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銹水色，味腥。正砸在程家老宅的琉璃瓦上，碎成千萬片暗紅光斑。程則許坐在書桌后，指尖夾著的摩爾煙燃到了盡頭，燙出點(diǎn)猩紅的余溫后不甘落幕，他像是毫無察覺，只垂眸看著煙灰缸中堆疊的煙蒂，眼底毫無波瀾。
“程助理今天遞交的并購案，你看過了？”他忽然開口，聲音毫無溫度，像冰面下的暗流。
站在對面的韓助理垂首：“看過了，邏輯縝密，連對方律師可能鉆的空子都標(biāo)出來了。只是……”
“只是？”
“那份預(yù)案內(nèi)，有三處看似無意的疏漏，恰好能讓資金鏈與項(xiàng)目在數(shù)月后出現(xiàn)裂縫?！表n助理垂著眼，“程助理的手法，很像十年前‘啟星集團(tuán)’垮臺時的路數(shù)?！?/p>
“像？”程則許懶懶撩起眼皮，指尖落在桌面點(diǎn)點(diǎn)，“不是像，是刻意模仿。他在試探，我是否能認(rèn)出曾經(jīng)握住的刀。”
十年前的啟星集團(tuán)，是程則許奪權(quán)的收官之戰(zhàn)。
韓助理目光輕輕掃過程則許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容。他還記得當(dāng)時回到程家的少爺，眼中的陰狠毒辣收也收不住，當(dāng)堂射殺多位暗中刺殺他的叔伯和阻礙者后坐上主位。
“以后，我的程，就是程家的程?！?/p>
那時的血腥味，在如今的程家還能隱隱聞到。
程有匪端著咖啡進(jìn)來時，雨勢正急。他將骨瓷杯放在程則許手邊，杯沿與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極輕的脆響?！跋壬?，天恒的人想預(yù)約您下周二下午的時間?！?/p>
程則許見他進(jìn)來，后仰臥在真皮沙發(fā)上，沙發(fā)輕微的塌陷聲在靜得可怕的書房中極為明顯，他并沒有直接回答程有匪的問題，而是把玩著襯衫的鉑金袖扣，上面暗紋的家族徽記在頂燈折射下，像淬了毒的牙。
“秦助理說，城西那塊地的釘子戶解決了。”程則許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平淡得像是一潭死水，“用了你的法子，很干凈。”
程有匪輕輕躬身，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笑意，“能為先生分憂，是我的本分?！彼桃饧又亍跋壬倍€字，似要在唇齒間碾碎這枚果實(shí)。
“出去吧?！?/p>
他隨意擺手，像是在命令家犬退開，用完就扔。程有匪笑容依舊得體，連眼中的情緒都沒有變化分毫。
三年前他頂著“程有匪”這個名字走進(jìn)程家時，就注定沒有回頭路了。程家是毒蛇張開的巨口，而程則許，是毒蛇的兩枚毒牙。
他的父親是啟星集團(tuán)副總，十年前跟程氏簽約后，被舉報假賬，項(xiàng)目與資金鏈斷裂，賬本一夜間變?yōu)閺U紙。父親在看守所里“意外”暴斃，母親抱著遺像，在程氏大廈前淋了三天雨，最后凍斃在街道的冬青叢中。
那年他十五歲，躲在垃圾桶后面，看著人為程則許撐著傘，而那人坐上車后，隨意掃了母親一眼，隔著茶色玻璃，輕描淡寫地定下母親的結(jié)局。
“處理干凈些，別污了門楣。”
玻璃窗映出少年側(cè)臉，與今日的模樣一致。
他頂替了程家旁支一個失蹤的孩子的身份，自愿走入毒蛇口中，賭一個成功的可能。
程有匪攥著手中瓷白的杯托，眼中的仇恨不再掩飾。
程則許，必須死。
在程有匪離開后，程則許依舊保持仰靠的動作。他望向天花板，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嘲諷。
“程有匪?！?/p>
青年嘴中輕聲念著這個名字，輕輕的笑了起來，這個程有匪，三年前頂著這個名字走進(jìn)程家時，就引起了程則許的注意。
無他，真正的程有匪，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