗——尤其是三青鳥，常年為西王母采食找藥，天下名山大河都留有它的蹤跡和氣味——借助鳥類特殊的嗅覺和次聲定位，沒費多大周折就來到崇吾山。
“據(jù)說此山位于黃河南岸的鳩頭原桃村、帝王村一帶，后土在這里專管地平日晷上的土圭立柱，作為地母、神社?！碑叿进B回憶道，“地處涇河支流頡河、旬邑、西吉一帶。噎鳴在這里把地平日晷算籌分為十二支，來確定一年十二月和十二年的日月星次?！?/p>
“你還知道這些？畢方妹，從哪聽來的？我都不太清楚?！比帏B刮目相看，笑著問。
“這是我以前修道時從道友那聽來的，他們說后土功勞很大，現(xiàn)在有個叫信的人，在這里要建什么扶桑建木、行跡制歷，傳天道信風、信息?？跉庹娲螅B我主炎都不知道，他卻在夸夸其談?！?/p>
“這可未必。既然要我們來這找他，肯定有些本事。以我們的眼光看這個隱藏的世界，就像管中窺豹，只見一斑。待會見到他
第十七節(jié)：方山巨猿斗修蛇，
上節(jié)說到畢方鳥急著請巨猿下山，巨猿見它著急，安撫道：“急什么？我剛回山還沒歇腳呢……”
“你知道我們在這兒等了十多天嗎？再說我們回大咸山，憑你的腳力最少也得半個月。老百姓正處在水火之中，早一天解除旱災，農(nóng)夫們就能早一天脫離苦海，可不是嗎？”
“別急，急也沒用……我這一去遠地方，總得安頓下家里的伙伴吧！”
“你還有家眷？真沒想到?！?/p>
“我管的地盤雖說沒炎那么大，也有上千戶農(nóng)夫，三百六十五頭野獸。這五十多年來，在我的管制下，它們才不敢互相廝殺，一直和睦相處。我這一走，不知會出什么事，總得交代清楚后事，告誡它們不準隨便發(fā)動族群爭斗。我可不想在我管事兒的時候，鬧出大規(guī)模的血腥仇殺?！?/p>
“哪來這么多麻煩？你真能管得住這么多？又不是獸族之王，難道這是天帝給你的權(quán)力？”三青鳥揶揄道，“我看你也就是個子大點、力氣大點，憑什么讓那么多猛獸服你？怕不是自吹自擂吧！”
“我看它也不容易，姐姐你怎么這么說？”畢方鳥幫腔，“這么多山林野嶺，沒人管哪行？”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得先下山一趟，用不了多久就回來。你們要是不想去，就在這兒等著。”
畢方鳥急忙問要等多久，巨猿說明天這個時候就回來。三青鳥聽只要一天，便催畢方鳥跟去看看。話音剛落，巨猿突然發(fā)出一聲長嘯，嘯聲劃破夜空，比虎豹的吼聲大好幾倍，在山谷間回蕩，雄渾有力，仿佛帶著奪魂攝魄的力量。
三青鳥和畢方鳥嚇得振翅飛開，只見巨猿大步流星向其他山頭奔去。兩只鳥也不示弱，趁著夜色緊跟其后。巨猿每過一個山峰，就發(fā)出同樣的長嘯，山林里立刻傳來千萬野獸騷動的聲響，像萬蜂齊飛、傾巢而出。
不到半天，三百六十多種野獸、近千頭，紛紛聚集到搏獸山下，個個面帶驚惶。
搏獸山下頓時兇氣彌漫，腥味撲鼻。巨猿昂首站在山頂，發(fā)出沉悶的低吼，兩只鳥豎著耳朵也聽不懂。
過了好一會兒，遴牛、虎熊、蛇蟒全都面朝太陽趴下，乖乖聽著，一副規(guī)矩順從的樣子。
三青鳥捂著嘴笑：“妹妹你看，他還真像模像樣地裝神弄鬼，你猜他跟百獸說啥呢？”
“我猜無非是讓它們安心，等他離山后好好相處，萬一出事別互相殘殺……”
“你們倆嘀咕什么？”巨猿突然開口，“我是告訴它們，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要等七天。我回來后要是出了意外，天帝自會派賢能來統(tǒng)領(lǐng)它們，這期間必須安分守己，不準添亂?！?/p>
“這么快就說完了？你說七天就有結(jié)果，有這么快？”
“這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巨猿說著又長嘯一聲，眾獸立刻結(jié)隊散去，不急不亂，像列隊的軍隊，看得三青鳥點頭稱贊：“沒想到他還真有本事管這么多野獸，難怪天帝伏羲推薦他來幫我們降妖除魔?！?/p>
“看來這次沒白來，肯定能得勝?！碑叿进B暗想，“要是這巨猿能被主子炎用上，守疆護土肯定沒問題。”
“行了，少拍我馬屁，我們可以走了。你們在前引路，我隨后翻山過來?！?/p>
“你說步行？沒聽錯吧？”三青鳥咋舌，“這讓我們怎么帶路？行吧，剛才看你速度還行，我們飛低點、慢點，你才能看清方向?！?/p>
“又要慢？”畢方鳥急了，“這樣下去，怕是到了大咸山也來不及了！”
“別啰嗦，不聽我的我就不去了，你們另請高明?！?/p>
畢方鳥見他固執(zhí)，只好忍氣吞聲，和三青鳥低飛引路。飛得太低不好認路，于是畢方鳥在高空、三青鳥在低空，互相呼應照看。巨猿雖然身形龐大，看似笨拙，腳下功夫卻出奇地好——算不上騰空，卻比虎豹快得多，這是兩只鳥沒料到的。只見他腳下帶起氣流，卷起草木灰塵，連石子都被拋到身后幾米遠，一步能跨幾十米。
遇到山坡，他幾步就能跨過；上山也不慢，兩只粗壯的長臂抓住古松老樹，配合腳力，像松鼠般靈敏快速。所過之處，樹枝搖晃，樹皮滲出汁液，一般的小樹根本經(jīng)不住他一抓。這讓低空飛行的三青鳥看得心驚肉跳，暗自佩服。
五天后，他們終于到了大咸山腳下。遠遠望去，此山直插云霄，高不可攀，山勢陡峭如天梯，一般猛獸最多到半山腰就不敢再上，鳥類知道山上沒樹，也懶得飛上去。
可對巨猿來說，這不算啥。不到半天就過了半山腰，來到三青鳥第一次發(fā)現(xiàn)的洞口。憑著獸類的直覺和氣味，巨猿斷定這是巨蛇的巢穴——里面堆著各種動物骨骸，泡在難聞的糞便里，洞頂石壁上倒掛著上萬只蝙蝠，“啾唰”聲不斷。那些蝙蝠牙齒尖利，耳朵又大又靈，小鼻子不停扇動，嗡嗡聲讓人發(fā)麻。一只沒長毛的小蝙蝠掉下來，立刻被糞便里的甲蟲分食，很快只剩一副小骨架。洞口的大蝙蝠察覺到動靜，齊刷刷飛出來，在山林間盤旋，速度比燕子還快，陣仗壯觀，看得兩只鳥嘆為觀止。
再往里走，巨大的隧洞分好幾層。最外面是就餐處，腥臭味撲鼻，白骨成堆，顯然有不少野獸成了它的美餐。里面是圓形的臥室，四周長著苔蘚，有光線從前面洞口照進來，后端連著一條螺旋形通道，深一丈多，直通山頂平臺，縱深有近千丈，洞壁光滑難行，雖有些石縫，間距卻不均勻……各位讀者肯定想知道巨猿怎么上去、怎么斗敗修蛇，這修蛇又對人類有何危害，且聽下回分解。
上回說到巨猿要爬通道去大咸山頂除修蛇，剛要進洞，發(fā)現(xiàn)通道光滑難站。他雖有千鈞之力，卻也施展不開，只能抓住洞壁縫隙，借腳力一步一步往上爬。這一路艱險無比，巨猿走南闖北，從沒這么狼狽過，只能憋著氣，小心翼翼地攀爬。
兩只鳥仍在洞外等候，有了上次的教訓，再也不敢冒險。它們飛到山頂平臺下的石縫里藏起來。
又過了一天，還是沒見巨猿身影。畢方鳥按捺不?。骸坝忠惶炝耍豢匆娦奚咴谖宀试旗F里動來動去，好像察覺到危險了。三青姐姐，該不會是它知道巨猿要來，把巨猿給吃了吧？”
“別瞎猜，能不能沉住氣？”三青鳥反倒笑了，“不像啊，那蛇沒進通道，我們一直守著的。再說巨猿也不是好惹的，洞里地方小，誰也沒法施力，我看他還活著，再等兩天看看?！?/p>
“只能等了。可要是修蛇進洞了，我們咋辦？”
“到時候再說，大不了冒險引它來攻，先幫巨猿解圍?！比帏B嘴上這么說，心里其實也發(fā)虛。
真是讓人焦心。第二天又過去了，巨猿還是沒上山頂。畢方鳥急得用喙磕石頭，邊拍翅膀邊跺腳。而修蛇像架云梯，頭和身子伸進五彩云團，狂嘯不止，嚇得兩只鳥惶惶不可終日?！翱催@架勢，它難道要吞掉青天？”三青鳥驚道，“我看它行為反常，不像要吞天，倒像要變成能飛的東西，想上天呢?！?/p>
“這么大個家伙想飛上天？白日做夢！”畢方鳥譏諷，“就算飛上去了又怎樣？我們修了這么久還是鳥，我就不信它能得道成仙?！?/p>
第四天中午，修蛇加緊修煉，露頭次數(shù)明顯增多。這天烈日當空，五彩光芒漸漸淡去，露出它的上身——滿身硬長毛根根倒豎，像上了弦的弓。突然，天空中的太陽暗了下來，不是被云擋了，而是被黑乎乎的東西啃了個缺口。那缺口越來越大，光亮越來越小，從大半圓變成小半圓，最后只剩不到四分之一。
“太陽只剩一點了……不好！”畢方鳥和三青鳥齊聲驚呼。這種景象它們不是沒見過，可發(fā)生在此時，總覺得透著股黑暗氣息。天地從金黃燦爛一下子變得陰沉灰暗，百獸飛禽頓時亂作一團，又叫又飛。而修蛇像拉滿的弓，蓄勢待發(fā)，直指青天。
青天——此刻真的是青色的。修蛇收身盤成圈，一圈又一圈?！皣W——”一聲巨響，它猛地伸長身體沖向天空，山頂石塊飛濺，噼啪作響……就在這千載難逢、它要脫胎換骨、登天成仙的時刻——
“噢——唉——”另一種聲音傳來。兩只鳥定睛一看，又驚又喜：“是巨猿！快看，真的是他！”只見巨猿一只大手抓緊修蛇尾巴，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石頭縫隙。正要上騰的修蛇突然覺得尾部重如千斤，用盡全身力氣也甩不開，氣憤地扭頭一看，竟是只猴子模樣的大怪物抓住了自己。
第十八節(jié)：伏羲下凡
它只能眼睜睜看著陰沉的太陽落向平臺——這個它修煉了上萬世的地方，像一張網(wǎng)、一個牢籠把它困住。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卻功敗垂成，前功盡棄。
“這話怎么說？難道它死了對天下百姓不好？”
“這是天機，不能說。你們還是帶巨猿去救你們主君吧！”
“伏羲天帝，您手里還抓著巨猿呢！”
“哦……還真是。我這就還你們一個原樣的巨猿?！闭f著，伏羲念起咒語，網(wǎng)口變大，他伸手從里面抓出個像小蟋蟀似的東西，放進金籠，托在手心?？礃幼铀€活著，只是身上燒傷嚴重。
“出來怎么這么小啊，天帝？”畢方鳥用尖嘴碰了碰，“它可是頭巨猿?。 ?/p>
“別慌，看我把它變回來?！狈擞脛χ敢稽c小蟋蟀，口中念念有詞，小家伙瞬間膨脹變大，很快恢復原樣，只是臉皮和身上的毛都焦了，散發(fā)著糊味。巨猿叩首道：“多謝天帝相救，小猿才能重生。”
“你我本是天地間靈物，心意相通。你有難，我怎能在天庭坐視不管？況且當年你在搏獸山舍身救我，咱們情同兄弟，你有難我豈能袖手旁觀？現(xiàn)在不用謝了，你我兩清?！本拊陈犃诵念^一熱，還是磕了頭。
伏羲上前扶起它，悅聲道：“只要你以后以造福蒼生為己任，就沒讓我失望，不枉我們兄弟一場。你們別在這兒多待，快下山幫你們主君吧！”
“我管的那三百多種野獸怎么辦？還有您擒的修蛇怎么安置？”巨猿仍不放心。伏羲讓他們盡管去，后事他會處理。
三人道謝辭別。巨猿雖受了燒傷，腿腳還能動。畢方鳥和三青鳥飛去找了些草藥，給他敷在傷口上。他在山腰喝了些泉水，恢復了氣力，大步流星直奔大槐山、鳥危山。第七天終于到了華山的危屋華蓋，見到了炎。眾人團聚，自然歡喜不已，暫且不表。
再說天帝伏羲手提金黃籠網(wǎng)，乘南風直下，來到山下一個坡岸。這坡形狀奇特，九座小丘相連，像九條火龍伏著，又像九條火舌從靈臺上騰起，氣勢如烈焰。中央有條溝叫龍頭溝，巨型天然石龍就藏在這兒。北邊有龍王屯，西邊有九龍洞，南邊有神龍廟，東邊有九龍朝霞鳳，全長九華里，都是黃土，唯獨石龍是石質(zhì)。細看那石龍：全長二三十丈，高四五丈，頭朝西、身朝東，尾巴藏在山里。頭、須、牙、眼、角、頸、身、爪、翅、鱗樣樣俱全——頭方得像鱷魚，上下兩排利齒，張口露舌，吻部鈍圓，前伸的雙須向上昂起，下巴平整，眉呈青紫，額上生雙角，一角斜上、一角斜下半斷；龍頭平展仰起，脖頸向后彎再向下，接著平直連到腹部，背上生翅，前爪從胸前伸出，落在地上。整座石龍連貫流暢，三波九折，像騰云駕霧、沖出波濤、展翅翱翔的樣子，宛如鬼斧神工。龍尾藏在土里，左邊有口深井，口小肚大，水溫極低，像個大冰窟。
伏羲見狀大喜，念起咒語，在石龍頸上套了個銀圈，把網(wǎng)兜對著井口一抖，修蛇便滑進冰井，又用移山倒海之法搬來巨石壓在井上。伏羲知道這修蛇沒死，還剩半分功力，進井后身軀又恢復原樣，剛好把井填滿，十來丈深的冰水被擠出去一半。這么冷的井水誰受得了？可這修蛇本是火蛇，用極寒對付它再好不過，也就伏羲能想出這種互不傷害的妙招。
那孽畜在井里使勁翻滾，滿心不服，吐著長信怒視，可看到眼前的金籠，只能忍氣吞聲不敢亂動。伏羲俯身對井說：“看你萬年修行不易，又沒傷太多無辜，才沒殺你?，F(xiàn)在限你守在這山岡，這風水寶地能助你修成百代功德，好自為之?！?/p>
說完，他取出一盆鐵樹放在井邊：“這樹開花時，就是你重見天日之時?！闭f罷，飄然向東南方而去。
第十九節(jié)：天降甘霖擁炎帝
伏羲大帝持劍駕著南風往前趕，沿途盡是焦土。山頭禿得露著黃石頭，河床裂成蛛網(wǎng)，禽獸骸骨散在路邊，偶爾有幾只瘦鳥亂撞，叫得人心里發(fā)緊。他望著空蕩蕩的山岡——房屋還在，人卻沒了影。這場大旱，竟真把凡間熬成了煉獄？他攥緊劍，只想快點安頓好搏獸山的百獸，回頭再救這片焦土。
另一邊，炎正對著干裂的田地跺腳。他那能辨百草的五彩肚腑再靈，也喚不來半滴雨。百姓們跪在地上，嘴唇干得起皮，連哭都流不出淚。炎猛地捶著胸口，膝蓋砸在地上，塵土揚起老高：“蒼天！我炎愿折十年陽壽，換十滴甘霖！”
話音剛落，天像被捅了個窟窿。烏云翻著滾著壓下來，雷電“咔嚓”劈開云層，緊接著，瓢潑大雨砸了下來。一下就是三天，山川河澤全泡在水汽里，連空氣都潤得能擰出水。炎掀開門簾沖出去，只見百姓們光著膀子仰著頭，雨水順著臉往下淌，混著眼淚大喊：“下雨了！炎真能呼風喚雨??！”
“我要設壇祭天，還了這愿?！毖邹D(zhuǎn)身對眾人說。
赤松子帶頭跪下：“您為萬民舍陽壽，我們愿隨您赴湯蹈火！”正說著，畢方鳥和三青鳥飛回來了，見雨勢這么大，也跟著“喳喳”歡叫——伏羲說的果然沒錯。
玄冥上前問鳥：“你們遲了十多天，赤松子都運來回赤銅了，就等雨停造兵器?！?/p>
畢方鳥撲棱翅膀：“過些天伏羲天帝會來，兵器的事問他就行?！?/p>
“天帝要下凡？”玄冥眼睛一亮，“得大祭迎接！”
炎笑得直搓手：“剛下雨又逢天帝來，真是福無雙至！這事就勞煩二位打理?！?/p>
玄冥領(lǐng)了命，往天山之巔趕。部族里幾乎搬空了家底：牛馬、羊皮、精米全擺出來，火樹掛滿山頭，男女圍著祭壇唱歌跳舞，竹石敲得震天響。
再說伏羲到了搏獸山，見百獸和睦，巨猿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暗暗點頭。他又在崇吾山兩側(cè)插了繡著青龍的杏黃旗，才放心轉(zhuǎn)身。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在不周山設的天文觀測臺，便順路過去看看——反正炎那邊已解了旱情，正好瞧瞧這未來的帝王，能不能穩(wěn)住民心。
不周山的觀測臺熱鬧得很。女巫男覡們圍著繩索、甲骨記錄星象，共工在一旁演算，男覡們則在竹簡上謄寫。伏羲看著紫微垣的布局，比當年女媧氏族的還要精巧：土圍子繞著東西兩側(cè)，東有左樞八星，西有右樞七星，中間是天門、勾陳、柱史、女史的居所。
共工聽說天帝來了，慌忙迎出來。伏羲指著星圖笑：“你把觀測中心移到北極五星了？”
“天帝明鑒！”共工指著圖解釋，“北極二星為帝，東一主月，西三主五星，中一主日，四后宮領(lǐng)柱史，天樞管勾陳?！?/p>
“好！”伏羲點頭，“燧人氏時，織女用繩結(jié)記錄星象，創(chuàng)了《河圖》《洛書》。你這北斗九星連蒼龍大角，正好定四時八節(jié)，比從前更準了。”
共工臉一紅：“天帝也是為旱情來的吧？其實不關(guān)觀測的事，是東南炎那邊火氣太盛……”
“旱根已除，不出五日必下雨。”伏羲擺擺手，“我來看看你。對了，你剛說有奇人？”
共工領(lǐng)著他往木房走：“半月前飛來個怪人，不說話，像野獸似的，還殺我牲畜。我們怕他搗亂，就把他捆了?！?/p>
伏羲推開木門，見里面捆著個高大漢子，長發(fā)遮臉，眼神卻亮得像刀。“壯士可有姓名？”他問。
漢子含糊地發(fā)出“一”的音。伏羲叫人端來清水，用劍指劃了道符，讓他喝下。漢子喉嚨動了動，這次清晰些：“炎……”
“你是炎部族的？”伏羲恍然，“炎族以羊為圣，你才不吃羊肉吧？”
漢子點頭。共工趕緊叫人松綁，遞上干凈衣服：“多有得罪！”
漢子領(lǐng)著他們到一塊長石條前。伏羲摸了摸石頭，眼睛一亮：“這是帝石之首！傳說得它者能飛天，原來找著主人了?！痹捯魟偮?，長石條“咚”地跳起來，穩(wěn)穩(wěn)托住漢子的腳，懸在半空。
這時有侍衛(wèi)來報：祭臺的大石頭搬不動，耽誤了祭禮。共工罵道：“廢物！不會用繩索嗎？”
“十來個壯漢都搬不動，像長了根似的?！笔绦l(wèi)苦著臉說。
第二十節(jié)：羿落共工得
共工親自去看，那石頭下方上圓，刻著鳥嘴獸角，氣派得很。他扎馬步，憋紅了臉喊“起”，石頭卻紋絲不動?！罢l能搬到祭臺，我柱史讓給他！”他喘著氣說。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應。那漢子突然開口：“我……試試?！?/p>
“你？”共工皺眉，“別白費力氣?！?/p>
“讓他試試。”伏羲勸道。
漢子走到石前，用肘推了推，石頭晃了晃。他蹲下身子，雙手扣住石底，猛地一聲“開”——石頭竟被他舉過頭頂！眾人“嘩”地炸開了鍋，看著他一步步往祭臺挪。
離祭臺還有十來丈，漢子額上的汗珠子砸在地上。眾人都替他捏把汗，卻見他突然下蹲，雙臂一揚，石頭像朵云似的劃過弧線，“咚”地落在祭臺中央，分毫不差。
“好！”侍衛(wèi)們把漢子抬起來拋向空中，歡呼聲響徹山谷。
共工紅著臉走上前：“我柱史之位讓給你！”
漢子搖頭：“我要……回華山，找炎。”
伏羲笑道：“他是要你歸順炎啊。”
共工一咬牙：“我率不周山全族臣服炎，永不反叛！”
漢子這才笑了。共工留他們參加完祭禮，三人一同往天山趕。
此時天山之巔正熱鬧。炎領(lǐng)著百姓殺牛羊、撒谷米，火樹燒得通紅，男女圍著跳舞，竹石敲得震天響。伏羲落下云頭，見這陣仗，哭笑不得：“炎帝何必如此破費？”
炎領(lǐng)著眾人跪下：“謝天帝降雨！”
“起來吧。”伏羲扶起他，“你本是少典之子，稱你為帝，有何不妥？”他轉(zhuǎn)頭對眾人說，“炎誅惡獸、救瘟疫、教耕種，還愿舍陽壽求雨，這樣的君主，當?shù)闷稹邸?！?/p>
眾人齊聲喊“炎帝”，聲浪差點掀翻云層。
伏羲指著羿對炎說：“這壯士神力驚人，若教他射箭，可當萬夫之勇?！?/p>
炎眼睛一亮：“可我們沒好工匠造弓箭……”
“我教你們?！狈伺闹嗟募绨?，“你愿學嗎？”
羿使勁點頭，咧開嘴笑了。
正說著，個七歲孩童湊過來，扯著炎的衣角問這問那。伏羲見他眉清目秀，忍不住逗他：“你叫什么？老家在哪？”
“我叫經(jīng)男，跟著義父炎長大，不知道老家在哪?！焙⑼嗌卣f。
炎嘆了口氣：“五年前在王屋山救的他，那時他才兩天大，母親剛沒……”
“王屋山？”伏羲眼睛一瞇，“那是盤瓠故土，這孩子怕不是凡童?！彼?jīng)男的頭，“好好跟著你義父，將來必成大器。”
經(jīng)男似懂非懂地點頭。炎看著伏羲，又看看羿和經(jīng)男，突然覺得心里踏實得很——這天下，好像真的有救了。
第二十一節(jié)：伏羲解謎前生緣
伏羲一路同行，目光總落在駁駁身上。這異獸身姿雄健，跑起來四蹄生風，既勇猛又忠心，忍不住贊道：“真是天生的良騎?！瘪g駁似懂非懂，揚頸嘶鳴，蹄子在地上刨出淺坑。
炎見伏羲身邊的巨猿總跟得極近，幾乎腳不沾地地跟著云彩飄，忍不住打趣：“天帝對這猿兄似乎格外親近，莫不是早就相識？要不要我來做個中人？”
伏羲笑了，拍拍巨猿的胳膊：“不必了。它與我有過命的交情，就像你和羿?！?/p>
“果然如此！”炎來了興致，“愿聞其詳。”
“很多年前，我與它共闖天地兩界。前陣子它去大咸山殺修
蛇，看似是畢方鳥和三青鳥相求，實則是聽我號令。”伏羲望著巨猿，眼神柔和下來，“它和火蛇斗時，被火丹所傷，差點墜下萬丈深淵。虧得我與它心有靈犀，趕去救了它——否則，它若魂飛魄散，我也活不成。”
他轉(zhuǎn)向炎：“這般忠勇，若能歸你麾下，定能助你開疆拓土。我替它求個情，你肯收容嗎？”
炎喜出望外，連連拱手：“天帝保薦，求之不得！我正缺這樣的猛將。有它相助，如虎添翼！”
伏羲點頭：“它早該有個名號了。看它身形魁梧，跨步如飛，不如就叫‘夸父’？”
巨猿聽得“夸父”二字，突然仰天咆哮，震得樹葉簌簌落，分明是歡喜。眾人跟著歡呼，連駁駁都湊過來，用腦袋蹭了蹭夸父的腿。
一路說說笑笑，倒像久別重逢的兄弟。畢方鳥和三青鳥在頭頂盤旋，用鳥語嘰嘰喳喳，似在慶賀。畢方鳥雖在戰(zhàn)修蛇時被燒傷了翅膀，此刻卻飛得格外精神，時不時發(fā)出“畢方——”的長嘯，劃破云天。
三五日功夫，他們回到大槐山。草木已冒出新綠，農(nóng)夫們在翻地，想趕在秋末種些黍子和豌豆。豬羊被趕到坡上，啃著嫩草，甩著尾巴，一派生機。
伏羲興致勃勃，要隨炎去田里看看。炎樂壞了，讓手下先回華山，自己帶著赤松子幾人，跟著伏羲駕云游歷。他不會騰云，只好緊緊攥著伏羲的手，閉著眼任云彩托著飛。
云彩飄過千里地，伏羲特意放慢速度，指給他看：西到計蒙的光山，南到菇瑤山，北到熊耳山，東到昆吾山。落地時，伏羲正色道：“賢弟，你這領(lǐng)地雖有起色，但想成強國，還差得遠?！?/p>
炎忙問對策。
“先理人口。”伏羲掰著手指說，“山林多的地方養(yǎng)牛羊，水澤邊養(yǎng)魚蝦，婦女集中養(yǎng)蠶織布。再統(tǒng)一服飾、習俗、語言，把結(jié)繩記事改成甲骨文和竹簡?！?/p>
炎聽得連連點頭。
“還有，”伏羲補充道，“豐年要收些谷物、牛馬做貢物，用來訓練壯丁、馴養(yǎng)野獸，充實儲備。對不聽教化的，得有規(guī)矩管著；對賢良的，要獎賞。這樣才能統(tǒng)領(lǐng)萬民。”
“納貢和練兵，怕是難啊?！毖酌媛峨y色。
“做君主不能太心軟?！狈伺呐乃募?，“以城為中心，教化先行，賞罰分明。你覺得呢？”
炎拱手：“天帝所言，如撥云見日！我定當照做。” 他拉著伏羲進內(nèi)堂，低聲道：“先前您說有天機與我相關(guān)，現(xiàn)在能說了嗎？”
第二十節(jié)：夸父之兄
伏羲沉吟片刻，道：“那修蛇，原是你的靈根所化，在大咸山修了萬年火丹。當年女媧補天，一粒泥土落在它頭上，讓它成了火蛇。五百年后，你——那時還是頭火神牛——路過山下，它把火丹吐在你頭上。那泥土帶著女媧的靈氣，讓你轉(zhuǎn)世成了少典帝的兒子。”
炎愣住了：“難怪我出生時，頭頂有團小火球，西王母才給我取名烈山氏?！?/p>
“你三歲時練出‘水晶肚’，能內(nèi)視五臟，也是這個緣故?！狈丝粗?，“我放了修蛇，又來助你，都是因此?！?/p>
炎心頭一震：“這是天機，除了你我，再沒人知道吧？”
“天規(guī)森嚴，泄密會遭天罰?！狈硕冢叭粲械谌酥獣?，定是你最親近的人，務必小心?！?/p>
“我記住了。”炎摸了摸脖子，“可我最近總覺得脖子發(fā)緊，心里發(fā)慌，是怎么回事？”
“我把修蛇囚在井泉里了?！狈说?，“剛開始會有些不適，過陣子就好了，不違天理?！?/p>
炎松了口氣：“那我們趁此機會，造兵器，擴疆域，如何？”
伏羲卻搖頭：“如今旱災剛過，糧食不足，牛馬病死不少，壯丁也少，難啊。不如先種好田，養(yǎng)好畜，三五年后再做打算。我可以教你們文字、歷法，雙管齊下?！?/p>
玄冥也附和：“東南蚩尤部雖有野心，但離我們二千里，不必急于動兵?！?/p>
炎點頭應下。依伏羲之計，他把領(lǐng)地按百畝為組、千畝為村、萬畝為部劃分，發(fā)放種子和牛馬，教農(nóng)夫開渠、設網(wǎng)、馴獸。又建天桿觀星，重置歷法，封共工、夸父、祝融為三族首領(lǐng)，分管各部。三年后，華山一帶田連阡陌，百姓安居樂業(yè)，炎帝正式登壇稱帝。
這日，炎帝的大女兒瑤姬在后花園搗亂。經(jīng)男正忙著收桂花粉，她卻爬上樹使勁搖晃，花粉簌簌落了一地。
“你這瘋丫頭！”經(jīng)男氣得直跺腳，“我要告訴父帝！”
“你去??！”瑤姬用樹枝打他的頭，“你又不是我父親親生的，他才不會護著你！”
經(jīng)男是炎帝在王屋山撿來的義子，因天生慧根，被視若己出，連“水晶肚”都和炎帝相似，只是沒能練出五彩內(nèi)視的本事。瑤姬這話戳中了他的痛處，臉漲得通紅。
正吵著，殿外傳來哭喊：“救救我孫子！他快不行了！”
一個老農(nóng)夫抱著個十歲男孩，男孩臉色蠟黃，肚子卻鼓鼓的。侍衛(wèi)通報后，炎帝讓把人帶去經(jīng)男那里。
經(jīng)男正賭氣，卻不敢違命。他捏了捏男孩的肚子，又用“水晶肚”內(nèi)視，只見男孩腸子里有團黑影在動，一時沒了主意，皺眉道：“沒救了，肚腸都爛了，準備后事吧?！?/p>
老農(nóng)夫哭倒在地：“我家四代單傳，就這一根獨苗?。 ?他哭著爬到殿前，正好撞見炎帝議事。
炎帝聽罷，親自去看。他發(fā)動五彩內(nèi)視，清楚地看到男孩腸子里有許多細蟲在爬，根本沒潰爛。
“老人家，孩子有救！”炎帝扶起他，轉(zhuǎn)頭喊，“經(jīng)男！你過來！”
經(jīng)男低著頭走來。
“這是寄生蟲病，你看不出來？”炎帝又氣又急，“我教你的都忘了？就因為你一句話，差點斷了老人家的后！”
“我……我的水晶肚沒你的管用……”經(jīng)男嘟囔著，不肯認錯。
炎帝氣得要拿竹條打他，被玄冥攔住?！斑€不快去摘楝樹果，熬湯給孩子喝！” 經(jīng)男憋著氣，轉(zhuǎn)身去了。
第二天，男孩拉出許多細蟲，好了起來。老農(nóng)夫抱著家里唯一的老母雞來謝，炎帝卻讓他把雞帶回去，又叫人找經(jīng)男來。
可經(jīng)男不見了。
侍衛(wèi)們找了三天、十天，把華山翻了個遍，都沒找到。炎帝茶飯不思，半個月瘦了一大圈。妻子岡榆勸道：“他許是賭氣藏起來了，讓羿去他老家王屋山看看吧。”
羿去了半月，也沒找到。炎帝只好作罷，強打精神理政。
又過了些日子，大女兒女娃在水潭邊撿到只甲魚，興沖沖抱給炎帝看：“父親，它有五只腳！還有一只會縮到殼里！”
“那是頭，傻孩子?！毖椎坌χ鴵u頭。
一旁的計蒙打趣：“公主想不想看更大的？我?guī)闳|?？创蠛｝敗！?/p>
女娃拍手跳：“想！現(xiàn)在就去！”
炎帝拗不過她，點頭應允。計蒙駕著白云，帶女娃飛向東海。誰知十來天后，計蒙獨自回來了，臉色慘白。
“女娃呢？”炎帝心頭一沉。
計蒙聲音發(fā)顫：“她……她救小海龜時，被一條大海蛇吞了……我找了三天三夜，沒找到……”
炎帝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岡榆扶著他，眼淚直流。丟了經(jīng)男，又失了女娃，雙重打擊讓這位剛穩(wěn)坐帝位的首領(lǐng)，一夜之間鬢角染了霜。
第二十三節(jié)：義子負氣離華山
又過一年，炎帝正和玄冥等人清點來年的貢物，案上堆著木簡竹條，記著附近部族送來的魚肉、牛馬、蠶絲。他看著小山似的貢品，眉開眼笑：“怎么送這么多？你們自己夠不夠用？快停下，真的夠了……”
“這才剛開始呢?！狈嗽谝慌孕Φ?，“我教他們在低地挖池養(yǎng)魚，池邊種桑養(yǎng)蠶，蠶絲織成綢布做衣裳，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正說著，侍衛(wèi)來報：“不周山共工的臣子刑天求見，說是來上貢?！?/p>
炎帝忙讓人請進來。刑天和宿沙大步走進殿，見殿內(nèi)氣度莊嚴，當即叩拜：“啟稟炎帝，前年未能上貢，今年我部族豐收，特奉共工之命，獻上谷物萬擔、牛馬羊各百頭、琮玉金陶器千件，還有五百壯士。望炎帝笑納?！?/p>
炎帝扶起他，又驚又喜：“黑蛇部遠在邊陲，反倒最先來進貢，真是誠心可嘉。可我何德何能，受這么重的禮？”
“若不是兩年前炎帝賜下種畜，我部哪能有今日?！毙烫炖事暤?，“我代共工部族的農(nóng)夫謝您，愿您安康，各部興旺！”
“說得好！”炎帝樂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要賞你?！?/p>
“在下刑天，不過是共工身邊小臣，不敢領(lǐng)賞。”
炎帝卻從懷中摸出塊琮玉塞給他：“你又會說話又懂道理，是個有勇有義的人。這塊玉你拿著?！?/p>
刑天謝過，帶著人退下。眾臣紛紛道賀，伏羲拍著炎帝的肩：“賢弟瞧見了吧？好日子還在后頭呢?！?/p>
“這么多貢物，該怎么安排？”炎帝問。
“一部分祭天，一部分充作軍餉?！狈说?，“挑兩百壯士訓練，再造些金槍鐵箭、柞木盾牌，加固防務。”
炎帝連連點頭，喊來侍衛(wèi)：“傳羿和夸父將軍，按伏羲說的辦！”
一個多月后，東面的祝融也派宿沙送來了貢禮。隨禮的還有些紅陶坯，上面用紫赭石畫著魚、蛙、鹿，線條靈動，看得炎帝贊不絕口：“沒專人教，也能刻得這么活，真是有天賦?！?/p>
“都是宿沙大人教得好?！彪S從們說。
炎帝當即召見宿沙。只見這人頭大身小，手格外長，左眼三角，右眼橫目，模樣奇特?！澳憔褪撬奚常柯犝f你陶藝了得，還有別的本事嗎？”
宿沙低頭道：“不過略懂些鋸鑿罷了?！?/p>
“那正好，露一手看看?！?/p>
宿沙叫人取來琮玉，拿出象牙工具，又是鋸又是鑿，不到一天就刻出壁、璜、錐形器，件件精巧。伏羲看得點頭：“把這些擺進后宮，再配上日常用的盆、斛，又好看又實用?！?/p>
炎帝也道：“宿沙，你留下當我的臣子吧，如何？”
宿沙面露難色：“炎帝厚愛，可我主祝融……他恐怕不樂意?！?/p>
“這事我來跟他說！”炎帝拍板。宿沙見他執(zhí)意，只好謝恩留下。
炎帝問起祝融的近況，宿沙道：“他正讓人在危屋外修圍圈——五丈高的石墻，墻內(nèi)挖長河，既能防敵，又能供水滅火，年底就能完工?！?/p>
“這么大的手筆？”玄冥皺眉，“看來他野心不小?！?/p>
炎帝沉吟道：“是個有本事的人。我們也得加緊造兵器，以防萬一?！?/p>
眾臣紛紛贊同，只有伏羲捻著胡須嘆氣：“但愿別走到兄弟相殘的地步?！?/p>
這邊正議事，羿卻天天往陶房鉆。半年前，伏羲答應給他造一把絕世好弓，可到現(xiàn)在還沒成。他一身力氣沒處使，只能隔幾天去陶房看一眼半成品，試著拉一拉——剛開始拉不動，練了一個月，力氣竟不知不覺大了許多。
這日大雪紛飛，羿總算等到了伏羲手中的長箭。他捧著箭，手都在抖——這箭在烈火中煉過，比普通箭重三倍，伏羲說必須配“至靈之物”才能開弓，否則亂射起來會傷人。
“哪來的至靈之物？”炎帝急了。
“羿的神力不是泰逢河神所賜嗎？”玄冥突然道，“或許該找他問問?！?/p>
炎帝卻犯了難：“泰逢當年送我蒼玉時，讓我保守秘密，如今去找他，怕是違了誓……”
羿卻從炎帝懷里摸出那塊蒼玉，滿眼期待。炎帝心一橫，握著蒼玉默念泰逢的名號。剎那間，他頭頂浮現(xiàn)出個人頭虎身的虛影。
“泰逢師長，這弓箭該怎么開？”
泰逢沒說話，只抬手一指，空中飛來一對金雀，落在羿的肩頭——兩只雀鳥都受了傷，絨毛帶著血。不等眾人再問，虛影便消失了。
羿心疼壞了，天天給雀鳥上藥、喂食。一年過去，雀鳥的傷好了，羽毛從金黃變成朱紅，最后成了紫烏，還能吐出火丹。
羿捧著火丹找伏羲，伏羲眼睛一亮：“快拿箭來！有這丹珠，就能開弓了！”
羿趕緊取來長箭。伏羲用金籠網(wǎng)護住身子，將兩顆火丹分別嵌在箭頭和箭尾。剎那間，長箭通體火紅，光芒萬丈，竟自己飛了起來，直照得人睜不開眼。伏羲忙用寶劍對準箭尖作法，才把光收住。
第二天，箭不燙了，羿試著拉弓，還沒拉滿，箭就自己飛了出去，鉆進云霧里。眾人四處尋找，最后竟發(fā)現(xiàn)箭落在羿腳邊。
正驚奇時，炎帝帶著伍胥、風后走來：“你們跟羿去巡山吧，一來防外族人偷東西，二來也練練本事?！?/p>
羿有些猶豫：“就他們倆？雪天路滑，萬一遇險……”
“再叫幾個侍衛(wèi)就是。”炎帝道，“快去快回，小心野獸?！?/p>
羿背上長箭，帶著伍胥、風后和幾名侍衛(wèi)出發(fā)了。越往東走，雪下得越大，幾人凍得瑟瑟發(fā)抖，卻誰也不肯回頭——還沒到邊境呢。
第四天，他們到了方丈山。這山方方正正，長滿老楊樹，山腳下有兩間茅草屋，雪地上還留著新鮮的腳印。
“有人！”風后指著腳印，“好像往山上去了?！?/p>
羿本不想多管閑事，怕闖入別的部族地界，可伍胥和風后已經(jīng)順著腳印跑上了山腰。
只見三個人圍著棵大楊樹，樹干上有個洞。一個老者對著洞叩拜：“棕熊啊，我們不是來殺你，只是想請你下山。我妻子夢見了你，若你是雄的，就出來吧——我們會把你的皮掛起來，肉晾起來，不傷你的肝。”
旁邊的少年也跟著叩首：“明天我就十三了，按規(guī)矩要鑿掉尖牙。求你保佑我少流血，別太痛……最好還能長出來，哪怕少吃點肉也行啊?！?/p>
他說完，爬上樹，用竹竿把麻繩掛在枝椏上，另一頭攥在手里。第三個年輕人則把斧鉞綁在洞口上方，和少年的繩子連在一起，自己站到樹的另一邊，張弓搭箭。
老者在樹下敲打著樹干，敲了半天，洞里沒動靜。他正發(fā)愁，見羿等人走來，忙道：“壯士，能借火刀石一用嗎？我們想燒煙把熊逼出來?！?/p>
羿讓風后準備干枝葉，自己拉弓搭箭，對準一塊紅巖石射去——箭頭竟帶著火星！風后趕緊點燃枝葉，遞給老者。
柴火扔進樹洞，沒多久，就見一頭小熊蹦了出來，接著又是一頭。兩只小家伙凍得瑟瑟發(fā)抖，叫喚著找媽媽。
突然，熊媽媽從洞里爬了出來，足有兩人高，張開大嘴露出尖牙，直撲向張弓的年輕人。那人慌了神，三箭都沒射中。
風后舉槍便刺，被熊一巴掌擋開。伍胥從側(cè)面偷襲，槍卻飛了出去，正好扎中后面一個年輕人的胸口。那人身子一歪，倒在雪地里不動了。
“我們殺人了！”伍胥嚇得臉都白了。
“別怕！”羿大喊，一邊護著他后退，一邊盯著熊。
棕熊中了風后幾箭，卻像沒事人一樣，反倒被惹得發(fā)了狂，直撲向樹上的風后。風后爬了兩次都沒爬上樹椏，眼看熊就要撲過來，羿急忙射箭——可箭擦著熊的后背飛過，只削掉一塊皮。
羿沒箭了，抓起塊大石頭就沖上去。伍胥也抱住熊的后腿往后拖，羿趁機抓住另一條腿，兩人竟把熊掀翻在地。羿掄起石頭猛砸，熊的右眼被砸瞎，疼得亂抓亂咬。風后和伍胥撿起斧鉞長槍，幾下就結(jié)果了它。
雪地里，只剩下中槍身亡的中年男子。羿讓伍胥和風后挖坑埋人，剛要下葬，就聽樹林里傳來狂笑：“殺了我們的人，還想毀尸滅跡？快來受死！”
第二十四 節(jié)：蚩尤誘逼伏羲返
話音未落，一個怪物飄然而至。兩顆細長的獠牙支在下頜，熊頭人身，左手拎著塊大石板，右手握桿帶紋長槍，怒目圓睜。他身披短虎皮，上身赤裸，胸毛亂蓬蓬的，額頭棱棱分明，下巴飄著胡須——看著像個老獵手，又像員老將。天寒地凍的，他竟光腳站在雪地里，開口便帶火氣：“你們?yōu)楹螝⑽覂?？還滅了我羆熊族的祖熊！”
“我們不是故意的，本想幫你那兩個兒子?！蔽轳闵锨敖忉專罢l知我弟弟失手殺了他……”
“少在這裝模作樣！”怪物打斷他，聲音發(fā)顫，“可憐我那短命的兒??！明天就是他成年禮，我什么都備好了，他偏要去找什么棕熊。他明知道祖熊在山上，難對付，偏不聽勸，闖那虎穴熊洞！”他一邊哭嚎，一邊挺槍就刺，“都是你們害的，拿命來償！”
伍胥連忙后退：“仙翁何必動武？若不是我們，你另外兩個兒子早成了棕熊的點心。你不謝我們，反倒動手，這是什么道理？”
哪容分說，那桿丈多長的金槍帶著寒光直刺羿。羿只好后退，踩住他刺來的鏢頭：“你……別過來，再逼我就動手了！”
“你可知我是三苗族的？”怪物吼道，“你殺了我大兒子，還殺了我族的熊貓祖！我身為族長，今天非要取你們性命，祭祀祖靈！快受死！”
“笑話?！憋L后在一旁挖苦，“看你長這副長牙，卻讓族人成年時鑿掉尖牙——我看你是假的吧？從沒見過你這樣的怪物族長?！?/p>
“族長還能有假？”怪物怒視，“你們又是哪部族的？我不殺無名之輩。”
“說出來怕嚇破你膽——我們是華山炎帝族的！”
“炎帝族？”怪物嗤笑，“那是老黃歷了。這一帶，我只佩服一個人?！?/p>
“哦？說來聽聽，看我們認不認識?！?/p>
“神農(nóng)，聽過吧？”
“你說他呀？”風后笑了，“他小名叫神農(nóng)，長大叫經(jīng)男，跟我們從小睡一個窩，現(xiàn)在出息了?！?/p>
“原來你們是一伙的！”怪物罵道，“這神農(nóng)自以為有神通，手下人也不管管。今天就讓我鑿齒來教訓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
“是又怎樣？”風后寸步不讓，“我倒想問問，你怕族人長大了功勞蓋過你，長出跟你一樣的尖牙，才逼他們鑿掉的吧？哈哈……”
“少廢話！”鑿齒舉槍刺向風后，“我的族民，關(guān)你屁事！再啰嗦，我把你滿嘴牙都鑿掉！”
“慢著！”伍胥攔住，“你們是熊羆氏，屬三苗蚩尤部族？既是同族，何必為敵？”
“不為敵？殺了你們才能立我三苗熊羆族的威！接招！”鑿齒再度挺槍。
羿只好閃避，身后的樹木被槍風掃得噼啪作響，一排排倒下?？催@長槍又長又重，金鏢鋒利，再瞧他身上的虎皮，便知是員猛將。羿拉弦上箭：“報上名來，我羿從不殺無名之輩！”
“我是蚩尤手下戰(zhàn)將，鑿齒！有種來戰(zhàn)三百回合！”
羿忍無可忍，扣上指環(huán)，拉滿玄雀之箭?！班亍钡囊宦?，箭如冰龍出淵，直撲鑿齒。鑿齒不慌，從后背抽出石盾格擋。只聽“咣”的一聲，石盾被射穿個洞，雖沒傷著人，卻凍住了他的鐵手。巨大的沖擊力讓鑿齒后退數(shù)步。羿暗驚：這石盾絕非普通石頭所鑄，否則早該碎裂，怎會只穿個小洞？
再射時，鑿齒仍用盾擋，還反手一鏢刺來。“好家伙，打了十幾年仗，今天才算遇著對手?！濒嘈南?。眼看金鏢如火焰刀橫砍過來，他一邊用橡木弓抵擋，一邊左手摸向身后的玄雀之箭。
他大喝一聲，天地頓時寒氣匯聚，山川暗下來。羿趁機滾地，射出玄雀之箭。這一箭威力駭人，帶著火龍般的烈火直撲過去。鑿齒再舉盾，石盾瞬間裂成三瓣。烈火直燒他胸口，鑿齒連喊娘的機會都沒有，便葬身火海。樹后的兩個年青人嚇得屁滾尿流，哭著逃下山去。
風后和伍胥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有人走近才回過神。他們正想追究，羿卻收了箭攔住，指了指雪地上的棕熊尸體。兩人立刻明白，笑著打趣：“羿，真沒想到能跟你一起干這么痛快的事，還能吃上新鮮熊肉，過癮！”三人分食熊肉，把剩下的皮披在身上，才覺出出汗后更冷了。吃飽穿暖，便急著回華山——出來太久了。
返程途中，遇上炎帝派來的人，說擔心羿的安危，特來接他們回宮。一行人早已斷糧，餓得渾身發(fā)軟，風后見了伏羲、祝融等人，又驚又喜，連忙迎上去。
回到宮城，炎帝忙問詳情。風后和伍胥爭先恐后地講起方丈山的事：如何遇獵民捕熊，如何相助，如何引發(fā)人熊大戰(zhàn)……
“你們殺的人，叫什么來頭？”炎帝追問。
“聽說是熊羆氏部落的?！狈搜a充，“你們聽清了？”
“沒錯，”伍胥回憶，“那人武藝很高，叫鑿齒，長著兩顆又大又尖的牙，說是族長?！?/p>
“炎帝，這下闖大禍了！”伏羲面色凝重。
“賢相何出此言？”
“熊羆氏是三苗部族的分支，而三苗與蚩尤結(jié)盟。他定會出面干涉?！?/p>
“這蚩尤是什么人物，敢管我們的事？”
“蚩尤是東夷人，方夷風夷中的黑蛇支，生性彪悍，還跟西南方的九黎交好?！狈私忉專八l(fā)明了水牛耕田，幫族人發(fā)展農(nóng)業(yè)，還用牛當坐騎，以牛角作武器?！?/p>
“聽著，他不過是擅長馴牛，跟打仗有什么關(guān)系？”
“現(xiàn)在的蚩尤不足為懼，”伏羲搖頭，“但幾年后，他會是我們的大敵。殺了他的州長鑿齒，等于結(jié)下仇怨，用不了多久，他必會尋仇，引獸來攻，這是我族大患?！?/p>
“那怎么辦？”炎帝急了，“我部正在發(fā)展，不宜開戰(zhàn)?！?/p>
——戰(zhàn)事，不止人間有，禽獸也有。
——戰(zhàn)事，不只為爭地盤、食物。
——戰(zhàn)事，不只是輸贏那么簡單。
“炎帝莫急，”玄冥上前，“我族因前番內(nèi)亂，發(fā)展斷層。烈山氏以來，二十年收復不少游牧小族，從三個小國擴到十個，糧食有儲備，農(nóng)田有規(guī)模，誰也不想毀于一旦。”
“怕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夸父道，“我們的軍侍訓練有素，雖不算個個勇猛，但殺敵時絕不退縮。既然闖了禍，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決一死戰(zhàn)！”
“賢弟，”伏羲勸道，“我部武器不足，兵士缺實戰(zhàn)經(jīng)驗，一旦開戰(zhàn)，只怕手足無措。況且農(nóng)業(yè)剛有起色，百姓安于生產(chǎn)，家里多有孩童，戰(zhàn)事一開，農(nóng)夫無心耕種，孩童難保安全。炎帝三思，不可逞強。”
“依相父之意，該如何？”
“自有人類以來，各族為爭地盤、食物，常有血腥殺戮。但我們是有智慧的，能化解矛盾，而非激化?！狈颂嶙h，“不如送些馬匹谷物，我?guī)巳ジ坑荣r禮道歉?！?/p>
“那就依相父之言，等雪化天晴……”
“等不得，恐生變故，我明早就準備。”
“何必如此膽?。俊笨涓覆环?，“我們是中原大族，豈能對他低聲下氣？你們都被蚩尤嚇破膽了！”
“祝融也覺得，”另一人附和，“遇禍不該退縮，否則外族會笑我們炎帝族無能！”
“好了，”炎帝打斷，“我們是大族，要有度量。本是我們有錯在先，先禮后兵吧。伏羲天帝，有勞你臘月走一趟，明早備糧馬，祝你成功?！?/p>
“炎帝英明，我明早就動身?！狈祟I(lǐng)命退下。
夸父、祝融等人見炎帝和伏羲如此“軟弱”，氣得說不出話。
第二天，伏羲帶十個侍衛(wèi)、百頭良駒、千擔谷米，踏雪西行。翻山越嶺十天才到方丈山，抵達三苗蚩尤的部落。只見城門高聳，兵士森嚴，門前大旗林立，多是牛皮、棕熊皮所制。城內(nèi)圈著八十一頭猛獸，個個面目猙獰，侍衛(wèi)經(jīng)過時，仿佛能聽見它們的低吼。
伏羲駕云上城，對守將行禮：“我是伏羲氏羅，受炎帝所托。前些日子在方丈山下，因殺棕熊起了誤會，我部將羿失手殺了貴部愛將鑿齒。今特帶百匹良馬、千擔谷米賠罪，求首長網(wǎng)開一面，既往不咎?！?/p>
守將入內(nèi)通報，片刻后，出來個牛首人身的怪物——銅頭鐵額，六只手各持刀戟，四只眼睛閃著綠光。
伏羲說明來意，那怪物道：“原來是伏羲老祖，怎敢受你的歉意？你我同屬風姓。不過，據(jù)探子說，是神農(nóng)氏闖入歷山滋擾我民，怎成了你的人所為？”
“回蚩尤帝，炎帝部下確有神農(nóng)，是他義子。七年前因被父責罵，不知逃去何處。難道他與大帝有過接觸？還請相告。”
“哼，那神農(nóng)小子早來陳留婁犯我民眾，我早看他不順眼。既是他所為，你們何必袒護？”蚩尤冷笑，“我蚩尤雖兇，卻不無理取鬧，待我找他理論！”
“不瞞大帝，殺鑿齒的是我炎帝部下羿，與孩童無關(guān)。”伏羲懇求，“此番前來，只求放過炎帝族，保全千萬生靈?！?/p>
“廢話！”蚩尤怒道，“你們殺我族長，還想瞞混過關(guān)？除非把神農(nóng)和羿交來，讓他們從我胯下鉆過，在我祖靈前磕八十一個響頭，否則，休怪我九黎族興師動眾！”
“蚩尤大帝，你我同是風姓，與炎帝同根。”伏羲躬身，“我愿以一死謝罪……”
“老祖說什么不吉之言？”蚩尤擺手，“我雖橫行，卻非無惡不作?！?/p>
“我下凡助炎帝開國，教民耕種、習字，只為人類和睦?！狈苏\懇道，“羿與炎帝是生死之交，若要拿他，炎帝必不答應。求大帝看在我的薄面，網(wǎng)開一面。”
“我蚩尤恩怨分明，有仇必報?！彬坑榷⒅?，“除非，炎帝自請讓位給我?！?/p>
“只求大帝別開戰(zhàn)，別再殺戮?！?/p>
“伏羲氏，你是人類始祖，有通天徹地之能，跟著那窩囊炎帝有什么出息？”蚩尤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不如來我部當相，號召三軍，如何？”
伏羲心頭一緊：炎帝待他不薄，只是性情古板?？扇舨淮饝?，蚩尤必不罷休，到時又是戰(zhàn)亂……他思來想去，道：“依大帝之意。只是我與炎帝尚有未了之事，待我了結(jié)心愿，定來投奔，為民請命?！?/p>
“只怕你一去不返?！彬坑壤湫?，“立血字為據(jù)吧?！?/p>
“也罷?！狈巳砼ｎ^，寫下血書，“這些馬糧請收下，五年之內(nèi)，我必再來?！闭f罷率隊離去，蚩尤率眾相送，直到百里外才返回。
炎帝見伏羲獨自倉皇而回，忙問：“天帝怎獨自回來？其他人被扣了？”
“是，炎帝。我辦事不力，請責罰?！?/p>
“我早說過那些人如狼似虎，你偏要去！”炎帝急道，“他到底說什么？”
“我獻上馬糧，求他罷手，他卻說……”伏羲想起蚩尤的囂張，難以啟齒。
“快說！”
“他說，除非你帶著羿的頭顱去見他，從他胯下鉆過，再在他祖靈前磕八十一個頭……”
“豈有此理！”炎帝猛地發(fā)作，怒火沖天，“我也是天下賢君，他蚩尤竟敢如此辱我！我與他勢不兩立！他若敢來，我必殺他個落花流水；他若不來，我必占他領(lǐng)地，驅(qū)他入東海，以泄此恨！”
這番話震驚四座，眾將齊跪：“我等愿追隨炎帝，共抗蚩尤！”
“好！同心協(xié)力，我就不信對付不了這惡魔！”
伏羲站在一旁，沒說話。他看著眼前這群人，忽然覺得，人類爭斗時的心態(tài)，與長毛的野獸并無二致。這仇恨的火焰一旦燃起，恐怕非人力能擋，只會帶來更大的劫難——這哪是他下山教化民眾的初衷？想到這里，他不禁心寒。
直到他說出蚩尤邀自己當相的事，炎帝才漸漸平息怒火。眾將也松了口氣。
此處暫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