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閱讀區(qū)比書架那邊亮堂些,古老的長條桌被打磨得光滑如鏡,能映出人影??諝饫镞€是那股子舊書和木頭味兒,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沈硯辭和亞瑟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玻璃上,劃出一道道水痕。
剛才梯子邊那場“意外”帶來的躁動還沒完全平復。
沈硯辭覺得被亞瑟蹭過的胸口和腹部那塊皮膚,隔著衣服還在隱隱發(fā)燙,搞得他有點集中不了精神。
他強行把注意力拉回到面前那本厚重得能砸死人的文獻上,翻開,紙張發(fā)出脆弱的沙沙聲。
亞瑟坐在他對面,也拿了本資料裝模作樣地看著,但眼神根本不在書上,時不時就偷瞄一眼沈硯辭。
看到對方那副板著臉、嚴肅認真仿佛剛才啥也沒發(fā)生的模樣,他心里就跟有小貓爪子在撓似的。
又來了又來了!這人怎么就能這么繃得?。?/p>
亞瑟有點挫敗,又有點不服氣。
梯子都晃成那樣了,他都“蹭”得那么明顯了,這人是木頭嗎?
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行,得來點更直接的。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里冒出個主意。
他假裝看得脖子酸,抬起頭左右活動了一下脖頸,視線狀似無意地掃過沈硯辭那邊攤開的文件。
機會來了。
沈硯辭正好看到某一頁,似乎遇到了什么需要思考的點,手指無意識地在紙頁上敲了敲,然后起身:“我去那邊看看有沒有對應的地圖注解?!?/p>
說完,他就朝著不遠處的一個索引柜走去。
好機會!
亞瑟的心跳瞬間加速,像做賊一樣飛快地左右瞄了一眼——周圍空無一人,只有一排排沉默的書架。
他迅速從自己毛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小紙條。紙條邊緣裁得整整齊齊,上面用鋼筆寫了一行漂亮的花體字,是他的私人手機號碼。
指尖因為緊張有點微微發(fā)抖。
他屏住呼吸,探過身,手指捏著紙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精準地把它塞進了沈硯辭剛剛看的那份文件頁縫里,只露出一個小小的角。
做完這一切,他飛快地縮回手,坐直身體,抓起自己面前的書本,假裝看得無比投入,心臟卻在胸腔里砰砰狂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應該沒看到吧?動作夠快吧?
他感覺臉頰又開始發(fā)燙,只能努力把頭埋得更低。
沒過一會兒,沈硯辭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張泛黃的舊地圖復印件。
他重新在亞瑟對面坐下,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離開的這短短一分鐘內(nèi),對面那只“小老鼠”干了什么好事。
他拿起那份文件,準備繼續(xù)看。
亞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書也看不進去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硯辭的手上,偷偷用余光瞄著。
快發(fā)現(xiàn)!快發(fā)現(xiàn)!他在心里默默祈禱,又緊張又期待。
沈硯辭翻動紙頁的手指頓了頓。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張突兀的、與古老文件格格不入的現(xiàn)代小紙條上。
露出的小角上,能清晰地看到一串數(shù)字和花體字的痕跡。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閱讀區(qū)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窗外細微的雨聲和兩人輕不可聞的呼吸聲。
亞瑟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他能感覺到沈硯辭的視線停留在那張紙條上。
他幾乎不敢呼吸,等待著對方的反應。是會皺眉把它當成垃圾扔掉?還是會疑惑地拿起來看?
沈硯辭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沒有立刻去動那張紙條,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驚訝。
他的指尖在紙條旁邊的紙頁上輕輕點了兩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然后,他做了一個極其自然的動作。
他像是要合上文件一樣,手指拂過那頁紙,極其自然地將那張露出小角的紙條徹底推進了文件頁的深處,夾得嚴嚴實實。
然后,他面不改色地繼續(xù)翻到下一頁,目光落在文字上,仿佛那只是文件里原本就存在的一頁普通插頁,或者干脆……
他什么都沒看見。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亞瑟:“???”
就這?
沒了?
他差點沒忍住直接問出口!
你看沒看見???
那是我電話!
私人電話!
我鼓足勇氣才塞進去的!
你倒是給點反應??!
他心里頓時涌上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像只被冷水澆頭的小狗,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來了。
原來人家根本不在意,甚至可能覺得礙事給塞回去了?
亞瑟癟了癟嘴,沒精打采地趴回桌子上,用手指無聊地劃著桌面上的木紋,連偷看沈硯辭的勇氣都沒了。
失敗,太失敗了!
沈硯辭這塊冰山,根本就鑿不動!
接下來的時間,亞瑟徹底蔫了,話也少了,就蔫頭耷腦地坐在那兒,時不時幽怨地瞥一眼對面那個專注看文件的男人。
沈硯辭卻好像完全沒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依舊看得認真,偶爾還用筆在帶來的筆記本上記錄幾下。
直到窗外雨聲漸歇,天色也微微暗了下來。
沈硯辭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眉心:“差不多了,今天收獲很大。多謝殿下幫忙?!?/p>
他的語氣平靜無波,和剛來時沒什么兩樣。
亞瑟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慢吞吞地站起來:“應該的?!?/p>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閱讀區(qū),去歸還資料。
亞瑟跟在后面,看著沈硯辭那挺拔冷硬的背影,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走到圖書館門口,雨已經(jīng)停了。
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沈硯辭的司機已經(jīng)把車開了過來。
亞瑟站在臺階上,看著沈硯辭走下臺階,準備上車。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還能說什么。電話號碼都送不出去,還能咋辦?
就在沈硯辭拉開車門,一只腳已經(jīng)踏上車的時候,他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轉(zhuǎn)過身,看向還站在臺階上、一臉悶悶不樂的亞瑟。
然后,在亞瑟疑惑的目光中,沈硯辭抬起手,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西裝外套胸口靠近內(nèi)袋的位置。
他的目光深沉,看著亞瑟,嘴角似乎極其微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快得像是錯覺。
接著,他什么也沒說,彎腰鉆進了車里。
車門“嘭”地一聲關(guān)上。
黑色的轎車平穩(wěn)地駛離,消失在濕漉漉的街道盡頭。
亞瑟還愣愣地站在臺階上,腦子里反復回放著沈硯辭剛才那個動作和那個眼神。
點一點胸口的內(nèi)袋?
內(nèi)袋?
……內(nèi)袋?!
亞瑟的眼睛猛地瞪圓了,下一秒,巨大的、無法言喻的狂喜像煙花一樣在他心里“砰”地炸開!
他他他……他看見了!
他不僅看見了,他還把紙條收起來了!
放進了貼身的西裝內(nèi)袋里!
那個動作!
那個眼神!
是在告訴他:“我收到了?!?/p>
巨大的幸福感沖得亞瑟頭暈目眩,他猛地捂住臉,原地蹦了兩下,再也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像個得到了心心念念糖果的孩子。
原來他不是沒反應!
他只是……悶騷!
悶騷得要命!
亞瑟站在空無一人的圖書館門口,對著沈硯辭離開的方向,傻笑了好久。
雨后的空氣,清新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