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曦循著晨鐘的方向往藏經(jīng)閣走，演武場的青石板在腳下發(fā)出細(xì)微的“咯吱”聲，像是被曦光曬暖的老者在輕聲絮語。掌心的星盤還殘留著溫?zé)幔歉[的淡金印記若隱若現(xiàn)，每走幾步，便能清晰感知到體內(nèi)靈脈里，曦光與寒脈交融的奇妙韻律——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體驗，仿佛全身的竅穴都活了過來，貪婪地吞吐著天地間的靈氣。
藏經(jīng)閣坐落在九竅宗最靜謐的西北角，朱紅的閣門半掩著，門縫里漏出幾縷陳年墨香。林九曦跨進(jìn)門時，守閣長老辰南渡正瞇著眼擦拭一尊青銅燭臺，燭臺上鑄著的九只靈鳥，翅膀間還刻著細(xì)碎的星紋。見林九曦進(jìn)來，老人渾濁的眼忽然亮了亮：“九曦可是來查啟明境的修行典籍？”這九竅宗內(nèi)有林家的大部分，所以在宗主林硯秋（九曦的姑姑）的多次提起中，這宗中多名長老級別的修士都認(rèn)識了林九曦
林九曦點頭，想起自己此前數(shù)次卡在命星竅不得寸進(jìn)，連藏經(jīng)閣的門檻都沒資格多邁，如今初窺門徑，連呼吸都帶著股新突破的輕快：“長老，我想看看《九境通幽錄》里，關(guān)于命星竅寒脈的記載?！?/p>
辰南渡將燭臺放回案幾，轉(zhuǎn)身從書架深處抽出本泛黃的書卷。書頁翻動時，揚起細(xì)小的塵埃，在曦光里跳著金色的舞：“你祖父當(dāng)年也查過這部分，可惜……”他忽然頓住，渾濁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不過你既已引曦融寒，或許真能補上宗門前人的缺憾?！?/p>
九曦接過書卷，尋到“命星竅”的篇目，指尖剛觸到紙面，書頁上的字跡竟微微發(fā)亮。他“看”見那些墨字化作一道道光絲，順著指尖鉆進(jìn)命星竅，與殘留的寒脈共鳴——原來這藏經(jīng)閣的古籍，也藏著與靈竅呼應(yīng)的玄機(jī)。
“曦光淬體，寒脈為基，陰陽相濟(jì)可通……”林九曦默念著書頁上的批注，那是祖父林驚塵留下的字跡，筆鋒帶著股不認(rèn)命的執(zhí)拗，“若寒脈封竅，當(dāng)以觀微之法逆引曦光，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林九曦喃喃自語，掌心的星盤突然震顫，命星竅的淡金印記與書頁上的批注光絲交融，化作一幅奇異的星圖——圖中，命星竅如冰封的隕星，周圍環(huán)繞著九道曦光織就的絲絳，正一點點拆解隕星的冰殼。
閣外的晨鐘又響了三聲，這次是悠長的“咚——咚——咚——”，帶著召集議事的鄭重。辰南渡將一卷《宗門要務(wù)錄》塞進(jìn)林九曦懷里：“去議事殿吧，你既開竅，該聽聽宗門接下來的打算了?！?/p>
議事殿的檀木香氣比往日更沉郁。林九曦推門而入時，九竅宗的長老們正圍坐在星紋檀桌旁，案幾上擺著的九竅燈芯忽明忽暗，映得眾人的臉半明半晦。宗主林硯秋是林九曦的姑姑，此刻她攥著枚龜裂的曦光玉符，指節(jié)泛著青白：“曦州的‘焚霄殿’又施壓了，限我們半月內(nèi)，交出‘九境歸一’的修行法門，否則……”
“否則便要以‘離經(jīng)叛道’之名，將我九竅宗從九域除名！”辰南渡拍案而起，青銅燭臺在他袖風(fēng)里晃了晃，“當(dāng)年曦崩之戰(zhàn)，若不是我宗先輩以九境之法護(hù)住靈脈，他們焚霄殿的修士早被混沌霧海吞了！”
林九曦站在殿角，看著姑姑林硯秋鬢邊的白發(fā)——她不過四十歲，卻因宗門事務(wù)操持，華發(fā)叢生。案幾上的星紋檀木，還留著祖父林驚塵在世時，用劍刻下的“守”字，此刻被曦光一照，像道永遠(yuǎn)愈合不了的傷疤。
“或許……可以派人去曦州談判？”有長老輕聲提議，話剛出口，便被林硯秋的目光刺得縮了回去。談判二字，在焚霄殿眼里，不過是九竅宗服軟的信號，當(dāng)年曦崩之戰(zhàn)后，九域分裂，焚霄殿仗著掌控曦光軌的力量，沒少打壓其他宗門。
林九曦忽然想起演武場石縫里的九葉靈草，想起父親林硯九肩頭的舊疤，想起自己命星竅里，那團(tuán)被曦光融化的寒脈星子——這些細(xì)微的、倔強(qiáng)的存在，不正是九竅宗的魂嗎？
“姑姑，”他向前邁了一步，命星竅的淡金印記在衣料下閃爍，“我想去曦州”
議事殿瞬間安靜下來，九竅燈芯的火光映著眾人驚愕的臉。林硯秋看著侄兒子，仿佛看見年輕時的林驚塵，同樣的眉眼，同樣的在絕境里敢拼的勁頭：“你可知曦州南部是焚霄殿的地盤？他們絕不會給九竅宗弟子好臉色?！?/p>
“可我剛開竅，觀微之法能感知到曦光軌的異常?！绷志抨財傞_掌心，星盤的凹槽里，殘留的曦光還在緩緩流轉(zhuǎn)，“祖父留下的批注里說，寒脈與曦光軌本是同源，而且只有我是曦寒同體，或許我能找到……讓九境修行重歸正統(tǒng)的證據(jù)?！?/p>
辰南渡望著林九曦，忽然從懷里掏出半塊青銅令符，令符上刻著“九域巡司”的字樣，邊角還沾著陳舊的血漬：“這是你祖父當(dāng)年在曦崩之戰(zhàn)中，從焚霄殿叛徒手里奪來的。持此令符，在曦州境內(nèi)可暫避追殺……只是，危險未減分毫?！?/p>
林硯秋沉默許久，終于點了點頭：“你父親沖擊斗宿境失敗后，宗門確實需要新的轉(zhuǎn)機(jī)。九曦，你若去，便帶著你父親的‘九竅劍’，那劍里藏著半式‘星隕斬’，關(guān)鍵時或許能保命?！?/p>
林九曦接過令符，指尖觸到青銅上的凹痕，像是觸到了祖父當(dāng)年的血與火。他轉(zhuǎn)身出殿時，聽見姑姑在身后輕聲說：“若事不可為，便回觀日峰找你母親，她……一直守著那兒的光軌殘跡。”
出了議事殿，林九曦直奔父親的劍廬。劍廬在觀日峰半山腰，青竹圍成的籬笆爬滿了紫蘿藤，藤花垂落時，能遮住半扇木門。林硯正在擦拭那柄“九竅劍”，劍身刻著的九道星紋，與林九曦命星竅的印記隱隱呼應(yīng)。
“要去曦州？”林硯沒回頭，卻精準(zhǔn)握住了林九曦的手腕，指腹按在命星竅的淡金印記上，“寒脈未穩(wěn)，若遇強(qiáng)曦光沖擊，竅穴會再次冰封?！?/p>
林九曦點頭，將辰南渡給的青銅令符遞過去：“祖父的東西，或許能派上用場。”
林硯接過令符，指節(jié)輕輕摩挲著上面的凹痕，忽然笑了：“你祖父當(dāng)年就是個瘋小子，拿著半塊令符，硬闖焚霄殿的‘曦光祭壇’?！彼麑⒕鸥[劍塞進(jìn)林九曦手里，劍身的星紋瞬間與林九曦體內(nèi)的靈脈共鳴，“劍里的‘星隕斬’，需以寒脈為引，曦光為刃，你且記著，不到絕境，別輕易用?！?/p>
林九曦握著劍，感受著劍身傳來的震顫，仿佛握住了一條沉睡的星龍。他轉(zhuǎn)身要走時，林硯又往他懷里塞了個油紙包：“你娘給你備的玉髓糕，路上餓了吃?！?/p>
觀日峰的崖邊，蘇婉早已候在那兒。她望著兒子背著劍、握著星盤的背影，眼眶泛起微紅——這孩子，終究要踏上與父輩相同的路，可那條路滿是荊棘，當(dāng)年她與林硯就是在這兒，看著林驚塵的身影消失在曦光霧海。
“娘，”林九曦轉(zhuǎn)身，命星竅的淡金印記在晨霧里泛著光，“等我從曦州回來，咱們把觀日峰的靈草都移到演武場，讓它們也沾沾曦光?！?/p>
蘇婉笑著點頭，從袖中取出個錦囊，里面裝著九片靈草葉：“這是你數(shù)過的九葉靈草，帶著它們，觀微之法能更敏銳?！?/p>
林九曦將錦囊系在腰間，最后看了眼觀日峰的光軌殘跡——那道橫跨云海的光軌，像條斷尾的金色巨龍，在晨霧里若隱若現(xiàn)。他深吸一口氣，沿著光軌殘跡的方向，踏入了曦州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