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破廟的窗欞，在藥渣堆上投下菱形光斑。陳玄用竹片將野甘草殘渣歸攏時，指尖突然頓住 —— 趙虎生前總說野甘草味如嚼蠟，卻在三個月前突然開始偷偷囤積。
“憤怒閾值波動幅度 17%，” 陳玄的指甲在掌心劃出淺痕，“每次接觸蒼術(shù)時，脈搏會從 78 次 / 分升至 92 次。而蒼術(shù)斷面的六棱紋路，恰好與他枕頭下那本《北漠行商記》的書脊暗紋吻合。”
他起身拍掉塵土，腰間的瓷瓶碰撞出輕響。里面除了金色微粒，還有半片從趙虎尸體旁撿到的指甲 —— 月牙白處有細微的齒痕，這是長期處于焦慮狀態(tài)的典型特征。
當(dāng)鋪的銅鈴在辰時三刻準時響起。陳玄推門時，檀香混著舊紙的氣息撲面而來。蘇璃正坐在賬臺后翻檢古籍，銀鐲在晨光里折射出冷光，恰好落在《周髀算經(jīng)》的勾股定理圖示上。
“趙虎的憤怒有三重閾值?！?陳玄將那半枚星圖玉佩放在柜臺上，“第一層是對學(xué)徒撒氣，摔藥杵的力度始終控制在不會碎裂的 3.7 公斤；第二層是面對林薇，臉紅持續(xù)時間不超過 13 秒；但第三層……”
蘇璃翻過書頁的手指停在某行批注上：“面對掌柜時，他的憤怒會突然轉(zhuǎn)為順從。就像被捏住觸角的螞蟻?！?/p>
陳玄的瞳孔微縮。這個比喻精準得可怕，《萬象軌跡術(shù)》里專門有一節(jié)分析蟻群的服從機制。他注意到蘇璃觸碰玉佩時，睫毛顫動頻率從每分鐘 21 次增至 37 次 —— 這是記憶讀取時的生理特征。
“他在害怕?！?蘇璃的指尖撫過玉佩上的星圖缺口，“三個月前，有人用他娘的性命要挾，讓他在藥庫里摻假。那些蒼術(shù)不是來自昆侖山，而是城主府后山的廢棄礦洞?！?/p>
陳玄突然想起趙虎醉酒后的胡話。某次練氣失敗摔碎丹爐后，他哭喊著 “那金光要吃腦子”，次日卻矢口否認。當(dāng)時以為是醉話，現(xiàn)在想來，那或許是目睹金色微粒的真實反應(yīng)。
“礦洞深處有什么？” 陳玄追問時，注意到蘇璃的銀鐲開始發(fā)燙，表面星圖紋路正逐漸亮起。
“你該自己去看?！?蘇璃突然合上賬本，“但要先搞清楚，為何趙虎每次發(fā)怒前，藥鋪的靈氣流速都會下降 15%?！?/p>
這句話像鑰匙插入鎖孔。陳玄瞬間重構(gòu)了記憶碎片：趙虎砸碎的藥罐總是裝著靈草，他怒斥的學(xué)徒都在修煉初期，甚至他每月初三必定大發(fā)雷霆 —— 那正是城中靈脈潮汐的低谷期。
“他在破壞修煉環(huán)境?！?陳玄的呼吸頻率降至每分鐘 12 次，這是極度專注的表現(xiàn)，“憤怒是偽裝，真正目的是阻止別人引氣入體?！?/p>
蘇璃的銀鐲突然彈出一道光斑，在墻上投射出趙虎的虛影。畫面里的師兄正將金色粉末倒入丹爐，側(cè)臉肌肉抽搐的弧度，與陳玄見過的螞蟻被信息素刺激時的反應(yīng)完全一致。
“天道之眼的共生體?！?蘇璃的聲音帶著金屬共鳴，“每粒金色微粒都在改造宿主神經(jīng)，趙虎的憤怒閾值其實是被篡改的生理指標?！?/p>
陳玄的指尖在柜臺上快速點算：趙虎的憤怒周期與掌柜采購野甘草的頻率重合，他囤積的藥材恰好能中和三種基礎(chǔ)丹藥，甚至他每次發(fā)怒摔碎的藥具，都對應(yīng)著某種修煉關(guān)鍵步驟。
“他在保護我們。” 陳玄突然攥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的程度達到情緒激動的臨界點，“用最笨拙的方式，阻止藥鋪里任何人真正踏入修煉體系?！?/p>
當(dāng)鋪外傳來馬蹄聲，陳玄透過窗紙看到三匹快馬 —— 馬蹄鐵磨損程度顯示來自城主府，馬鞍上的泥漬含硫量 31%，與礦洞土壤成分吻合。
“他們在找這個。” 蘇璃突然將一塊墨玉塞進陳玄掌心。玉石接觸皮膚的瞬間，他看到無數(shù)畫面閃過：趙虎在礦洞深處跪拜星圖，掌柜用鮮血繪制符文，還有半枚與趙虎相同的玉佩，正掛在城主次子腰間。
墨玉的溫度驟升，陳玄的視網(wǎng)膜上殘留著最后一幅畫面 —— 礦洞石壁上刻滿螞蟻軌跡，與他《萬象軌跡術(shù)》的最終圖譜只差七個節(jié)點。
“趙虎的憤怒閾值，其實是留給你的密碼?！?蘇璃的銀鐲恢復(fù)常溫，“當(dāng)你能精確計算出他每次發(fā)怒的能量損耗，就會明白如何關(guān)閉天道之眼的神經(jīng)連接。”
陳玄突然想起趙虎總說的那句口頭禪：“火候差三分，藥效減七成。” 當(dāng)時以為是廢話，此刻才驚覺那是在暗示修煉者體內(nèi)能量失衡的危險比例。
當(dāng)鋪的銅鈴再次響起，這次進來的是個穿錦袍的少年。他腰間玉佩的另一半與趙虎那枚嚴絲合縫，嘴角揚起的角度與李嵩說謊時如出一轍。
“我要當(dāng)這個?！?少年將一個錦盒拍在柜臺上，盒內(nèi)露出的金色粉末，與陳玄瓷瓶里的微粒散發(fā)著相同頻率的微光。
陳玄的視線落在少年的袖口 —— 那里沾著的礦灰里，混著與趙虎指甲縫中相同的硫磺結(jié)晶。他計算出對方的步長與呼吸頻率，突然開口：“城主府地窖的星圖，缺了西北角的獵戶座?！?/p>
少年的笑容僵在臉上，瞳孔收縮的速度比李嵩快了 0.2 秒。這個差異意味著更高級別的恐懼，陳玄由此推演出：少年不僅知道星圖存在，還親眼見過它的完整形態(tài)。
“你是誰？” 少年的手摸向腰間匕首，指腹在刀柄纏繩上的滑動軌跡，與趙虎握藥杵時的預(yù)備動作完全一致。
“一個算準你會在辰時四刻來當(dāng)東西的學(xué)徒?！?陳玄的指尖在柜臺上劃出螞蟻軌跡，“你爹昨夜子時進了礦洞，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沒出來。”
蘇璃突然輕笑出聲。這是陳玄第一次見她笑，唇角揚起的弧度恰好讓銀鐲星圖與少年玉佩組成完整的北斗七星。他瞬間明白，這場相遇也是某種軌跡的必然。
少年掀翻柜臺沖出當(dāng)鋪時，陳玄已經(jīng)算出他的逃跑路線。根據(jù)鞋底磨損程度和街道寬度，對方會在第三個拐角撞上賣豆腐的板車，而那時自己剛好能從他掉落的錦盒里，拿到礦洞的鑰匙。
“趙虎用憤怒編織的保護網(wǎng)，終于有了缺口?！?陳玄撿起少年遺落的玉佩，將兩半星圖拼合時，接縫處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 —— 蟻道通星辰。
蘇璃的銀鐲突然飛起，吸附在玉佩上。兩種星圖重疊的瞬間，陳玄的腦海里涌入無數(shù)數(shù)據(jù)：靈氣濃度的周期性波動曲線、金色微粒的繁殖速率、甚至趙虎每次發(fā)怒時腦電波的頻率變化。
“他的憤怒閾值是 1.3 個靈氣單位?！?陳玄喃喃自語，終于破解了這個隱藏的密碼，“當(dāng)修煉者體內(nèi)能量超過這個數(shù)值，天道之眼就會激活?！?/p>
當(dāng)鋪外傳來撞車聲和驚呼聲。陳玄將拼合的玉佩揣入懷中，知道接下來該去驗證趙虎用生命守護的秘密。礦洞深處的真相，或許比藥鋪滅門案本身，更接近那個被掩蓋的世界本質(zhì)。
蘇璃重新翻開賬本，在某頁空白處寫下：“七月初三，蟻群異動，星圖共鳴?！?她的筆觸輕重變化，恰好構(gòu)成陳玄昨夜在破廟墻壁上看到的星圖坐標。
陳玄推門離開時，聽見身后傳來算盤珠碰撞的輕響。那節(jié)奏與他計算趙虎憤怒閾值時的心跳頻率完全同步，仿佛某種跨越時空的呼應(yīng)。
陽光穿過當(dāng)鋪的門簾，在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陳玄望著城主府的方向，掌心的墨玉仍殘留著蘇璃的溫度。他知道，趙虎用憤怒筑起的高墻已被推倒，而墻后的世界，正以螞蟻搬家般的精密軌跡，緩緩向他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