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陸淮深對蘇白(林晚)的“觀察”變得更加露骨,也更加讓人心生寒意。他不再是遠遠地站在樹下,而是開始出現(xiàn)在她身邊,以一種極其安靜、甚至有些鬼魅的方式。
比如,她在圖書館查閱資料時,他會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她身后,直到她被背后那股冰冷的視線逼得頭皮發(fā)麻,猛一回頭,才能看到他那張蒼白而精致的臉。他從來不說話,只是那么靜靜地看著她,那雙黑沉的眼睛,仿佛能把人吸進去。
有一次,蘇白在放學路上,經(jīng)過學校后門的小巷。那是條偏僻的小路,平時沒什么人走,但可以抄近路回家。她才剛拐進去,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竊笑和嘲諷聲。
“陸淮深,你還真以為你是陸家人了?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少做白日夢了?!?/p>
蘇白心頭一緊。是陸淮深的幾名同班同學,仗著家里有點勢力,平時沒少欺負他。他們將陸淮深堵在墻角,臉上帶著囂張的笑容。
陸淮深依舊沉默,他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深沉而危險。
“怎么,啞巴了?平時在學校裝什么清高?”其中一個光頭男生,名叫王強,是陸家主母的遠房侄子,指著陸淮深的鼻子罵道,“下次期中考,你最好給我考砸一點,不然有你好看的!”
另一個瘦小的男生,名叫李峰,則從手里掏出一包垃圾,直接對著陸淮深的書包扔過去。垃圾袋炸開,幾片吃剩的薯片屑和包裝紙,黏糊糊地沾在了他洗得發(fā)白的校服上。
蘇白攥緊了拳頭。系統(tǒng)沒有給她任務要求,但她知道,此刻她必須做出反應。她不能當做什么都沒看到,那是懦弱,陸淮深絕不會喜歡。但也不能莽撞地沖上去,那只會讓她自己也陷入危險。她需要一個精準的切入點。
她深吸一口氣,撥開路邊的灌木叢,走了出去。
“喂,你們在干什么?”蘇白的聲音不大,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霸凌同學,很有意思嗎?”
王強和李峰他們一愣,看到是林晚,臉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喲,這不是全年級第一的林大學霸嗎?”王強痞子氣地笑了笑,“怎么,管起閑事來了?你是不是也想嘗嘗被羞辱的滋味?。俊?/p>
蘇白沒有理會王強,反而直直地看向李峰,眼神銳利:“李峰,你以為沒人看到你把垃圾扔在學校角落里嗎?這小巷可是有監(jiān)控的,學校里也正好在抓亂扔垃圾的學生,扣分可是會影響你中考體育成績的?!?/p>
李峰臉色一白。他確實經(jīng)常亂扔垃圾,而且最近學校正在嚴打。他沒想到林晚會知道。
“你胡說什么!”李峰色厲內(nèi)荏地辯解。
“我胡說?”蘇白冷笑一聲,“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監(jiān)控室看看,是人臉識別清楚,還是你的謊話?”她知道這條巷子根本沒有監(jiān)控,這是她在詐他們。林晚是學霸,平時成績好,所以大家覺得她說的話可信度高。
王強見李峰被唬住,有些不爽:“喂,林晚,別以為學習好就能瞎掰。這里哪來的監(jiān)控!”
“哦?沒有嗎?”蘇白故意挑了挑眉,眼神掃過王強,然后落到陸淮深身上,“那也無所謂。反正你們欺負人的樣子,我可是用手機拍下來了?!彼e起手機,對著他們晃了晃,根本沒點開攝像頭。
這是又一次的謊言,又一次的冒險。她知道陸淮深在看著她。她要讓他看到,她不是軟弱無力,也不是只會講道理的“白月光”,她有她自己的手段。
王強和李峰的臉色都變了。他們知道林晚平時學習認真,不愛撒謊,而且成績好的學生總是老師們關注的對象。要是錄像被發(fā)到班級群,或者被老師看到,那他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你少嚇唬人了!”王強色厲內(nèi)荏。
“嚇唬?”蘇白聳了聳肩,“你們可以試試??纯词悄銈儽挥涍^處分,還是我這手機里多一段‘鐵證’。我這人沒別的優(yōu)點,就是記性好,而且……記仇。”她看向陸淮深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她讓他知道,她不是輕易忘記被欺負的人。
王強和李峰對視一眼,眼里都有些退縮。他們知道林晚平時雖然不聲不響,但一旦她認真起來,那可是真的會較真到底的。而且,林晚身后有老師支持,他們家里雖然有點勢力,但總不能為了幾個小混混的事情,和學校正面沖突。
“哼,算你狠!”王強淬了一口,惡狠狠地瞪了陸淮深一眼,“陸淮深,今天算你走運。下次就沒這么好運氣了!”
說完,他們推推搡搡地離開了,留下地上一片狼藉,和被堵在墻角的陸淮深。
蘇白放下手機,走近陸淮深。他身上沾著零星的垃圾,校服皺巴巴的,但姿態(tài)依舊筆挺,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靜靜地看著蘇白。沒有驚訝,沒有感激,只有純粹的審視。
“沒事吧?”蘇白壓低聲音問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母,她只是一個需要完成任務的宿主。
陸淮深沒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慢慢地、近乎緩慢地,將沾在校服上的一片薯片屑捻了下來。他的指尖有些蒼白,似乎連指甲都帶著一絲玉石般的透明。
他的目光從手中的薯片屑,緩緩移到蘇白的臉上。那眼里,像是有千言萬語,最終卻匯成了一片死寂。
“為什么?”他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仿佛從干涸喉嚨里擠出來的艱澀。
“什么為什么?”蘇白反問,她知道他問的是她為什么要幫他。
“為什么要撒謊?”他直視著她的眼睛,那目光如此直接,讓蘇白無法躲避。他知道,她撒了謊,她不是真的有錄像。
蘇白笑了笑,嘴角帶著一絲嘲諷,不知道是對他說的,還是對這世界說的。
“因為謊言有時候比真相更好用?!彼f著,聲音變得低沉,“況且,你以為我真的沒有錄像嗎?”她再次舉起手機,這次她指了指屏幕反光,意味深長地補充道,“至少,我的眼睛是監(jiān)控。我記住了他們的臉。這世上,有些‘證據(jù)’是肉眼可見的?!?/p>
陸淮深的眼神閃了閃,他沒有反駁,似乎在消化她的話。
“他們還會來找你麻煩的?!碧K白提醒他,“陸家容不下你,王強他們只是個開始?!?/p>
陸淮深終于有了一點情緒波動。他緊抿著唇,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但很快又被死寂覆蓋。
“我知道?!彼卣f。
蘇白看著他,心里嘆了口氣。這孩子,已經(jīng)把自己的內(nèi)心鑄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
“既然你知道,就別總是任人宰割?!碧K白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你不是啞巴,也不是廢物。他們能欺負你一次,就能欺負你一百次。你自己不反抗,誰也救不了你?!?/p>
她的語氣里沒有半分憐憫,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現(xiàn)實。她知道,對于陸淮深這種人來說,同情只會讓他更厭惡。他需要的是平等的對待,是理解,而不是居高臨下的施舍。
陸淮深的睫毛顫了顫,他抬起頭,眼神深處藏著某種復雜的情緒。
“怎么反抗?”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像是問她,又像是問他自己。
“不是用暴力?!碧K白搖了搖頭,“我不是在教你變成和他們一樣的蠢貨。用腦子。你比他們聰明,不是嗎?”
陸淮深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想到蘇白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職責和嘲諷,從來沒有人真心認可過他的“聰明”。
蘇白繼續(xù)說:“你如果想讓他們閉嘴,想讓他們害怕,你不需要和他們一樣低級。你需要讓他們連看你一眼都覺得是在褻瀆。讓他們——”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深邃,“——打心底里感到恐懼和絕望。而恐懼,往往來源于未知和不可控?!?/p>
陸淮深那雙黑沉的眼睛,在這一刻,似乎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光。那光芒不是希望,而是某種被點燃的,危險的火花。
“我會記住?!彼硢〉卣f,聲音里帶著一種沉重的承諾。
蘇白知道,她的話觸動了他。她不是要教他繼續(xù)走向深淵,而是要教他如何利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而不是被動等待。這是一種策略,也是一種引導。
她看著他沾著垃圾的身影,心里卻有一絲擔憂。她剛才的話,到底是引導他走向光明,還是進一步推他走向偏執(zhí)?在沒有系統(tǒng)指引的情況下,她每一步都走得像是在鋼絲上跳舞。
“還有,”蘇白突然又說,“你的手機郵件,是我發(fā)的?!彼龥Q定攤牌,這是建立信任的關鍵一步。她要讓他知道,她不是一個藏頭露尾的人。
陸淮深微微一怔,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沒有問“為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在等待她的解釋。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注意到我了。”蘇白誠實地說,“以及……嗯,確保你還‘活著’。”她加重了“活著”兩個字。
陸淮深緊緊地盯著她,那眼神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探究之外的情緒,那是某種無法言喻的……復雜。
“你很有趣?!彼K于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那不是贊揚,更像是一種……定論。
“多謝夸獎?!碧K白聳了聳肩,“不過你下次發(fā)郵件,能不能不要只發(fā)一個字?挺嚇人的。”
陸淮深的嘴角似乎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極其微弱,如果不是蘇白一直盯著他,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帶著諷刺意味的笑容,卻也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他沒有反駁蘇白的話,也沒有承認自己發(fā)了郵件,但他那種細微的表情變化,已經(jīng)暴露了一切。
“走吧?!碧K白指了指小巷外,“天快黑了。”
陸淮深沒有動,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那眼神里的審視,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絲蘇白無法解讀的復雜情緒。他看著她走出小巷,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才緩緩地動了。
蘇白知道,他已經(jīng)把她列入了“特別關注”的名單。她用謊言、用直言不諱、用一點點小聰明,成功地切入了他的世界。但這也意味著,她已經(jīng)成為他深淵中的倒影,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無限放大,被他用他那偏執(zhí)而扭曲的目光反復審視。
她不是白月光,她是他黑暗世界里,一道危險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