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他又嘗試了一家快遞站點和一個小型貨運公司。結(jié)果毫無意外。
甚至還沒等他拿出身份證,只是剛報出名字(化名),或者剛交談幾句,對方很快就會接到一個電話,然后態(tài)度急轉(zhuǎn)直下,粗暴地將他趕走。侮辱性的詞匯層出不窮——“垃圾”、“人渣”、“社會敗類”……
仿佛整個臨江市的企業(yè),都收到了一份關于他的、內(nèi)容惡毒的“黑名單”。
臨近中午,他又餓又累,身心俱疲。那種無處不在的針對和壓迫,幾乎讓人窒息。
他走到一棟看起來還算不錯的寫字樓下,想找個角落稍微歇歇腳。
剛站定,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停在了路邊。車門打開,一個穿著名牌西裝,頭發(fā)梳得油光锃亮,腋下夾著公文包的男人走了下來,一副事業(yè)有成的精英派頭。
那男人無意中瞥見站在墻邊的葉凡,先是隨意一掃,隨即目光猛地定格,臉上露出極度驚訝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葉凡也認出了他。
張浩。一個曾經(jīng)像哈巴狗一樣跟在前世那個尚且顯赫的“葉少”屁股后面,拼命巴結(jié)討好,希望能從指縫里撈點好處的所謂“朋友”。葉凡甚至記得自己(前世)隨手幫過他一個小忙,讓他賺到了第一桶金。
張浩快步走了過來,臉上驚訝的表情迅速轉(zhuǎn)變?yōu)橐环N極其復雜的、混合了驚訝、憐憫、以及毫不掩飾的優(yōu)越感和戲謔的神情。
“葉……葉凡?”張浩上下打量著葉凡那身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落魄打扮,語氣夸張,“真的是你???我的天!我差點沒認出來!你怎么……怎么搞成這個樣子了?”
他的聲音很大,引得進出寫字樓的白領們紛紛側(cè)目。
葉凡看著他,沒說話。
張浩見他不答,臉上的“同情”更加虛偽了:“哎喲,真是……聽說你家里出了點事?哎,節(jié)哀順變啊兄弟。(他顯然聽到了某些風言風語,但故意扭曲)不過你這……再怎么樣,也不至于混成這樣吧?在這兒……等人?”他故意環(huán)顧四周,仿佛葉凡在這里出現(xiàn)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葉凡依舊沉默,眼神古井無波。
張浩似乎覺得有些無趣,又或許是葉凡的平靜刺痛了他那點可憐的虛榮心。他眼珠一轉(zhuǎn),忽然一拍腦袋,故作熱情地說道:“哎呀,你看我!老同學見面,光顧著聊天了。你現(xiàn)在是不是……困難?沒工作?”
他不等葉凡回答,立刻用一種施舍般的語氣說道:“這樣!哥們兒我現(xiàn)在混得還行,開了家小公司,正好缺個打掃衛(wèi)生的!活兒不累,就是收拾收拾辦公室,倒倒垃圾,刷刷廁所!怎么樣?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一個月給你開……兩千五!夠意思吧?比你在這兒站著強多了!”
他說話時,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優(yōu)越和侮辱性的“善意”,仿佛給了葉凡天大的恩賜。
周圍的幾個白領忍不住捂嘴竊笑起來,看著葉凡,眼神里的鄙夷更濃了。居然淪落到要去刷廁所?
張浩很滿意這種效果,得意地看著葉凡,期待從他臉上看到窘迫、難堪或者哪怕一絲的憤怒。
然而,葉凡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眼神深邃得讓張浩心里莫名有些發(fā)毛,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跳梁小丑。
看了他幾秒鐘,葉凡什么也沒說,甚至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默默地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把他和那張浩惡心的嘴臉,以及那些嘲諷的目光,全都拋在了身后。
張浩愣在原地,葉凡那平靜無波的眼神讓他感覺自己剛才那番表演像個傻子。一股惱羞成怒涌上心頭,他對著葉凡的背影提高了音量,故意讓所有人都聽到:
“喂!葉凡!別給臉不要臉啊!刷廁所怎么了?那也是正經(jīng)工作!就你現(xiàn)在這樣,除了刷廁所,誰還要你???你還以為你是以前那個葉大少呢?醒醒吧!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和周圍隱隱的附和聲,像針一樣扎在背后。
葉凡的腳步?jīng)]有停頓,也沒有加快。
他只是走著,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孤獨和堅韌。
受氣嗎?
當然。
虎落平陽被犬欺。
龍游淺水遭蝦戲。
仙帝歸來,不僅要忍受螻蟻的敲詐,還要承受昔日巴結(jié)之人的落井下石和公開侮辱。
這份“工作”找得,真是……憋屈到了極點。
午后的陽光帶著幾分慵懶,卻驅(qū)不散葉凡心頭的陰霾。求職接連碰壁,加上張浩那番侮辱性的“施舍”,讓他更清晰地認識到林耀手段的下作和無處不在。
他需要能量,哪怕一絲一毫。這具身體太虛弱了,沒有力量,一切都是空談。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一個臨近市郊的開放式公園。這里不如市中心公園精致,但草木繁盛,人氣也相對稀少。
就在他經(jīng)過一片茂密的灌木叢時,心頭猛地一動!
一種極其微弱、但絕不屬于這個平凡世界的能量波動,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顆微小石子,在他近乎干涸的感知深處漾起了一絲漣漪。
靈氣!雖然稀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確實是靈氣!
葉凡精神一振,疲憊感都驅(qū)散了不少。他立刻循著那絲感應,小心翼翼地撥開灌木。
在灌木叢深處的泥土里,半掩著一截枯木??菽九赃?,生長著一株極其不起眼的、只有三片小葉子的翠綠色植物,葉片上有著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銀色脈絡。那微弱的靈氣波動,正是從這株小草上散發(fā)出來的!
“凝露草!”葉凡心中低呼。這是一種最低階的靈草,在仙界如同路邊的野草,但在這個靈氣枯竭的世界,無疑是沙漠中的一滴甘泉!雖然藥力微乎其微,但足以幫他稍微滋養(yǎng)一下這具枯竭的身體,或許能凝聚起一絲真氣種子!
他壓下心中的激動,謹慎地看了看四周。公園里人不多,遠處有幾個老人在散步,近處無人注意這個角落。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不是害怕,而是這具身體對靈氣的本能渴望。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株凝露草的瞬間——
“喲!我當是誰鬼鬼祟祟的躲在這里,原來是你啊,我的‘好哥哥’!”
一個充滿戲謔和惡意的聲音,如同毒蛇般驟然在身后響起。
葉凡的身體猛地一僵,伸出的手停頓在半空。
他緩緩站起身,回過頭。
只見林耀帶著兩個身材高大的保鏢,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不遠處。林耀臉上掛著貓捉老鼠般的得意笑容,雙手插在名牌休閑褲的口袋里,慢悠悠地踱步過來,眼神掃過葉凡,又掃過那株凝露草,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和疑惑(他或許不認識這是什么,但本能覺得能被葉凡看上的東西不簡單)。
“怎么?窮得揭不開鍋,開始挖野菜了?”林耀嗤笑起來,語氣極盡嘲諷,“嘖嘖嘖,真是可憐啊。早說嘛,我們林家養(yǎng)的狗,吃的都比這個好?!?/p>
葉凡眼神冰冷,沒有理會他的垃圾話,只是側(cè)身一步,想擋住那株草。
但他的動作如何快得過有備而來的林耀?
林耀對其中一個保鏢使了個眼色。那保鏢立刻上前,粗暴地推開葉凡(葉凡身體虛弱,被推得一個趔趄,撞在旁邊的灌木上,枝條刮破了手臂),然后輕易地拔起了那株凝露草,恭敬地遞給林耀。
林耀拿著那株小草,故作姿態(tài)地看了看,撇撇嘴:“什么破爛玩意兒,也值得你偷偷摸摸的?”但他卻小心翼翼地將草放進了隨身的一個小盒子里,顯然打算帶回去研究。
“還給我?!比~凡站穩(wěn)身體,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那是他恢復的關鍵希望!
“還給你?”林耀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夸張地笑了起來,然后臉色猛地一沉,指著葉凡對聞聲看過來的幾個路人以及公園管理員方向大聲說道,“大家快來評評理!這個騙子!小偷!剛才偷了我的東西,被我抓個正著,現(xiàn)在還敢大言不慚地讓我還給他?”
被他這么一喊,附近散步的老人、一對情侶以及一個公園管理員都圍了過來。
“怎么回事?”管理員皺著眉頭問。
林耀立刻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委屈面孔,指著葉凡,義正詞嚴:“管理員先生,你來得正好!這個人,我剛才看見他鬼鬼祟祟的,結(jié)果一看,他手里拿著的這個!”他晃了晃那個裝著草的小盒子(巧妙地將自己摘出去),“這是我剛在花卉市場花高價買的稀有盆栽幼苗!準備帶回家給我媽做生日禮物的!就這么被他偷了!還好我及時發(fā)現(xiàn)!”
他顛倒黑白的本事堪稱一流。
“你胡說!那明明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葉凡氣得氣血翻涌,試圖辯解。
“你發(fā)現(xiàn)的?”林耀冷笑,對保鏢使了個眼色。
那個推搡葉凡的保鏢立刻站出來,一臉“正氣”地對管理員和眾人說:“我可以作證!是我家少爺剛買的,放在長椅上,一轉(zhuǎn)眼就被這個人偷了!我們追過來,人贓并獲!”
另一個保鏢也附和點頭。
圍觀的人們看著葉凡破舊的衣著,再看看林耀一身名牌、氣質(zhì)“貴氣”,還帶著保鏢,下意識地就相信了林耀的話。
“看著挺老實,原來是個小偷!” “真是人窮志短,連盆花都偷!” “管理員,趕緊報警吧!”
人們議論紛紛,指責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射向葉凡。
公園管理員也顯然信了林耀的話,厭惡地看著葉凡:“你!跟我們走一趟!年紀輕輕不學好!”
林耀見狀,臉上露出勝利者的微笑,他走到葉凡面前,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極盡侮辱地低語:“窮鬼,就你也配跟我搶東西?哪怕是一根草,只要我看上了,那就是我的。你只配撿我不要的垃圾,懂嗎?”
說完,他故作大度地擺擺手,對管理員和眾人說:“算了算了,一盆小花草而已,雖然是我心意,但也不值幾個錢。看他這副可憐樣子,估計也是餓昏了頭。我就不追究了,就當……施舍給他了?!?/p>
他這番話,更是贏得了周圍人“寬容”、“善良”的贊譽。
“林少爺真是大人有大量?。 ?“這種人就不該可憐他!”
林耀享受著眾人的吹捧,輕蔑地瞥了葉凡最后一眼,帶著保鏢,揚長而去。那個裝著凝露草的小盒子,被他隨意地揣進口袋,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戰(zhàn)利品。
葉凡站在原地,渾身冰冷。
不是因為推搡,不是因為刮傷。
而是因為那唯一的、渺小的希望被當面奪走! 而是因為被無恥地栽贓誣陷! 而是因為周圍那些不明真相的鄙夷和指責! 而是因為林耀那施舍般的、極盡侮辱的“寬容”!
管理員又訓斥了他幾句,警告他不要再犯,才搖著頭離開。圍觀人群也散了,臨走還不忘投來幾個鄙夷的眼神。
陽光依舊。
但那株蘊含著微弱靈氣的凝露草,已經(jīng)落在了他最憎恨的人手里。
希望破滅。
屈辱感如同藤蔓,緊緊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血絲,卻渾然不覺。
仙帝的尊嚴,在這接連的打擊和侮辱下,被踐踏得一絲不剩。
受氣嗎?
何止是受氣。
那是希望被掐滅,尊嚴被碾碎,還要被扣上污名的極致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