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壓下擂鼓般的心跳，強迫自己對上她那極具穿透力的目光。打開文件夾，拿出那張泛黃的原始手稿，將它輕輕放在環(huán)形桌中央特意空出來的位置上。紙張邊緣的磨損和微微卷曲的折痕，無聲地訴說著時間的流逝。
“各位老師好，”我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但努力保持著平穩(wěn)，“這份編號為‘DY-1127’的配方，它最初的名字，叫做‘月下晚香玉’?！?/p>
“‘月下晚香玉’？”秦嵐重復了一遍，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響，似乎在評估這個名字的商業(yè)價值。
我沒有停頓，開始講述那個被塵封的故事。描述巴黎那家老工坊帶著塵埃的陽光味道，描述顧衍舟如何精準地捕捉到那片晚香玉花園在月光下層層綻放的氣息變化。我說到初調(diào)的清冷露水與青澀草葉，中調(diào)陽光烘烤花瓣引發(fā)的馥郁甜暖，以及尾調(diào)月光浸潤下愈發(fā)沉靜幽深的纏綿花香。我努力將嗅覺的記憶轉化為語言，描繪香氣如何在鼻腔和腦海中構建出那片月光花園的意象。
在敘述中，我沒有回避顧衍舟這個名字，也沒有刻意煽情，只是平靜地陳述：“……這份配方，源于一段真實的情感體驗。后來，它被上交給了我當時的雇主——顧氏集團。但如同各位看到的解聘通知，我在家庭遭遇變故后被解雇，而三個月后，顧氏推出了他們的‘月光女神’?！?/p>
沈恪老爺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那雙閱盡千帆的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著我，流露出濃厚的興趣。他拿起桌上一張全新的試香紙，用滴管極其小心地汲取了一點我?guī)淼摹凑赵寂浞较♂尯蟮臉悠芬后w，滴了上去。
液體在試香紙上暈開一小片透明的痕跡。沈恪將它湊到鼻端，閉上眼，深深地、緩慢地吸了一口氣。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長了數(shù)倍。
他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仔細分辨什么極其細微的差異。鼻腔里發(fā)出綿長而穩(wěn)定的呼氣聲，接著又是一次更深、更有力的吸入。他握著試香紙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專注而微微發(fā)白。整個評香室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張布滿皺紋卻異常專注的臉上，連秦嵐敲擊桌面的指尖都停了下來。
突然，沈老爺子猛地睜開眼，眼中爆發(fā)出一種近乎孩童般純粹而明亮的光彩！
“妙！”他低喝一聲，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前調(diào)的冷冽青綠，像初秋清晨的薄霜！中調(diào)這花香……這暖意……不是陽光直射的燥熱，是……是隔著薄霧、被露水浸潤過的陽光撫摸花瓣的溫度！妙??！”他激動得手指都有些發(fā)抖，對著沈曼的方向揮舞著試香紙，“曼曼，你聞聞！這尾調(diào)！這幽涼沉靜里的纏綿感……絕對是月光！不是燈光，不是燭光，就是月光！那種清冷又溫柔的……纏綿！”他激動得語無倫次，轉向秦嵐，語氣斬釘截鐵，“嵐丫頭！這東西有魂！比顧家那個‘月光女神’空有華麗外殼的東西強百倍！百倍！”
沈曼好奇地接過父親遞來的試香紙，優(yōu)雅地嗅聞。她的表情也從最初的職業(yè)審視，漸漸轉變?yōu)橐环N沉浸其中的柔和。她拿起炭筆，在素描本上快速勾勒著抽象的線條，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沙沙作響。孟河也湊過去聞了一下，隨即在電腦上飛快地輸入著什么，屏幕上跳動的圖表頻率明顯加快了。他抬頭看向我，眼神里多了幾分實質(zhì)性的驚訝和認可：“分子結構的獨特性和情感投射的匹配度……數(shù)據(jù)吻合度很高。有意思?！?/p>
秦嵐的表情依舊冷硬，但眼底銳利的鋒芒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點燃了。她拿起那張泛黃的原始手稿復印件，目光銳利地掃過上面每一個手寫的比例和潦草的注釋，又拿起顧氏“月光女神”上市時那份華麗卻空洞的宣傳冊，放在一起對比著。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