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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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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物的沉重感包裹著沈沐皙,意識在黑暗的虛無中掙扎。

一絲冰冷堅硬的觸感穿透混沌——是輪椅的扶手。

沈沐皙猛地睜開眼,刺眼的水晶燈光芒刺入瞳孔,短暫的眩暈后,視野聚焦在锃亮的深色大理石地面上。地面盡頭,是兩扇厚重的烏木大門——沈宅主廳大門。

“嗚……”一聲破碎的嗚咽卡在喉嚨里。

他低頭。

自己正坐在一張寬大的黑色皮革輪椅上。雙腿……毫無生氣地擱在腳踏上,蓋著薄毯。

他嘗試動一動腳趾——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仿佛那雙腿已不屬于他。

不!這不可能!

沈沐皙瘋狂眨眼,指甲深深摳進冰冷的金屬扶手,刺痛無比真實。那扇象征著無盡夢魘的大門,真實得令人窒息。

這里是沈恪為他準備的金籠。

比死亡更深的寒意,從脊椎蔓延到頭頂。

他寧愿還在診療室,至少……至少那時他還能動,還能看到時予。

“吱呀——”

沉重的烏木大門,無聲地向內(nèi)打開了。

明亮的廳堂燈光傾瀉而出,照亮了管家刻板的臉。他微微躬身:“小少爺,大少爺和少爺小姐們都在等您?!?/p>

“大少爺”——沈恪!

管家沉穩(wěn)地走到輪椅后方,雙手搭上椅背。冰冷的推力傳來,輪椅無聲地向前滑動。

沈沐皙身體僵硬,指甲在扶手上刮出白痕。

一步,一步,他被推著,穿過大門。

門內(nèi)是沈宅主廳的極致奢華。水晶吊燈冰冷,昂貴的波斯地毯鋪陳,空氣中是名貴木料與刻意“潔凈”的氣息。

大廳中央,如同舞臺中心。沈家其他的子嗣們安靜地分列兩側。他們是“沈恪的家人”,而非沈沐皙的親人?!靶∩贍敗边@個稱呼,是沈恪強加的折辱。

沈沐皙的親妹妹沈荺,并未出現(xiàn)。沈沐皙心中冰冷,沈荺是他僅存的軟肋。

輪椅停在最中心。

正前方,數(shù)級臺階之上,沈恪坐在寬大的紫檀木座椅中。

他穿著深色絲絨家居服,姿態(tài)優(yōu)雅,一手搭著扶手,一手端著水晶杯。

燈光落在他臉上,一半溫雅,一半深不可測。

他的目光,如同冰錐,牢牢鎖在沈沐皙身上。沒有憤怒,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靜,平靜之下是令人骨髓發(fā)寒的審視。

管家悄無聲息退入陰影。

大廳死寂,只剩下水晶燈細微的嗡鳴和沈沐皙如擂鼓的心跳。

沈恪緩緩放下酒杯,微微前傾,居高臨下地俯視。

無形的壓力讓沈沐皙幾乎窒息。

然后,沈恪伸出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優(yōu)雅,輕輕抬起了沈沐皙的下巴。指尖微涼。

沈沐皙控制不住地微顫,銹巷的血腥、禿鷲的獰笑、時予慘白的臉……洶涌回潮。

沈恪的嘴角勾起,綻開一個極其溫柔、堪稱完美的笑容,笑意卻絲毫未達眼底。

“沐皙,” 他喚道,帶著近乎親昵的腔調(diào),“歡迎回家。”

家?這個由他同父異母的兄長掌控、用黃金、權勢和恐懼堆砌的牢籠?這個剝奪他雙腿、碾碎他尊嚴的地方?

絕望和冰冷的恐懼幾乎將他撕裂。他能感覺到兩側“兄弟姐妹”們投來的、憐憫卻無能為力的目光。

在這個男人面前,任何失控,任何錯誤,都可能導致更可怕的后果。說謊更是禁忌。

求生的本能瘋狂運轉。他強行壓下哽咽和顫抖,在沈恪指尖的鉗制下,牽動嘴角,努力回以一個順從的“微笑”。

輕聲回應:“哥哥……我從未離開過?!?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大廳。這是屈服,是承認自己永遠在沈恪的掌控之中。他目光低垂,落在對方衣袖的紐扣上,姿態(tài)是絕對的臣服。

沈恪的指尖在他下巴上微微一頓。像是滿意于他的識相。

他輕輕放開了手,指尖仿佛不經(jīng)意地拂過他冰涼的臉頰。

“很好?!鄙蜚〉穆曇粢琅f溫和,卻帶著千斤重壓,“看來銹巷的‘歷練’,讓你更懂事了。”

他緩緩靠回椅背,重新端起酒杯,目光掃過沈沐皙無法動彈的雙腿,“關切”道:

“那么現(xiàn)在,沐皙,告訴兄長……你的‘價值’,準備好了嗎?” 他微微停頓,笑容加深,“或者說,我們該好好談談,你那位……忠誠的‘朋友’了?”

時予的名字并未直接出現(xiàn),但沈沐皙知道,真正的考驗才開始。

“價值……” 沈沐皙喉嚨干澀,強迫自己維持平穩(wěn),“哥哥指的是……‘赤蝎’那批貨?”

他不敢直接提時予。另一個念頭更讓他心驚:沈荺!沈荺在哪里?

沈恪輕輕晃動著酒杯。

“貨,自然是要談的?!彼穆曇魩е钊酥舷⒌膲浩雀校澳鞘俏疑蚣业臇|西,你代為保管,辛苦了?!?/p>

一句“代為保管”,輕描淡寫地抹殺了沈沐皙自以為的籌碼。

“不過,比起那批死物,”他話鋒一轉,眼神銳利如刀,“我更好奇的是……那個把你從銹巷拖出來的‘朋友’。時……予?”

沈沐皙的心臟驟然停跳!

“他不是……”沈沐皙艱難開口,聲音嘶啞,“在銹巷里……我需要一個向?qū)А枰X……” 他必須淡化那層羈絆。

“碰巧?”沈恪輕笑,帶著洞穿一切的嘲諷,“碰巧到為你擋刀?碰巧到讓你不惜用‘赤蝎’保他的命?沐皙,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重情重義了?還是他有什么……特別之處?”

沈沐皙的臉瞬間血色盡褪。羞辱?試探?

“沒有!哥哥!”沈沐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失控的尖銳,又強行壓下,變成破碎的哀求,“他……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用他……只是為了活命!現(xiàn)在……他對我沒有價值了!哥哥……求你……”

他死死攥著輪椅扶手,指關節(jié)泛白。

“沒有價值?”沈恪重復著,像在品味一個笑話,“一個能讓你在絕境里劈開人腦袋的‘無關緊要’的人?一個能讓你拖著廢掉的身體,還在我面前為他求情的‘無關緊要’的人?”他緩緩搖頭,笑容帶著悲憫的殘忍,“沐皙,你在說謊。你的眼睛,你的身體,都在告訴我,他在你心里……有位置?!?/p>

沈沐皙渾身冰涼。沈恪看穿了他。

沈恪的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掠過管家。管家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

沈恪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安贿^,你放心?!彼穆曇艉鋈粶睾偷迷幃悾拔覍σ桓P骨’的興趣,僅限于他對你的‘價值’。既然你覺得他‘沒有價值’了……”

沈沐皙瞬間屏住呼吸,眼中是無法掩飾的恐懼。

“……那我們就來談談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沈恪話鋒再轉,放下酒杯,雙手交叉置于膝上。

“沐皙,”他輕聲命令,“告訴我,你妹妹沈荺……最近有沒有聯(lián)系過你?或者……有沒有跟你說過什么……特別的話?”

沈荺!

所有的恐懼、擔憂,瞬間被更龐大、更尖銳的恐慌取代!

沈沐皙的身體猛地向前一傾,幾乎要撲出去,被安全帶勒住。

他雙眼瞬間赤紅!長久積壓的恐懼、隱忍、憤怒,如同壓抑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沈??!”他第一次拋開了尊稱,嘶聲力竭地吼了出來,聲音在空曠的大廳回蕩,“你把我妹妹怎么了?!她在哪里?!你動她一下試試!我發(fā)誓!我會毀掉一切!包括那批貨!包括我自己!”

輪椅被他劇烈的動作帶得嘎吱作響,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動。薄毯滑落,露出毫無生氣的雙腿。

大廳兩側的沈修林、沈弋曉等人嚇得臉色煞白,后退一步。

管家身形一動,鐵鉗般的手穩(wěn)穩(wěn)按住沈沐皙的肩膀,將他死死按回椅背?!靶∩贍敚埨潇o。”

沈恪端坐其上,對沈沐皙的失控毫不在意,眼中甚至閃過一絲狩獵成功的愉悅。

“呵……”他低笑起來,聲音冰冷,“終于……露出爪子了?為了沈荺?很好??磥恚@才是你真正的‘價值’所在?!?/p>

他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諷刺至極。

“記住你現(xiàn)在的樣子,沐皙?!?/p>

“記住這份憤怒,這份恐懼。很快你就會明白,你的‘價值’,你的‘爪子’,在我面前,一文不值。而沈荺的命運……”

他故意停頓,欣賞著沈沐皙眼中凝固的、如同溺水般的恐懼。

“……取決于你接下來的表現(xiàn)。關于‘赤蝎’,關于時予……以及,關于你如何重新學會……做一只聽話的‘小少爺’?!?沈恪說完,不再看他,轉身離去,身影沒入側廊的陰影。

管家松開了手。

沈沐皙如同被抽掉骨頭,癱軟在輪椅上,只剩下劇烈的喘息和無法抑制的顫抖。

他看著沈恪消失的方向,看看自己無法動彈的雙腿,再看看周圍噤若寒蟬的“家人”……

沈恪的警告絕非虛言。沈荺……成了懸在他頭頂最鋒利的劍。

冰冷的絕望,將他徹底吞噬。

一只戴著白手套的手伸了過來,動作近乎輕柔地替他將滑落的薄毯重新蓋好,仔細地掖了掖邊角。

是管家。

他俯身,刻板的聲音壓得極低:

“小少爺,大少爺?shù)脑?,請務必牢記于心。沈荺小姐的‘安全’,全系于您一念之間。至于那位時先生……他的命,也還在您手里攥著?!?/p>

管家直起身,恢復了那副恭敬卻疏離的姿態(tài),仿佛剛才那句誅心之言從未說過。

“您看起來累極了,”管家刻板的聲音恢復如常,“我送您回房休息?!?/p>

沈沐皙只能冷笑一聲,他連絕望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車輪滾動的聲音在死寂的大廳里異常清晰。

“我的腿……是不是……是不是沈恪搞的鬼?!”

管家推著輪椅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波動:“小少爺,關于您的身體狀況,恕我不能告知。”

沒有承認,沒有否認。

“看來是啊……”沈沐皙不再看管家,不再看這華麗的地獄,只是無力地重新癱靠回椅背,閉上了眼睛。


更新時間:2025-09-01 08:1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