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又在沈醫(yī)生那兒待了兩天。
沈醫(yī)生說，你這身子太虛，得養(yǎng)養(yǎng)。天天給你打點營養(yǎng)針，吃些藥片。陳墨覺得身上是有點力氣了，腦袋也不像之前那么嗡嗡響了。
診所里頭還是那股消毒水味兒，混著點草藥香。沈醫(yī)生這人，看著冷冰冰，心倒不壞。他讓陳墨睡里間一張小床上，自己在外頭看書，或者搗鼓些瓶瓶罐罐。
第三天下午，沈醫(yī)生把陳墨叫到外屋。
“感覺怎么樣？”
“好多了?！标惸f，“腦袋清亮不少?！?/p>
“那成?！鄙蜥t(yī)生點點頭，“今天開始，咱們干點正事?！?/p>
他從抽屜里拿出個鐵盒子，打開。里頭不是什么醫(yī)療器械，就一盒子水，盛得滿滿的，一滴都不灑出來。水面平得像鏡子。
“看著?！鄙蜥t(yī)生說。
他就那么盯著水面看。過了一會兒，那水面自己動起來，起了一圈細小的波紋，從中間往外蕩開。
陳墨眨眨眼。
“你弄的？”
“嗯?！鄙蜥t(yī)生把盒子推過來，“你試試?！?/p>
陳墨也學他的樣子，盯著那盒水看?？吹醚劬Χ妓崃?，水面還是一動不動。
“不是用眼睛?！鄙蜥t(yī)生說，“用你‘聽’東西的那勁兒。你感覺它，想它動起來?！?/p>
陳墨閉上眼。他想起那天在葬禮上，聽見的那些聲音，看見的那些畫面。他心里頭那股勁兒又上來了，悶悶的，堵在胸口。
他再睜開眼。
水面微微顫了一下，起了點小皺褶，很快又平了。
“哎！”陳墨叫了一聲。
“還行?！鄙蜥t(yī)生臉上沒什么表情，“比我想的強點?！?/p>
他又讓陳墨試別的。屋角有個老燈泡，拉線的那種。沈醫(yī)生說，你試試讓它閃一閃。
陳墨使勁想，想得額頭冒汗。那燈泡真就忽明忽暗地閃了兩下，像接觸不良。
“停了停了。”沈醫(yī)生擺手，“再弄該憋壞了。”
陳墨喘了口氣，覺得身上發(fā)軟，像剛干完重活。
“這怎么回事？”
“就是你那點本事。”沈醫(yī)生說，“能聽見‘回聲’，也能弄出點小動靜。但耗的是你自己的精神頭，不能多用。”
他給陳墨倒了杯水，看著他一口氣喝完。
“你這能力，說厲害也厲害，說麻煩也麻煩。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看見別人看不見的?？陕牰嗔丝炊嗔耍艘踩菀庄??！?/p>
陳墨點點頭。他想起前幾天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和畫面，確實不好受。
“得學著控制。”沈醫(yī)生說，“該聽的時候聽，不該聽的時候能關(guān)上。不然，遲早把自己耗干?！?/p>
接下來的幾天，陳墨就跟著沈醫(yī)生學這個。
有時候是對著一杯水，讓它起波紋。有時候是讓一張紙動一動。最難的是讓一個小鈴鐺自己響起來，陳墨試了好多次才成了一次，響得跟蚊子叫似的。
每回練完，他都累得不行，得躺上好一會兒。
沈醫(yī)生話不多，就在旁邊看著。偶爾說兩句，“勁兒使大了”，“方向不對”，“別較勁，順著來”。
陳墨發(fā)現(xiàn)，這跟他以前干活有點像。不能使蠻力，得用巧勁兒。心里頭不能急，一急就什么都不成。
練到第五天，陳墨已經(jīng)能讓水面起挺大的波紋了，燈泡也能連著閃好幾下。
那天下午，外面下著雨。診所里就他們倆人。
沈醫(yī)生突然問：“你知道林家是干什么的嗎？”
陳墨愣了一下?！白錾獾?，挺有錢?！?/p>
“嗯?！鄙蜥t(yī)生點點頭，“但他們家還投了一個項目，叫‘回聲計劃’。投了不少錢?！?/p>
陳墨沒聽說過。“干什么的？”
“研究的就是你這種能力?！鄙蜥t(yī)生說，“研究怎么聽見那些‘回聲’，怎么用它們?！?/p>
陳墨呆住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本事，居然還有人專門研究。
“誰負責這個項目？”
“林峰?！鄙蜥t(yī)生說，“你前妻她爹。”
陳墨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好多事情好像能連起來了，但又看不真切。
“他為什么研究這個？”
“不清楚?！鄙蜥t(yī)生搖頭，“但這項目存在好些年了。投的錢海了去，也沒見研究出什么名堂來?！?/p>
他看著陳墨，“你現(xiàn)在這情況，要是讓林家人知道，特別是林峰……”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陳墨明白了。
雨下得大了，敲在窗戶上噼里啪啦的。
陳墨想起林薇葬禮那天，林峰那張臉，看不出是悲是喜。現(xiàn)在想來，是有點太冷靜了。
他又想起家里那些被涂黑的字，林薇藏起來的日記本。
還有他自己，莫名其妙就能聽見看見那些東西。
這一切，難道都和那個“回聲計劃”有關(guān)？
“我該怎么辦？”陳墨問。
“先學好控制你的能力。”沈醫(yī)生說，“不然，你就是舉著個喇叭告訴所有人你不正常?！?/p>
陳墨點點頭。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雨。
雨水順著玻璃往下流，一道道的。
他悄悄用了點勁兒，想著讓那些水流改變方向。
果然，有幾道水痕歪了歪，匯到了一起，形成一條更粗的水流，快速滑落下去。
陳墨沒說話，心里卻翻騰得厲害。
他終于有了點方向。雖然前頭霧還很大，但至少知道該往哪兒走了。
得把林家和那個“回聲計劃”弄清楚。
得搞明白林薇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為什么會死。
還得學會控制自己這本事，不能讓它把自己先耗干了。
雨慢慢小了。天邊亮了一點，云層后面好像有太陽想出來。
陳墨轉(zhuǎn)身回到屋里，看見沈醫(yī)生還在擺弄他的那些草藥。
“明天還練嗎？”陳墨問。
“練?！鄙蜥t(yī)生頭也不抬，“不過得加碼了。老玩水啊電的沒意思?！?/p>
陳墨沒問要加什么碼。他現(xiàn)在有點信這個醫(yī)生了。
雖然這人怪怪的，診所也不像正經(jīng)診所，但確實有真本事。
而且，好像知道不少事。
陳墨決定先跟著學。多學一點，就多一分把握。
他得活下去，還得把該弄清楚的事都弄清楚。
為了林薇，也為了自己。
窗外最后幾點雨滴落下，天真的要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