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捏著那張房卡，站在酒店走廊里。地毯軟得很，腳踩上去沒聲音。頂上的燈黃黃的，照得人影子老長。
她手里還拎著個小盒子。剛買的，一塊小蛋糕。蘇晴以前老說這家蛋糕好吃，總纏著她買。今天順路，她就買了。
走廊盡頭那間，就是蘇晴說的房號。門虛掩著，沒關(guān)嚴(yán)。露條縫，里頭光透出來，還有聲音。
蘇晚走近些。聽見里頭有人說話。是蘇晴的聲音，咯咯地笑，又嬌又媚。
“你輕點……別把我項鏈弄壞了……”
另一個聲音響起來，低低的，帶著笑?！皦牧嗽儋I。反正……現(xiàn)在不差錢。”
蘇晚站住了。這聲音她太熟了。天天聽，聽了三年。是她男人林皓的聲音。
她腦子里嗡一下。手里盒子差點掉。她攥緊了，指甲掐進手心。
里頭聲音又響起來。
“姐要是知道……你拿她爸媽留下的錢給我買這個……”蘇晴聲音拖得長長的，像裹了蜜。
“她知道什么?！绷逐┖咭宦暎八欠N人，就知道按部就班上班下班。乏味得很?！?/p>
蘇晚聽著，身子有點僵。她往前挪半步，從門縫往里看。
里頭大床上，兩個人纏一塊兒。蘇晴脖子上亮閃閃的，掛著條項鏈。那是媽留下的，說是傳家寶。前陣子蘇晴說借去戴兩天，拍個照就還。原來戴到這來了。
林皓低頭，在蘇晴脖子上啃。手也不老實。
蘇晴推他一下，笑罵：“討厭！說真的，你當(dāng)初干嘛娶她？就圖她聽話？”
林皓抬頭，咧嘴笑?！安蝗荒兀靠偟糜袀€老婆撐門面。她那樣的，放家里省心?！?/p>
他頓一下，又說：“再說……要不是娶了她，哪能那么順當(dāng)把她家那點產(chǎn)業(yè)接過來。雖然后來敗得差不多了……但啟動資金總是有了?！?/p>
蘇晴又咯咯笑?！澳阏f……她要是知道，她爸媽留的那點老本，讓咱倆折騰沒了……會不會氣死？”
“氣死倒省事了?！绷逐┞曇舻煤埽胺凑煤?。再說，現(xiàn)在公司起來了，她更不敢說什么?！?/p>
蘇晚站在門外，覺得渾身血都涼了。手里盒子啪嗒一聲掉地毯上，沒大聲響。但里頭人聽見了。
“誰？”林皓警覺地問一聲。
門被從里拉開。林皓裹著浴袍，頭發(fā)還濕著?？匆娛翘K晚，他臉色變一下，很快又穩(wěn)住了。
蘇晴跟過來，身上就裹條薄毯子?？匆娞K晚，她先是一愣，隨后嘴角慢慢彎起來，眼里亮晶晶的，全是得意。
“姐？”她叫一聲，聲音軟綿綿的，“你怎么來了呀？”
蘇晚沒說話。她看著林皓，又看看蘇晴?？纯刺K晴脖子上那根項鏈，媽的項鏈。
林皓清清嗓子?！巴硗?，你……別激動。這事……我們可以談?wù)??！?/p>
他伸手想拉她。蘇晚往后一退，躲開了。
蘇晴往前湊湊，幾乎貼林皓身上。“姐，你別怪林皓……是我不好……”
她嘴上這么說，臉上笑可一點沒減。眼睛里明晃晃寫著：你看，你男人現(xiàn)在是我的。
蘇晚覺得胸口堵得慌。她喘口氣，轉(zhuǎn)身就走。
“晚晚！”林皓在后頭喊她。
她沒回頭。沿著走廊使勁走，越走越快。地毯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她覺得像在做夢，一腳深一腳淺。
后頭好像有人追出來，喊她名字。她聽不清了。耳朵里嗡嗡響，全是剛才那兩句話。
“她那種人，乏味得很?！?/p>
“總得有個老婆撐門面。”
“她爸媽留的那點老本，讓咱倆折騰沒了……”
她走到電梯口，使勁按按鈕。電梯還在底下，一時上不來。她等不及，轉(zhuǎn)身往樓梯間跑。
高跟鞋在樓梯上磕得響。一聲一聲，在空蕩蕩的樓梯間里撞出回聲。她扶著欄桿，一步步往下挪。腿是軟的，好幾次差點摔了。
終于到了一樓。她推開安全門，沖進大堂。燈光亮得刺眼，人來人往。有人看她，她也不管，埋著頭往外走。
外頭天黑了，風(fēng)一吹，臉上涼颼颼的。她抬手一摸，一手濕。
原來自己哭了。她都沒察覺。
街上車來車往，燈紅酒綠。她站在路邊，有點茫然。不知道該去哪。
回家？那個家她不想回了。回爸媽留下的老房子？早就賣了，錢讓林皓拿去“投資”了。
她站了一會兒，抬手攔了輛出租車。
司機問她去找。她張張嘴，沒說出話。最后只說：“往前開吧?！?/p>
車開起來。窗外燈光流過去，一條條亮線。她靠窗坐著，臉貼玻璃。玻璃涼涼的，稍微舒服點。
她想起好多事。想起和林皓剛認識那會兒。他追她，天天送花，等她下班。說就喜歡她安靜穩(wěn)當(dāng)，和別的女孩不一樣。
想起蘇晴總纏著她，姐長姐短。撒嬌耍賴，要她東西。她每次都給，心想就這一個妹妹，疼點是應(yīng)該的。
想起爸媽去世前，拉著她的手說：“晚晚，你穩(wěn)重，家里這點東西……你守著。蘇晴性子浮，你多看著點。”
她沒看好。什么都沒看好。
車開著，不知不覺到了江邊。她叫司機停下，付錢下車。
江風(fēng)很大，吹得頭發(fā)亂飛。她走到欄桿邊，看著底下黑乎乎的江水。浪頭打上來，嘩嘩響。
她站了很久。臉上早就干了，繃得難受。
后來她摸摸口袋，掏出手機。屏幕亮起來，映出她自己的臉。眼睛紅紅的，臉色蒼白。
她劃開屏幕，找到個號碼。撥出去。
那邊很快接了。是個男人聲音，有點啞?！拔梗俊?/p>
蘇晚吸口氣，盡量讓聲音平穩(wěn)?！傲?，是我，蘇晚?！?/p>
那邊頓一下，隨即笑起來?！皢?，晚妹子？稀罕啊。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有點事想麻煩你?！碧K晚說，“幫我查個人。最近的行蹤，越細越好?！?/p>
“誰??？這么大陣仗?！?/p>
“林皓。我丈夫?！碧K晚停一下，補充道，“還有我妹，蘇晴。”
那邊沉默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認真了些?！俺鍪铝耍俊?/p>
“嗯?！碧K晚看著江面，“出大事了?！?/p>
“成?！绷绺纱鄳?yīng)下，“給我點時間。有消息馬上告訴你?！?/p>
“謝謝六哥?！碧K晚說，“費用我照付。”
“談什么錢。”六哥哼一聲，“當(dāng)年你爸幫過我大忙。這事我給你辦?！?/p>
電話掛了。蘇晚握著手機，又站了一會兒。
風(fēng)更大了，吹得人透心涼。她轉(zhuǎn)身往回走，步子穩(wěn)了不少。
路邊有家小店還開著，賣煙酒零食。她走進去，要了包煙，一個打火機。她平時不抽煙，但這會兒就想點一根。
點著了，吸一口。嗆得直咳嗽。眼淚又出來了。
她沒擦，由著它流。一邊咳一邊抽，慢慢吸完一根煙。
煙頭扔地上，踩滅。她抬頭看看天，黑黢黢的，沒星星。
她摸出手機，又打了個電話。這次是打給助理。
“小陳，幫我查個地方?！彼f，“非洲那邊……礦場。對，要有開采權(quán)的。資料整理好，明天放我桌上?！?/p>
小陳有點懵，但沒多問，應(yīng)下了。
蘇晚放下手機，長長吐口氣。白霧散在冷風(fēng)里，很快沒了。
她走到路邊，又攔了輛車。這次報了個地址，是公司附近一套小公寓。她以前加班時常住，沒人知道。
車開動了。她靠在后座，閉上眼睛。
心里還是堵，但不像剛才那樣慌亂了。像一團亂麻，終于理出個頭。
她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