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悶雷滾動,烏云如潑墨般壓向大齊京都。壞王一身玄甲立于高坡,披風(fēng)在驟起的狂風(fēng)中獵獵作響,似一面招展的幽冥之旗。他俯瞰著腳下黑潮般無聲集結(jié)的鐵甲洪流,嘴角扯出一絲冰涼的弧度。肅宗駕崩的喪鐘余音尚在皇城上空盤旋,滿目素縞飄飛,將這座煌煌帝都浸染成一片死寂的蒼白,正是他蟄伏多年、苦心孤詣織就的獵場。
“都備妥了?”聲音不高,卻壓過了風(fēng)雷的嗚咽。
“萬事俱備,唯待王爺劍指之處!”副將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嗜血的亢奮。
壞王滿意頷首,干凈利落地翻身上馬。駿馬長嘶,前蹄騰空,仿佛感應(yīng)到主人胸中翻騰的滔天野心。他目光如鷹隼般掃過腳下沉寂如墓的城池,一切,皆在股掌之間。此刻的平靜,是暴雨傾盆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待一道驚雷,便能將這搖搖欲墜的王朝徹底撕裂。
“駕!駕!西北八百里加急——!”凄厲的嘶喊驟然撕裂皇城黎明的薄霧。沉重的宮門剛剛開啟一道縫隙,一道寒光便如毒蛇吐信般閃過!守門衛(wèi)兵的頭顱沖天而起,熱血潑灑在朱漆金釘?shù)拈T扇上,觸目驚心。偽裝成傳令兵的兇悍騎兵,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數(shù)百騎瞬間從門縫中洶涌灌入! “殺!搶!皇帝老兒都蹬腿了!這大齊的金銀美人,全是咱們的!哈哈哈!”狂笑聲中,“金兵”撕下偽裝,露出猙獰獠牙。長刀揮舞,帶起蓬蓬血雨;鐵蹄踐踏,碾碎聲聲哀嚎。宮女的尖叫、太監(jiān)的哭喊、侍衛(wèi)徒勞的怒吼,頃刻間被淹沒在利刃破骨與財物碎裂的恐怖交響中。雕梁畫棟的宮殿,瞬息淪為煉獄屠場。
“金人破城了!快跑啊——!”驚恐的呼喊如同瘟疫般炸開,偌大的皇城如同被抽筋剔骨,在猝不及防的狂暴襲擊下瑟瑟發(fā)抖,毫無招架之力。火光沖天而起,濃煙滾滾,將素白的喪幡染成骯臟的灰黑。
城外高坡,壞王冷眼睥睨著皇城內(nèi)升騰的烈焰與濃煙。嘴角的冷笑淬著寒冰。京都各門要道,早已被他心腹重兵扼守;朝中稍有分量的重臣府邸,亦被私兵團團圍困。一張無形巨網(wǎng),早已將這座都城死死罩住,插翅難逃。
“呵...”壞王的聲音帶著掌控生死的快意,在風(fēng)中清晰傳遞,“那病秧子一死,這錦繡河山,合該本王執(zhí)掌乾坤!取之,名正言順!”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劍鋒映著天際炸裂的慘白電光,直指下方血火交織的皇城,聲音陡然拔高,如驚雷炸響:“眾將士聽令!金賊肆虐,屠戮我子民,踐踏我宗廟!隨本王——殺入皇城,誅滅此獠,護我大齊山河!”
“殺!殺!殺!”山呼海嘯般的怒吼震得地動山搖,壓過了滾滾雷鳴。黑色的鐵甲洪流如同決堤的怒潮,在壞王一馬當(dāng)先的引領(lǐng)下,朝著那片燃燒的皇城洶涌撲去。一場精心導(dǎo)演的“勤王”大戲,在血與火、雷與電交織的破曉時分,轟然開鑼。坡下傳來的凄厲慘叫與絕望哭嚎,在壞王耳中,竟譜成了最動聽的凱旋序曲。
后宮·宗祠
素白帷幔低垂,長明燈在肅殺死寂的空氣中幽幽跳動。墩孝太后一身縞素,未施粉黛,宛如一尊玉雕,跪在供奉著大齊列祖列宗靈位的祠堂中央。這里,安息著她的夫君,如今,又添了她年輕的兒子肅宗。今日,是肅宗的頭七。
殿外隱約傳來的喊殺聲、兵刃交擊聲、建筑倒塌聲,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喧囂。太后閉著眼,雙手合十抵于額前,指節(jié)因用力而青白。喪夫,再接連喪子……悲憤如同毒藤纏繞心臟,勒得她窒息,而無邊無際的無力感,卻將她死死釘在這冰冷的蒲團之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外面那場所謂的 “金人入侵”,以及即將“力挽狂瀾”的壞王,正是奪走她兒子性命的真正元兇!她只能跪在這里,面對列祖列宗沉默的牌位,承受這噬心蝕骨的痛楚與遲來的、滔天的悔恨。
“太后!太后!”一名宮女滿臉血污,連滾爬爬地撲入祠堂,聲音因極度恐懼而扭曲,“金人……金人殺過來了!快到后宮了!求太后快移駕!”
太后緩緩睜開眼,眸中一片死水般的平靜,仿佛早已洞悉這注定的結(jié)局。她沒有回頭,沒有起身,只是對著那層層疊疊的冰冷牌位,深深叩拜下去。額頭觸及冰涼的地磚,一滴渾濁的淚,無聲地洇開,如同她破碎的王朝。
西陵·中軍大帳
“將軍!帳外有人求見,自稱是京城右相府暗衛(wèi)!”
“京城來人?快請!”正凝視著巨大疆域圖的司徒雄鴻猛地抬頭,心頭驟然掠過一絲尖銳的不祥。
帳簾掀動,風(fēng)塵仆仆、滿身霜露卻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張畢被引入。他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小人張畢,奉右相大人之命,拜見司徒大將軍!”
司徒雄鴻一個箭步上前,雙手用力將他扶起:“不必多禮!右相有何急訊?”他認得此人,乃右相最倚重的心腹死士,非十萬火急,絕不可能遣其千里奔波至此。 張畢從貼身內(nèi)袋取出一個被油布嚴(yán)密包裹的信封,雙手高舉過頭頂:“大人嚴(yán)令,此信務(wù)必親手呈交將軍!”
司徒雄鴻接過,入手沉重如鐵。他迅速拆開封泥,借著帳內(nèi)跳動的燭火展信細讀。紙上的字跡不復(fù)往日清雋,帶著揮之不去的倉促與激憤。隨著目光疾掃,司徒雄鴻的眉頭越鎖越緊,臉色由凝重轉(zhuǎn)為鐵青,最終化為一片駭人的煞白!信中所述壞王狼子野心、肅宗病榻疑云、京都危如累卵……字字如淬毒匕首,直插肺腑!
“混賬!”司徒雄鴻怒發(fā)沖冠,一掌拍在厚重的帥案上,震得筆墨紙硯齊齊跳起,“壞賊!安敢如此喪心病狂!”他萬萬不曾料到,壞王的謀劃竟已狠毒至斯,連天子龍馭賓天,都可能是其精心炮制的毒局!
他強壓下幾乎破胸而出的滔天怒火,一把抓住張畢臂膀,目光如炬,聲音因急迫而微微發(fā)顫:“你即刻動身,星夜兼程趕回京都!告訴右相,壞賊已占盡先機,手握重兵,掌控中樞!此刻萬萬不可與之硬撼!務(wù)必保全自身,蟄伏待時!留得青山,方有來日!切記!切記!”
張畢感受到那鐵鉗般手掌傳來的力量與沉甸甸的囑托,重重點頭:“大將軍放心!小人萬死亦將口信帶到!”他抱拳一禮,轉(zhuǎn)身便欲沖出大帳。
恰在此時,帳簾被猛地撞開!一名親衛(wèi)連滾帶爬撲入,面無人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將軍!京都……京都八百里加急!陛下……陛下……駕崩了!” “什么?!”司徒雄鴻如遭九天雷霆轟頂,高大的身軀劇烈一晃,手中緊攥的信紙如枯葉般飄然墜地。他猛地轉(zhuǎn)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在報信親衛(wèi)慘白的臉上,一股滅頂?shù)暮馑查g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
陛下……真的去了!
壞王……動手了!
大齊的天,就在這滾滾驚雷聲中,徹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