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中心醫(yī)院VIP病房區(qū)，走廊光潔得能照出人影，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我穿著臨時借來的護工制服，推著清潔車，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刻意壓低的帽檐下，目光謹慎地掃過兩側緊閉的房門。唐笑笑扒出來的關于蘇蔓醫(yī)療記錄異常的信息，以及那個突兀出現的頂級心理醫(yī)生江臨，像一根隱秘的線頭，引著我來到這里。
前方走廊拐角，傳來壓低卻清晰的爭執(zhí)聲。
“……江醫(yī)生，您的要求是否過于嚴苛了？”一個略顯焦急的男聲，是顧琛的私人助理陳默。他的聲音里帶著克制的不滿，“蘇小姐剛剛脫離危險期，情緒需要穩(wěn)定。這種強度的行為訪談和刺激測試，對她的恢復極為不利！”
“穩(wěn)定？”另一個聲音響起，語調平穩(wěn)，沒有波瀾，卻有種穿透人心般的冷靜質感，如同精密儀器在運作，“陳助理，情緒過度穩(wěn)定本身就是一種需要警惕的信號。蘇小姐的蘇醒過程，以及蘇醒后的認知、情感反應模式，存在多處統(tǒng)計學上的低概率偏差。我懷疑……”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存在深層心理防御機制的異常固化現象。我需要更全面的基線數據，排除所有非自然干預的可能性?！?/p>
江臨！這個名字像一根無形的針，瞬間刺入我的神經。我放慢腳步，借著清潔車的掩護，側身藏在拐角墻后。
“非自然干預？！”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半度，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江醫(yī)生，您在暗示什么？蘇小姐是顧先生不惜一切代價才喚醒的愛人！我們怎么可能……”
“陳助理，”江臨打斷了他，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無形的壓力，“我的職責是分析行為數據背后的邏輯鏈。邏輯告訴我，過于‘完美’的蘇醒，本身就是最大的邏輯瑕疵。顧先生支付了高昂的費用，買的是真相，而非粉飾太平的安慰劑。請轉告顧先生，我需要更大的授權范圍，包括蘇小姐昏迷期間的全部原始醫(yī)療數據和監(jiān)護日志。否則，這份風險評估報告，我無法簽字負責?！?/p>
腳步聲響起，是陳默急促地離開，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拐角外一時安靜下來。
我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江臨的話像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巨大的波瀾。果然！連顧琛重金聘請的心理分析師都在懷疑蘇蔓“完美蘇醒”的不合理！他提到了“非自然干預”和“原始醫(yī)療數據”！這無疑側面印證了唐笑笑的猜測——蘇蔓的醫(yī)療記錄被精心處理過！她身上藏著秘密！
就在這時，那個冷靜得毫無起伏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無比，仿佛就在我耳邊：
“聽了這么久，得出什么結論了么，林小姐？”
嗡！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他早就發(fā)現我了！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暴露了！怎么辦？
江臨的身影從拐角后從容踱出。他身形修長，穿著一塵不染的淺灰色高定西裝，金絲邊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得像手術刀，精準地穿透我低垂的帽檐和口罩，鎖定在我身上。那眼神沒有任何審視的壓迫感，反而更像一個科學家在觀察一件有趣的實驗樣本。
“不必緊張。”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走廊頂燈冰冷的白光，“我對你如何獲得這份臨時工作毫無興趣。我更感興趣的，是你在醫(yī)學院報告廳那個‘意外’?！彼従徸呓鼉刹?，目光落在我戴著一次性手套的手上，語調平穩(wěn)得如同陳述實驗室數據，“一個毫無醫(yī)學背景的人，一次偶然的肢體接觸，竟然引發(fā)了一位深度植物人短暫的、突破生理極限的神經脈沖反應。概率低于千萬分之一。巧合……是智力懶惰者的避難所?！?/p>
他頓了頓，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你身上，有我需要的關鍵變量。而蘇蔓小姐身上，存在著一個巨大的、被精心掩蓋的異常值?；蛟S，我們的目標，存在交集?！?/p>
他的話語直白得近乎殘酷，如同精確的手術刀，剖開所有表象。他察覺到了報告廳事件絕非巧合，更將我和蘇蔓身上的異常直接關聯起來！這個男人的洞察力，敏銳得可怕！
我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迎上他那穿透力極強的目光：“江醫(yī)生，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只是個護工，來做清潔?！?/p>
“清潔工？”江臨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根本算不上笑容，更像是一種精確計算后的面部肌肉運動，“一個能把清潔工作做到足以觀察目標人物日常行為細節(jié)、獲取醫(yī)護人員閑談信息的清潔工？林小姐，你的職業(yè)偽裝，比你想象中要漏洞百出?！?/p>
他不再看我，目光投向走廊盡頭那扇緊閉的、屬于蘇蔓的VIP病房門，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冰冷的警告意味：
“蘇蔓是一個被精心雕琢出來的‘完美樣本’。觸碰她，等同于觸碰一個未知的巨大漩渦。顧琛投入的資源，足以碾碎任何阻礙。你的‘巧合’能力，在漩渦中心，或許連自保都成問題。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合作。畢竟，”他轉過頭，目光再次落在我臉上，鏡片后的寒光一閃而逝，“真相，往往比表面上的童話，更需要盟友。”
說完，他不再停留，徑直轉身，皮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fā)出沉穩(wěn)規(guī)律的叩擊聲，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藤，沿著脊椎向上攀爬。江臨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往更幽邃黑暗的大門?！巴昝罉颖尽?、“漩渦”、“未知”……這些詞組合在一起，散發(fā)出極度不祥的氣息。他不僅懷疑我，更是在赤裸裸地警告我——蘇蔓絕非表面那么簡單，而顧琛為了保護她（或者說保護她身上的秘密？），會不惜一切代價！我指尖那詭異的能力，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可能不堪一擊！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我必須離開這里！立刻！
我推著清潔車，強迫自己穩(wěn)住腳步，朝著與江臨相反的方向走去。經過蘇蔓那扇厚重的VIP病房門時，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門內隱約傳來輕柔舒緩的音樂聲，還有顧琛刻意放低的、帶著無盡寵溺的嗓音：
“……蔓蔓，今天的陽光很好，要不要推你去花園走走？醫(yī)生說你該多曬曬太陽……”
那聲音里的溫柔，與當初將我趕出別墅時的冷酷，判若兩人。門縫里飄散出淡淡的、屬于蘇蔓的某種昂貴而清冷的香水味道。這扇門后面，藏著的究竟是楚楚可憐的白月光，還是一個精心偽裝的、足以致命的謎團？江臨的警告在我腦中尖銳地回響。
就在我心神不寧地轉過另一個拐角時——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玻璃器皿碎裂的刺耳聲響，猛地從蘇蔓病房的方向傳來！
緊接著，一個女人驚恐到變調的尖叫聲撕裂了走廊的寧靜！
“啊——！血！好多血！蘇小姐！蘇小姐你怎么了？！”
如同平地驚雷！
我猛地轉身回頭！
只見蘇蔓那扇厚重的VIP病房門被猛力從里面撞開！一個穿著粉色護士服的小護士面無血色，踉蹌著沖了出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快！快叫醫(yī)生！蘇小姐……蘇小姐她突然咳血了！止不住??！”
話音未落，顧琛的身影已經如同失控的炮彈般沖出病房！他素來一絲不茍的昂貴西裝前襟上，赫然暈開了一大片刺目驚心的暗紅色！那血色粘稠，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質感！他的臉色煞白如紙，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慌和暴戾！
“醫(yī)生?。。 彼麤_著空蕩的走廊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調，“救她！快救她！蔓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