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雨停歇，晨光透入。
沈沐皙是被沉重的壓迫感弄醒的，胸口發(fā)悶，手臂被緊緊箍住。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沈修林像只大型樹袋熊，整個人扒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而被沈修林“征用”了一晚上的“球球”，此刻正蜷縮在兩人腳邊，睡得四仰八叉。
沈沐皙：“……”
沈沐皙動了動被壓麻的手臂，換來沈修林不滿的咕噥和更緊的摟抱。他微微側頭，避開沈修林呼出的熱氣，目光掃過自己的手腕。
墨綠色的微光在昏暗光線下靜靜流淌——是沈恪昨天親手給他戴上的手鏈，尺寸分毫不差。
沈沐皙指尖輕觸那顆小小的墨綠寶石。沈恪的心思，永遠難以揣測。
“唔……”身上的“樹袋熊”終于醒了，茫然地眨了眨眼，傻乎乎地笑：“二哥早！昨晚睡得好嗎？有我在是不是特別安心？”一邊說，一邊又蹭了蹭沈沐皙的肩膀。
沈沐皙被他蹭得額角抽痛，沒好氣地推他：“起來，重死了。還有，把你家‘球球’抱走?！?/p>
“哦哦！”沈修林連忙松開，小心地把貓抱進懷里，精神奕奕地跳下床，湊近沈沐皙：“二哥，你手上這個亮晶晶的是什么？好好看！”他伸手想摸。
沈沐皙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腕縮回被子里。
沈修林手停在半空，委屈：“二哥小氣！”
“……沒什么好看的?！鄙蜚屦崎_被子起身。
沈修林跑去拉開窗簾：“二哥，我餓了！下樓吃早餐吧！今天肯定有蝦餃！”
光線涌入房間。洗漱完畢，沈沐皙驅動輪椅，和抱著貓嘰嘰喳喳的沈修林一起下樓。
餐廳里，早餐已備好。沈恪坐在主座，旁是沈弋曉。
管家迎上來：“小少爺，三少爺。另外，”他看向沈沐皙，遞上藥碗，“您的藥。”
沈沐皙沉默接過，一飲而盡，然后安靜地開始吃粥。
管家目光掃過沈沐皙放在桌面上的左手，那條墨綠手鏈清晰可見。他眼神微頓，隨即恢復平靜。
沈修林對著蝦餃大快朵頤。
沈恪喚道：“沈修林?！?/p>
沈修林動作一僵，心虛抬頭：“唔？”
沈恪目光平靜落在他臉上：“你昨天半夜，是不是又去你二哥房間打擾他了？還帶了貓？”
空氣瞬間凝固，管家眼觀鼻鼻觀心，沈弋曉攪動咖啡的手也微微頓了一下。
沈修林臉“唰”地白了，猛地扭頭看沈沐皙：“二哥！你出賣我？！”
沈沐皙握著勺子的手停下，困惑又無奈：“？我沒有。我們昨天不是一直待在一塊嗎？”
沈修林一愣，立刻轉向沈弋曉：“那肯定是弋曉姐！弋曉姐真過分！”
沈弋曉抬頭，清冷眸子里帶著鄙夷，冷哼：“呵。自己半夜抱著貓鬼鬼祟祟溜進去，動靜大得隔條走廊都能聽見。被發(fā)現了，不查查自己原因，只會怪這怪那?！彼逦鲁鰞蓚€字：“傻氣?！?/p>
“你！”沈修林面紅耳赤，猛地站起，“哼！氣死我了！不吃了！”他推開碗碟，沖到沈沐皙輪椅后抓住推把，“二哥我們走！這里待不下去了！”
沈沐皙措手不及，抓住扶手：“沈修林，你……”
“沈修林?！鄙蜚÷曇舫亮艘环?，放下刀叉，目光沉沉鎖定少年。
沈修林僵住，不敢違逆。
“好好吃飯。”
沈修林梗著脖子沒動。
“沈修林?！庇质且宦暋Ｉ蛐蘖稚眢w明顯抖了一下。
他不情不愿地轉身坐下，狠狠戳著餃子，一臉“我在生氣”。
沈恪不再看他，轉向沈沐皙宣布：“以后，不準再去打擾你二哥休息。更不許，去他房間里留宿。聽見沒有？”
沈修林猛地抬頭，小臉漲紅，委屈極了，沈沐皙也只敢沉默。
餐廳死寂，只剩沈弋曉喝咖啡的細微聲響。沈修林突然彈起，再次躥到輪椅后，抓住推把。
“我才不要呢！”他破罐破摔，“我就要去！我就留！”話音未落，他猛地將輪椅向后一拉，推著就朝門口沖去。
“喂！沈修林！”沈沐皙猝不及防，驚叫出聲，死死抓住扶手，“你慢點！”
“不要不要！嘻嘻嘻……”輪椅被推得歪歪扭扭，疾馳而去。
沈弋曉放下咖啡杯，嘴角勾起看好戲的冷笑。
管家看向沈恪，似在請示。
沈恪依舊坐著，臉上毫無表情，沒有動，也沒有阻止，直到輪椅消失，聲音遠去。
餐廳只剩他和沈弋曉。
沈弋曉擦擦嘴角，玩味道：“看來修林最近，精力旺盛得很。”她起身，“我吃好了?！?/p>
半月后，沈園宴會，燈火通明，名流云集。
沈恪是場中焦點。沈修林推著沈沐皙的輪椅，像撒歡小狗在人群中穿梭。
“二哥你看那個燈！”“哇那個裙子！”“咦那個點心！”沈修林嘰嘰喳喳。
沈沐皙一身白色禮服，膚色蒼白，眉眼疏離安靜，卻吸引了眾多目光。
“哥，快看！沈二少爺……真好看！”杜家小姐杜樂扯扯兄長杜逸袖子。
杜逸看去，蹙眉：“坐輪椅的？好看有什么用?！闭Z氣輕慢。
“我看得上！”杜樂不滿，拉他過去，“沈二少爺你好，我叫杜樂?！?/p>
沈沐皙頷首：“沈沐皙?！?/p>
“我叫沈修林哦！”沈修林探出腦袋。
杜逸近距離看清沈沐皙面容，瞬間愣住，輕慢消失，只剩震撼。那是一種近乎易碎的精致美感。他喉結滾動：“杜逸?！?/p>
“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真的很好看！交個朋友？”杜樂笑容甜美。
“當然有人說我二哥好看！”沈修林挺胸擋在輪椅前一點，“不許打我二哥主意！”
“弟弟好見外哦。”杜樂輕笑。
沈沐皙牽動唇角：“當然可以?！?寒暄后，杜家兄妹離開。
沈沐皙讓沈修林推他去僻靜處，目光卻在掠過回廊拐角時定住。
時予。他避開主會場，快步走向后門方向，行跡十分有十一分可疑。
沈沐皙壓低聲音：“沈修林，悄悄跟上那個人?！?/p>
“啊？跟蹤？好玩！好吧！”沈修林來了精神，躡手躡腳跟去。
穿過喧囂，進入后院通道。時予閃進主宅后門。
沈沐皙示意沈修林跟上。主宅走廊空曠安靜，時予快步走向樓梯間，拾級而上。
沈修林停在樓梯口：“二哥，樓梯推不上去啊?！?/p>
沈沐皙看時予消失，當機立斷：“你留這里等我。有人問，就說我去洗手間了，很快回來?！?/p>
“?。坎恍?！大哥說過……”
“聽話！別亂跑，別告訴任何人！”沈沐皙語氣堅決，驅動輪椅進入旁邊電梯。
電梯門合攏，沈沐皙心跳加速，憑直覺按下“4”。
電梯平穩(wěn)上升。1…2…
叮！電梯門在二樓突然打開。門外站著的，正是時予。他似乎剛從某房間出來，整理袖口。看到沈沐皙，眼中掠過一絲驚訝，隨即平靜。
“沈二少爺？”時予邁步進來，空間瞬間狹小。他極其自然地繞到輪椅后，仿佛推輪椅的人，伸手按了“4”樓按鈕，微微俯身：“這么巧？散步？”
沈沐皙強自鎮(zhèn)定：“你在這里做什么？鬼鬼祟祟，偷東西？！”
時予：“……”
“陪二少爺散步啊。”語氣故作輕松。
“呵，”沈沐皙冷笑，“想用我做掩護？我憑什么幫你？有什么目的？不怕我告訴沈??？”
話音剛落，頸側傳來溫熱氣息。時予的臉毫無預兆地湊近他的脖頸，還惡劣地蹭了蹭。
沈沐皙渾身僵住，血液上涌，耳根發(fā)燙：“你……！”
“上次二少爺非要扒我衣服檢查，手都摸到我腰上了，”時予故意頓了頓，看著沈沐皙瞬間僵硬的側臉，輕笑，“現在倒問我想做什么？難道不是二少爺先對我‘圖謀不軌’？”
沈沐皙渾身一僵，血液沖上臉頰，連耳根都燒了起來：“你……你胡說！那是為了查證！”
“哦？查證？”時予俯得更低，嘴唇幾乎要碰到他的耳垂，“那查證結果如何？二少爺還滿意嗎？要不要再‘檢查’一次？”
“你閉嘴！”沈沐皙又羞又氣，抬手想推開他，卻被時予順勢抓住手腕。他的掌心溫熱，指尖帶著點薄繭，輕輕摩挲著沈沐皙的皮膚，引得一陣戰(zhàn)栗。
時予保持這危險姿勢，聲音刻意溫柔帶著戲謔：“我只是心儀二少爺，想陪你說說話而已?！?/p>
叮！四樓到了。
沈沐皙猛地用手肘向后一推，羞惱交加：“滾開！對我說這話的，是Ray，還是時予？”
時予眼神閃爍：“不知道你說什么。我是Ray，裴爺的助理?！彼浦喴巫呦蜃呃壬钐?。
沈沐皙心沉。他果然不認！方向……
“站??！”沈沐皙低喝，指向喬珞房門，“別去那里！再靠近，我喊人！”
時予腳步未停。
沈沐皙：“裝聽不懂？我會告狀的！”
“再吵，”時予輕笑，俯得更近，氣息拂過沈沐皙耳廓，“我就要吻你了。畢竟上次二少爺都想要我脫衣服給你看，看來是喜歡我的。”他意有所指地低語。
沈沐皙臉頰瞬間滾燙：“……胡說八道！”聲音卻因羞窘低了下去。
時予推著輪椅，經過喬珞房門時腳步放慢一瞬，銳利目光掃過，然后……越過了它。
輪椅被推到沈恪書房門口。
“Ray先生！”沈沐皙壓抑憤怒，“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怕告訴沈?。俊?/p>
時予停下，繞到輪椅前，俯身雙手撐在扶手上，將沈沐皙圈住。他直視沈沐皙明亮的眼睛，嘴角勾起：“我說過了，二少爺。我只是你的傾慕對象，想陪陪你。”
沈沐皙被他看得不自在，咬唇瞪他：“鬼才信！”
時予佯裝委屈：“二少爺如此懷疑我？為什么不懷疑杜家兄妹？他們和我一樣，都只是傾慕對象啊?！?/p>
“不管你是誰，”沈沐皙一字一句道，“對我不懷好意，我不會放過你。”
時予目光落在沈沐皙腕間的墨綠寶石手鏈上。他忽然執(zhí)起那只手。沈沐皙想抽回，卻被握緊。
“我說過了，”他抬頭，深邃眼眸鎖住沈沐皙瞬間漲紅的臉，“我只是你的傾慕者，也可以是……追求者。”
沈沐皙：“……”臉頰滾燙，大腦空白。
時予低笑出聲：“二少爺臉紅的樣子，比那顆破綠石頭好看多了?！?/p>
沈沐皙瞪他：“你管我？！還有，你到底是Ray還是時予？”
“二少爺希望我是誰？”時予不答反問，目光落在沈沐皙腕間的手鏈上，眼神里帶著點較勁的意味。他忽然執(zhí)起沈沐皙的手，低頭在那顆墨綠寶石上印下一個輕吻。
沈沐皙“？！”
“上次二少爺都要扒我衣服，想來是對我有意思的，”他抬眼，眼底漾著戲謔，鼻尖幾乎蹭到沈沐皙的鼻尖，“那我現在追求二少爺，算不算順理成章？”
沈沐皙的臉徹底燒了起來，連呼吸都亂了：“你……無恥！”
“對二少爺無恥，我樂意。”時予輕笑，松開手直起身，“二少爺，慢慢考慮?！鄙钌羁此谎?，轉身消失在樓梯間。
空蕩走廊，只剩沈沐皙一人。Ray？時予？傾慕者？追求者？變態(tài)吧。
宴會結束。沈修林被支開，沈沐皙被管家推著，停在書房門前。
輪椅滑入書房。管家退下，關門。
沈恪緩緩轉身，已換下正裝，穿著深色羊絨衫。
“哥哥？”沈沐皙輕聲。
沈恪在書桌后坐下，拿起銀質打火機把玩?！把鐣铣缘倪€好？”
“……好?！?/p>
“有沒有認識新朋友？”
“嗯，杜家的?！?/p>
“那……”沈恪指尖輕敲桌面，“有沒有帶朋友亂跑?。俊?/p>
沈沐皙心一沉。“……哥哥想說什么，直說吧?！?/p>
沈恪似乎不意外：“沐皙，你和裴先生的助理，很熟嗎？”
“不……不算很熟。碰過面。”
沈恪輕輕嘆氣，語氣寵溺無奈：“沐皙，我不是怪你?！?/p>
“你喜歡誰，想和誰交往，我這個兄長，當然插足不了。”
沈沐皙：“？” 喜歡？交往？！
沈恪無視他僵硬的表情：“但是，你年紀小，心思單純?！?/p>
“最好在沒有絕對信任對方前，不要輕易帶朋友到家里私密地方亂逛。尤其是，4樓。好嗎？”
沈恪果然知道。
沈沐皙不解：“喜歡誰？什么意思？”
“Ray先生，”沈恪清晰吐出名字，目光鎖住他，“他，不是在追求你嗎？”
沈沐皙徹底愣住。和時予口中一致。
沈恪補充：“裴先生告訴我的。他說，他的助理對你一見傾心，很是熱忱。年輕人，感情沖動些正常?！?/p>
沈恪身體后靠，姿態(tài)包容：“你要是喜歡，我不會阻礙。畢竟，Ray是裴峙的干兒子，裴家也算門當戶對?！?/p>
沈沐皙感到窒息。
“只是，”沈恪話鋒一轉，“要小心。外面復雜，人心叵測。別被甜言蜜語騙了?！?/p>
“尤其是你現在的狀況，更需要……謹慎。明白嗎？”
書房死寂，沈沐皙像落入了蛛網。
“……好?！彼桓以賳?。
沈恪起身，走到輪椅旁。
“乖?！甭曇舻统翜睾停耙股盍?，讓管家送你回房?！?/p>
話畢轉身。管家無聲進來推走輪椅。
輪椅碾過地毯，悶得心慌，終于是回到了房間。
“小少爺，需要請按鈴。”管家躬身退去。
門合上，沈沐皙自己轉動輪椅，面向窗外沉沉的夜。
[時予：沈恪送的，真是個破珠子，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