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典禮的喧囂像潮水般退去,酒店房間里只剩落地窗外的城市燈火,在玻璃上暈成一片模糊的金。李凡指尖抵著冰涼的窗面,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燈 —— 不過一部電影的功夫,他就從 “老地方” 酒吧里那個唱到后半夜、靠客人打賞湊房租的駐唱,變成了走在路上會被圍堵要簽名的電影新星。可這耀眼的光裹著他,卻像件不合身的外套,總讓他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塊最實在的底。
這份不安沒藏幾天,就被陳導演的到訪戳破了。
那天下午,陳導演沒像往常那樣帶著笑進門,中山裝的領(lǐng)口扣得嚴嚴實實,手里攥著個牛皮紙文件袋,指節(jié)都泛著白。他坐在沙發(fā)上,沉默了半分鐘才開口,聲音比平時沉了好幾度:“小李,有些事情,你早晚要知道 —— 與其讓別人告訴你,不如我來。”
文件袋被推到李凡面前時,袋口的繩結(jié)還帶著陳導演手心的溫度。李凡拆開時指尖有點抖,先掉出來的是張泛黃的出生證明,“母親” 那一欄寫著 “蘇婉”,陌生的名字像根細針,輕輕扎了他一下。可當他翻開后面那疊調(diào)查報告,目光掃到 “父親:歐陽宏業(yè)(歐陽集團總裁)” 時,腦子里 “嗡” 的一聲,手里的咖啡杯沒端穩(wěn),“哐當” 砸在地毯上。
瓷片碎開的脆響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深褐色的咖啡液順著地毯的紋路洇開,像一道洗不掉的疤。李凡盯著那行字,反復看了三遍,才敢抬起頭,聲音發(fā)顫得像被風吹動的弦:“陳導…… 您確定這是真的?我媽…… 蘇婉是誰?歐陽集團那個歐陽宏業(yè),怎么會是我爸?”
他想起從小照顧他的王叔 —— 那個總穿著洗褪色的牛仔外套,會在他唱砸時塞一碗熱湯面的酒吧老板;想起自己無數(shù)次追問 “我爸媽在哪” 時,王叔躲閃的眼神;想起襁褓里那塊刻著奇怪紋路的玉佩,他一直以為那是王叔撿他時隨手帶的,現(xiàn)在想來,那紋路倒像極了歐陽集團 logo 的雛形。這些碎片突然拼在一起,壓得他胸口發(fā)悶,連呼吸都要費力氣。
陳導演撿起一片沒沾咖啡的瓷片,輕輕放在茶幾上,嘆了口氣:“我查了三個月,從你當年被王叔撿到的孤兒院,到蘇婉阿姨當年住過的老城區(qū)。歐陽宏業(yè)為了集團聲譽,當年逼蘇婉阿姨離開,還把你托付給王叔,對外只說‘意外走失’。蘇婉阿姨…… 后來好像發(fā)現(xiàn)了歐陽集團的一些事,就徹底消失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p>
接下來的幾天,李凡像丟了魂。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翻遍了從小到大的舊物 —— 小學時畫的 “我的家人”(畫里只有王叔)、中學時王叔送的第一把吉他、還有那塊磨得發(fā)亮的玉佩。他想從這些東西里找出一點 “蘇婉” 或 “歐陽宏業(yè)” 的痕跡,可除了玉佩上的紋路,什么都沒有。他甚至去了王叔的酒吧,看著吧臺后那個熟悉的身影擦杯子,卻連 “我媽是誰” 這幾個字,都沒勇氣問出口。
還是王叔先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那天打烊后,王叔把一碗熱乎的番茄雞蛋面放在他面前,筷子輕輕敲了敲碗沿:“小子,這幾天魂不守舍的,是獎杯燙手,還是有人給你氣受了?”
李凡盯著碗里飄著的蛋花,沉默了好久,才把那份調(diào)查報告推了過去。他沒敢看王叔的眼睛,只聽見王叔翻紙頁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后停在某一頁,好久都沒動。直到他以為王叔要生氣時,一只溫暖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 還是那只常年搬酒箱、指節(jié)上有薄繭的手,卻比任何時候都穩(wěn)。
“我本來想等你再大點,自己能扛事了再告訴你?!?王叔的聲音有點啞,卻沒半點責備,“你媽當年走的時候,把你托付給我,就說‘別讓孩子知道太多,平平安安唱歌就好’??晌覜]想到,歐陽宏業(yè)那老東西,連這點安穩(wěn)都不想給你。” 他頓了頓,又拍了拍李凡的背,像小時候哄他別哭那樣:“但你記住,不管你爸是誰,你媽在哪,你還是那個在酒吧里唱《夜的呢喃》的李凡 —— 愛唱歌,有夢想,這就夠了?!?/p>
王叔的話像一束暖光,照進了李凡心里的迷霧。他攥緊了筷子,突然覺得那碗面有了滋味 —— 這才是他的根,不是什么歐陽集團的私生子,是王叔的湯面,是酒吧的吉他,是那些聽他唱歌的老客人。
可他不能就這么算了。蘇婉是他的母親,他得找到她;歐陽宏業(yè)藏了這么多年的秘密,背后說不定還藏著更多事。
他開始偷偷查歐陽集團的資料,卻發(fā)現(xiàn)這家公司的底子捂得嚴嚴實實,連早年的合作記錄都查不到。直到某天,他在一家咖啡館等王叔時,一個穿黑色風衣的女人坐在了他對面,遞過來一疊打印紙:“李凡,我叫林婉,是調(diào)查記者。你在查歐陽集團,我可以幫你 —— 但你得知道,這背后的水,比你想的深?!?/p>
林婉的眼睛很亮,像藏著一把能看透真相的刀。她遞來的資料里,有歐陽集團早年靠偷稅漏稅發(fā)家的證據(jù),有逼走競爭對手的錄音,甚至有蘇婉當年在歐陽集團當秘書時的工作記錄 —— 原來蘇婉當年發(fā)現(xiàn)了歐陽宏業(yè)挪用公款的秘密,才被威脅著離開,連見剛出生的李凡一面都不敢。
“他為了利益,連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能丟。” 林婉的聲音冷得像冰,“現(xiàn)在你火了,他說不定還想把你拉進歐陽家,當他的‘繼承人’—— 用你的名氣,蓋他的爛攤子?!?/p>
李凡捏著那些紙,指節(jié)都泛了白。憤怒像火一樣燒著他的胸口,他突然明白,自己要的不只是找到母親,還要讓歐陽宏業(yè)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給那些被他傷害過的人,一個交代。
機會來得比他想的快 —— 半個月后,歐陽集團要辦一場大型慈善晚宴,邀請了不少明星和企業(yè)家,歐陽宏業(yè)還特意托人給李凡發(fā)了邀請函,想借機 “認親”,賺一波好感。
晚宴那天,水晶燈把宴會廳照得像白晝。李凡穿著得體的西裝,跟著人群走進來,看著歐陽宏業(yè)站在臺上,舉著酒杯說著 “回饋社會” 的空話,胃里一陣翻騰。等到晚宴進行到一半,他突然走上臺,從主持人手里拿過麥克風。
臺下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 有驚訝,有好奇,還有歐陽宏業(yè)那張突然僵住的臉。
“各位來賓,今天我來,不是為了唱歌,也不是為了什么‘歐陽家的認親’。” 李凡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整個宴會廳,每一個字都帶著他壓了許久的勁,“我是來揭露真相的 —— 關(guān)于歐陽集團,關(guān)于歐陽宏業(yè)?!?/p>
他把林婉給的證據(jù)一一投影在大屏幕上:偷稅漏稅的賬本照片、威脅競爭對手的錄音片段、蘇婉當年的辭職信(上面還留著被淚水打濕的痕跡)。每放一段,臺下的議論聲就大一分,歐陽宏業(yè)的臉就白一分,最后徹底變成了鐵青。
“胡說八道!” 歐陽宏業(yè)終于忍不住沖上臺,伸手就要搶麥克風,聲音里滿是氣急敗壞,“他就是個被我拋棄的私生子!想靠造謠蹭熱度,你們別信他!”
李凡側(cè)身躲開他的手,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錄音筆:“造謠?那您聽聽這個 —— 這是您上個月找王叔,想用錢讓他閉嘴的錄音,您說‘李凡要是敢認祖歸宗,我就讓他在娛樂圈混不下去’?!?/p>
錄音筆里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宴會廳里瞬間炸開了鍋。有人拿出手機拍照,有人在底下罵 “偽君子”,還有幾個合作商當場站起來,說要解除和歐陽集團的合約。
歐陽宏業(yè)站在臺上,看著眼前的混亂,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臺階上。他望著李凡,眼神里沒了之前的傲慢,只剩絕望 —— 他知道,自己苦心經(jīng)營幾十年的帝國,塌了。
沒過多久,警方就來了。歐陽宏業(yè)被帶走時,路過李凡身邊,停頓了幾秒,想說什么,最后只嘆了口氣。
再見到歐陽宏業(yè),是在監(jiān)獄的會見室里。他頭發(fā)白了大半,穿著囚服,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fā),倒像個普通的老人。他看著李凡,沉默了好久才開口:“我對不起蘇婉,也對不起你。當年我鬼迷心竅,滿腦子都是集團,現(xiàn)在才知道,什么都不如一家人安穩(wěn)?!?/p>
李凡看著他憔悴的樣子,心里五味雜陳 —— 有恨,有怨,可更多的是一種松了口氣的空。他攥了攥手心,輕聲說:“我可以原諒你,但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媽,也是為了我自己 —— 我不想帶著恨過一輩子。但你犯的錯,該受的罰,一分都不能少。”
歐陽宏業(yè)點了點頭,老淚縱橫。
離開監(jiān)獄那天,陽光很好。李凡沒回酒店,徑直去了 “老地方” 酒吧。吧臺后,王叔已經(jīng)把他的吉他擦得發(fā)亮,放在了小舞臺上。
李凡走上臺,指尖碰到熟悉的琴頸時,心里終于踏實了。他調(diào)了調(diào)弦,閉上眼睛,輕輕撥動琴弦 —— 唱的是首沒發(fā)布過的歌,叫《寫給蘇婉的信》,歌詞里寫著 “我終于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藏在風里的牽掛,我會好好唱歌,等你回家”。
歌聲在酒吧里飄著,老客人們都安靜地聽著,有人偷偷抹眼淚。李凡唱到副歌時,眼角也濕了,他仿佛看見一個穿著淺色連衣裙的女人,站在酒吧門口,笑著看他,像陽光一樣溫暖。
他知道,母親一定在某個地方,聽著他的歌。而他,會帶著這份牽掛,一直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