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季馳，人生信條就四個字：準點下班。為了貫徹這個信條，我找了三個月工作，終于入職了這家名為“創(chuàng)星無限”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職位是市場部策劃。不大不小，正好摸魚。
入職手續(xù)辦得異常順利，HR領(lǐng)著我穿過開放式辦公區(qū)，直奔總監(jiān)辦公室。她敲了敲磨砂玻璃門，聲音甜得發(fā)膩：“秦總監(jiān)，新同事季馳到了。”
門內(nèi)傳來一個清冽、干脆利落的女聲：“進?！?/p>
就一個字，聽得我頭皮一麻。這聲音穿透力極強，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我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臉上掛起了職業(yè)假笑。
然后，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辦公桌后，坐著一個穿著高級定制西裝的女人。她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仿佛能瞬間剖開我的簡歷，看穿我那顆“只想混日子”的心。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張臉我認識。
何止認識，簡直熟透了。
她就是那個一個月前把房子租給我，簽合同時用三分鐘審?fù)晡宜匈Y料，并提出“租客三大鐵律”的魔鬼房東。
三大鐵律至今言猶在耳：一，禁止在公共區(qū)域制造超過40分貝的噪音。二，禁止帶不明身份的異性回家過夜。三, 禁止在晚上十點后使用洗衣機。
我當時就覺得，這女人怕不是有什么強迫癥。
現(xiàn)在，強迫癥房東搖身一變，成了我的頂頭上司。
我大腦宕機了三秒，迅速重啟，假裝不認識，微微鞠躬：“秦總監(jiān)好，我叫季馳，以后請多指教?！?/p>
秦K，我的房東兼總監(jiān)，抬起眼皮掃了我一眼。那眼神，和我第一次看房時她審視我的眼神一模一樣，充滿了評估與審度。
“季馳，”她重復(fù)了一遍我的名字，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波瀾，“簡歷我看過，上一家公司……履歷不錯。為什么離職？”
來了，經(jīng)典壓力面試。
我扯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追求更好的職業(yè)發(fā)展平臺，創(chuàng)星的企業(yè)文化和秦總監(jiān)您的行業(yè)口碑，都深深吸引著我。”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秦K嘴角似乎有零點零一毫米的上揚，但瞬間又撫平了。她指了指外面的空位：“你的位置在那，艾米會帶你熟悉工作。我要結(jié)果，不看過程。創(chuàng)星不養(yǎng)閑人?！?/p>
最后五個字，她特意加重了語氣，眼神透過鏡片精準地扎在我身上。
我立刻立正站好：“明白！”
走出辦公室，我長舒一口氣，感覺后背有點涼。真是天降橫禍。房東是上司，意味著我不僅在公司要被她壓榨，回家都不得安生。萬一哪天我忘了倒垃圾，她是不是能在周會上點名批評我？
一個叫艾米的短發(fā)女孩熱情地領(lǐng)我到了座位，她壓低聲音，一臉八卦：“怎么樣？是不是被秦總監(jiān)的氣場嚇到了？我們都叫她‘滅絕師太’，開會罵人從不帶臟字，但每個字都能讓你想當場辭職。”
我心有戚戚地點頭：“看得出來，是個狠人?！?/p>
“不過她業(yè)務(wù)能力是真的強，我們市場部全靠她撐著。對了，千萬別在她面前摸魚，她眼睛跟裝了雷達似的。”艾米好心提醒。
我心里咯噔一下。摸魚，可是我畢生的追求。
下午五點五十九分，我關(guān)掉所有窗口，收拾好背包，只等秒針跳到六點整，就立刻彈射起步。
周圍的同事們紋絲不動，鍵盤敲得噼里啪啦，仿佛下班時間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時間節(jié)點。
六點整，我準時站起身。
幾乎是同時，總監(jiān)辦公室的門開了。秦K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目光在辦公室里掃了一圈，最后精準地定格在我身上。
“季馳，”她又喊我的名字了，“你進來一下。”
我心里一萬頭羊駝奔騰而過，臉上還得掛著笑：“好的，秦總監(jiān)。”
走進辦公室，她將文件丟在桌上，言簡意賅：“新項目‘幻海之心’的初期推廣方案，明早給我?！?/p>
我看了看那份比磚頭還厚的產(chǎn)品資料，又看了看窗外已經(jīng)暗下來的天色，試探性地問：“秦總監(jiān)，這個……是不是有點急？”
“急？”她挑了挑眉，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在說“你在質(zhì)疑我”，”市場不等人。給你一晚上時間，夠了?！?/p>
我深吸一口氣，知道反抗無效，只能認命：“好的?！?/p>
“還有，”她叫住正要轉(zhuǎn)身的我，話題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你租的房子，這個季度的物業(yè)費該交了?！?/p>
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好家伙，工作生活無縫銜接。白天是催方案的總監(jiān)，晚上是催物業(yè)費的房東。
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知道了，秦總監(jiān)。我回去就轉(zhuǎn)給您。”
她滿意地點點頭，揮了揮手，示意我可以滾了。
我抱著那堆資料回到工位，屁股還沒坐熱，艾米湊了過來，同情地看著我：“完了，你被‘滅絕’盯上了。第一天就領(lǐng)到‘今夜別想睡’大禮包。兄弟，保重?！?/p>
我還能說什么？我只能打開電腦，開始研究那該死的“幻海之心”。
晚上十點，辦公室只剩下我和秦K辦公室里透出的燈光。我餓得前胸貼后背，點了個外賣。
十五分鐘后，外賣小哥打電話說他進不來，讓我去樓下拿。我剛起身，秦K的辦公室門又開了。
她走了出來，手里也拿著手機，眉頭微蹙。
我們四目相對，氣氛有點尷尬。
“……拿外賣？”我試探著問。
她點了下頭，惜字如金：“嗯。”
于是，入職第一天，我就和我的頂頭上司兼房東，在深夜的公司樓下，一人拎著一份麻辣燙，面面相覷。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豪華版麻辣燙，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清湯版，金絲眼鏡下的眼神似乎有些復(fù)雜。
“秦總監(jiān)，”我沒話找話，“您也愛吃這個？”
她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后補充道：“垃圾食品，一年一次?！?/p>
我低頭看了看我碗里豐富的午餐肉、蟹棒和魚豆腐，感覺自己像個生活不健康的垃圾食品愛好者。
更要命的是，我們住同一棟樓，同一個單元，還是對門。這意味著，我們還得一起打車回家。
坐在出租車后排，中間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我能聞到她身上清冷的木質(zhì)香水味，混雜著一絲麻辣燙的香氣。這種感覺，非常割裂。
車到小區(qū)門口，她先下車。我跟在后面，看著她刷門禁卡，走進電梯。
“那個，”在電梯里，她突然開口，“你住的1201，洗衣機聲音有點大，昨晚十點零五分，我聽見了。”
我頭皮瞬間炸裂。
我忘了，魔鬼房東的三大鐵律第三條：禁止晚上十點后使用洗衣機。
我昨天，超時了五分鐘。
“抱歉，秦總監(jiān)，我……”
“下不為例?！彼驍辔遥娞蓍T正好開了。她率先走了出去，頭也不回地打開了1202的門。
我站在1201的門口，手里還拎著那份開始變涼的麻辣燙，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這班，還能不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