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莉蹲在院子角落,手里拿著樹枝憤怒在地上畫著圈,眼里含著淚。因為就在剛剛,她剛拼好的樂高城堡在歐子銘的"犀牛沖鋒"下變成一地碎片,歐子銘眼神都沒給歐莉一個就跑了。
那些彩色塑料塊散落的樣子,像極了她被撕碎的童年。
歐子銘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像只察覺到危險的兔子。
"喂,書呆子!"歐子銘一腳踢飛了她面前的小石子,"我媽讓你去把廚房的碗洗了。"
歐莉抬起頭,陽光刺得她瞇起眼。她沒說話,只是默默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上演,她都麻木了。
更讓她無措的是歐子銘發(fā)明的 "餓狼戰(zhàn)術"。只要她撕開零食袋的聲音響起,歐子銘和歐梓涵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左右包抄過來,薯片渣簌簌落在地毯上時,她手里只剩一只空袋。
歐莉漸漸學會了把零食藏在床底的舊鞋盒里,可藏得住吃食,藏不住心里的委屈。
廚房里堆滿了早餐用過的碗碟,油膩的盤子上沾著堂姐歐梓涵最愛吃的煎蛋殘渣。歐莉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沖在她發(fā)紅的手指上。
"又在發(fā)呆?"歐梓涵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一貫的譏諷,"洗個碗都能磨蹭半天。"
歐莉的手指在水流下微微發(fā)抖。
上周,堂姐用一枚廉價的草莓發(fā)卡強硬地換走了她珍藏的漫畫書。
她當時哭得喘不上氣,卻被二嬸一句"借你姐看看,看完就還你了"輕飄飄地打發(fā)了。
"我馬上就好。"歐莉低聲應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水珠濺在她單薄的襯衫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午后的陽光透過廚房窗戶,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歐莉擦干最后一個碗,正準備離開廚房,眼角余光卻瞥見堂姐歐梓涵的發(fā)間閃過一抹熟悉的粉紅 —— 那是媽媽去年生日送她的絲綢頭繩,她一直小心翼翼藏在枕頭底下,寶貝得舍不得用。
“那是我的!” 歐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連指尖都因震驚微微發(fā)顫。
歐梓涵漫不經(jīng)心地摸了摸頭上的發(fā)飾,下巴得意地揚起,像只占了便宜的小斗雞:“現(xiàn)在是我的了?!?/p>
向來忍氣吞聲的歐莉,平日在壯得像小牛犢的堂姐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活脫脫一只任人撥弄的軟趴趴小雞仔。
可此刻,那抹屬于媽媽的粉紅像根火柴,點燃了她胸腔里積壓的委屈,一股熱血 “噌” 地沖上頭頂。她急得直跳腳,好言好語求了半天,歐梓涵卻只是冷笑,半點不肯還。
“還給我!那是我媽媽送的!” 歐莉終于繃不住了,猛地擼起袖子撲上去,死死抓住堂姐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皮膚里。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推搡間 “嘩啦” 一聲撞翻了剛收拾好的碗架,瓷器碎裂的脆響在廚房炸開。
聲音驚動了二嬸,她旋風般沖進廚房時,第一眼就看見歐梓涵額頭上滲著血的劃痕,臉頰也被抓出了幾道紅印。
二嬸的臉色驟然一沉,二話不說,猛地將歐莉狠狠推開。歐莉踉蹌著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上堅硬的桌角。
歐莉痛的無法呼吸。
尖利的怒罵像冰雹砸下來:“你這個惡毒的家伙!怎么對你姐姐下這么狠的手?怪不得你爸媽丟下你一個人!”
“才不是!” 歐莉漲紅了臉,喉嚨里像堵著棉花,扯著嗓子反駁,眼淚卻先一步涌了上來。
回應她的,只有 “哐當” 一聲震耳的關門聲,以及門外二嬸摟著歐梓涵時,那滿是焦慮的碎碎念:“這要是留了疤可咋辦啊……”
巨大的委屈瞬間淹沒了歐莉,她像被全世界拋棄了,坐在冰冷的地上嚎啕大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哭聲撕心裂肺,卻沒換來半分回應。
此刻,她心中翻涌著怨與恨——她恨二嬸,恨她不問是非的偏袒,恨得咬牙切齒。
哭聲漸漸嘶啞,她蜷縮在墻角,腦海里瘋狂地想念著爸媽那溫暖而遙遠的懷抱。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zhèn)鱽黹_門關門的聲音,是二嬸帶著堂姐出門去了。
歐莉躺在冰涼的地板上,蜷著身子,眼淚還在無聲地往下淌,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她知道二嬸為什么總護著歐梓涵 —— 當年二嬸生雙胞胎時,村里還流行請接生婆,堅持不肯去醫(yī)院。哥哥歐子銘順利出生后,歐梓涵卻遲遲生不下來,險些沒能活過來。
自小體弱多病的她,成了二叔二嬸的心頭肉,被寵得無法無天,連上學都比別人晚了兩年。
就在她覺得全世界都把她忘了的時候,眼角余光瞥見櫥柜底下露出的一角書封 —— 鵝黃色的,沾著點灰。
歐莉費力地伸長胳膊,指尖蹭過書脊,終于勾住了。
她將它抽出來,才發(fā)現(xiàn)是那本《綠山墻的安妮》——傅佑之前悄悄塞給她的那本。他當時笑著說:“這個安妮,跟你有點像。”
可她還沒來得及翻開,就被歐梓惡作劇般偷偷地藏在了這個角落。
歐莉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把書抱在懷里,小心翼翼地翻開。
第一句話就撞進心里:“雷切爾?林德太太住在阿馮利大道向下斜伸進小山谷的地方……”
陽光慢慢往西斜,金紅色的光落在歐莉?qū)W⒌膫?cè)臉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暖黃色。她時而皺起眉,手指在 “安妮被誤會” 的段落上輕輕敲;時而又彎起嘴角,好像聽見了安妮給櫻花樹取名 “白雪皇后” 的雀躍。
當讀到安妮站在綠山墻的蘋果樹下說 “明天是新的一天,沒有任何錯誤” 時,歐莉覺得胸口那團憋了許久的悶痛,竟像被風吹散的霧,慢慢淡了。
“原來有人比我還倒霉啊。” 她對著書頁小聲嘀咕,指尖撫過安妮的名字,“可她比我勇敢多了。”
慢慢的她被書中的主人公安妮吸引了,小臉上的淚痕也悄悄的干涸了。
她手不釋卷,津津有味看了一頁又一頁。
她深深地喜歡上了書里的這個天真爛漫話多的叫安妮的女孩,歐莉覺得自己被安妮帶到了綠山墻,在那里感受到了無窮的樂趣。
從那天起,歐莉有了個秘密武器--無視。
她主動包攬了掃院子、喂雞、倒泔水的活,干完了就去看書,歐梓涵還以為歐莉這是被她打怕,學乖了,更加得意了。
歐梓涵總愛拿話刺她,一句 “書呆子讀再多書也是沒人要的” 像淬了冰的石子砸過來,她卻只是低頭往灶膛里添柴,把那些刻薄的字眼當作灶膛里濺出的火星 —— 燒得再旺,散得也快,從不多留半分在心上。
后來歐梓涵變本加厲,故意把她的課本扔進泥地里,黑褐色的泥漿瞬間漫過泛黃的紙頁。
她蹲在地上,用濕布一遍遍擦拭那些污濁,晾干,繼續(xù)坐回桌前,筆尖在習題冊上沙沙游走,仿佛剛才的鬧劇從未發(fā)生。
表面看,歐莉似乎比從前更蔫了,低垂的眉眼總藏著一股怯懦。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心里有顆種子正借著安妮的光悄悄發(fā)芽。
那些從書中讀來的堅韌,讓她學會了在委屈時克制翻涌的情緒,也讓她找到了對抗周遭惡意的精神依靠。
為了能早點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家,歐莉一頭扎進書本里,開啟了近乎瘋狂的學習模式。
別人做一道題,她就逼著自己吃透十道;別人背單詞,她索性把整篇課文嚼碎了記在心里。
正是靠著從安妮身上學來的不放棄,她的成績像被按了加速鍵,從班級前十一路沖到全校第一。
拿到成績單那天,歐莉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事。
那時為了能和傅佑一起上學,她像個復讀機似的天天纏著爸媽,可學校有規(guī)定,沒到年齡就是不收。
歐爸跑斷了腿托關系,得到的結(jié)果也只是最早能比學齡提前一年。
為了那個約定,她天天數(shù)著日子盼星星盼月亮,硬生生熬了三年,才終于背起準備已久的小書包,和傅佑并肩走進校門。
如今,她靠著自己的努力實現(xiàn)了跳級,距離離開這個家又縮短了一年。想到這兒,歐莉忍不住彎起嘴角,第一次為自己感到由衷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