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離京后,朝局果然暗流涌動。
靖王雖被囚禁,但其殘余黨羽仍在暗中活動。林氏一黨雖失首領,卻仍有不少門生故舊盤踞要職。更有一些藩王見幼主登基,心生異志。
我每日入宮輔佐太后處理政務,代謝無妄行使輔政之權。起初還有大臣以“后宮不得干政”為由非議,但當我連續(xù)處理好幾件棘手政務后,異議之聲漸息。
這日,我正在批閱奏折,太后忽然道:“雪兒,你可知朝中有人在議論,說謝將軍功高震主,恐生不臣之心?”
我心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太后明鑒,無妄若有二心,當日宮變時便可取天下,何須等到今日?”
太后嘆息:“哀家自然明白。只是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我放下朱筆,正色道:“太后,如今邊境戰(zhàn)事吃緊,若朝中再起猜忌,豈不寒了將士的心?”
太后沉吟片刻:“你說得是。是哀家多慮了。”
然而這番話卻在我心中敲響警鐘。功高震主,古來有之。謝無妄如今權傾朝野,難免引人猜忌。
是夜,我修書一封,將朝中動向告知謝無妄,并提醒他謹慎行事。
信使出發(fā)后,我心中仍不安寧。忽然想起父親曾說,姜家在江湖有些勢力,或可一用。
翌日,我回姜府探望父親。經過這些風波,父親蒼老了許多,但眼神依然銳利。
“父親可知朝中有人在議論無妄?”我試探著問。
父親嘆息:“樹大招風,在所難免。不過你也不必過于擔憂,皇上和太后還是信任謝將軍的?!?/p>
“但人言可畏?!蔽业吐暤溃芭畠合?..或許該為無妄留條后路。”
父親凝視我片刻:“你想動用姜家的江湖勢力?”
我點頭:“若有萬一,或許能保無妄全身而退?!?/p>
父親沉吟良久,終于道:“好。姜家有一支暗衛(wèi),名'影衛(wèi)',可交你調遣。但切記,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動用。”
得到父親支持,我稍感安心。然而邊境傳來的消息卻越來越令人擔憂。
北狄此次來勢洶洶,且戰(zhàn)術詭異,似有高人指點。謝無妄雖屢挫敵軍,但戰(zhàn)事陷入膠著。
這日,我正在宮中與太后議事,忽有八百里加急軍報傳來:謝無妄親率精兵突襲敵營,中伏重傷!
我手中茶盞落地,摔得粉碎。
“傷勢如何?”太后急問。
信使泣道:“將軍為救部下,身中數(shù)箭,其中一箭離心脈只差寸許...軍醫(yī)說,恐...恐難撐過三日...”
我眼前一黑,險些暈厥。太后連忙扶住我:“快傳太醫(yī)!”
“不必...”我強自鎮(zhèn)定,“臣妾請求即刻前往邊境!”
太后大驚:“這怎么行!邊境危險,你一個女子...”
“臣妾是無妄的妻子,更是大周的誥命夫人?!蔽夜虻貞┣?,“求太后成全!”
太后猶豫良久,終于嘆息:“罷了,你去吧。帶上太醫(yī)院最好的太醫(yī),再調一隊御林軍護衛(wèi)?!?/p>
我叩謝隆恩,即刻準備出發(fā)。
臨行前,我去見了父親。他知我要去邊境,沉默良久,終于道:“帶上影衛(wèi)。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姜家永遠是你的后盾?!?/p>
日夜兼程,五日后,我終于抵達雁門關。
關內氣氛凝重,將士們面帶憂色。趙誠迎出來,見到我,頓時紅了眼眶:“夫人...您終于來了...”
“將軍呢?”我急問。
趙誠引我至主帥帳中。只見謝無妄躺在榻上,面色蒼白如紙,胸前裹著厚厚的繃帶,仍有血跡滲出。
我撲到榻前,握住他的手:“無妄...我來了...”
他似乎有所感應,緩緩睜開眼,見到我,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雪兒...你怎么...”
“別說話?!蔽逸p撫他的臉,“太醫(yī)馬上就來?!?/p>
隨行的太醫(yī)立即上前診治。良久,太醫(yī)面色凝重:“將軍傷勢極重,箭傷及肺,又失血過多...能否撐過去,就看這三日了?!?/p>
我心中一沉,卻強自鎮(zhèn)定:“無論如何,請?zhí)t(yī)盡力救治?!?/p>
三日不眠不休,我守在謝無妄榻前,親自喂藥擦身。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每次醒來,見到我在旁,便露出安心的笑容。
第四日清晨,他的傷勢突然好轉,竟能坐起身來。
“雪兒,”他握住我的手,“陪我出去走走?!?/p>
我知這是回光返照,心中悲痛,卻強顏歡笑:“好。”
趙誠備了軟轎,抬我們上關墻。秋風蕭瑟,關外黃沙漫天。
謝無妄靠在我肩上,輕聲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來這里嗎?”
“記得?!蔽疫煅实溃澳菚r你我還生疏得很?!?/p>
他輕笑:“那時我就想,這個女子不簡單,定要娶回家才好。”
我淚如雨下:“那你就要好好活著,我們還有一輩子要過?!?/p>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雪兒,若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著?!?/p>
我拼命搖頭:“不會的!你不會有事!”
“聽我說?!彼站o我的手,“朝中局勢復雜,我已安排妥當。影衛(wèi)會護你周全,趙誠也會效忠于你?!?/p>
他取出半塊虎符放入我手中:“這是玄甲軍的兵符,另一半在皇上手中。若有變故,可憑此符調動玄甲軍?!?/p>
我泣不成聲:“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你活著...”
他輕撫我的臉,眼神溫柔而眷戀:“能娶你為妻,是我謝無妄此生最大的幸事。只可惜...不能陪你走完這一生了...”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手緩緩垂下。
“無妄!”我失聲痛哭,“你醒醒!不要丟下我!”
趙誠及眾將士紛紛跪地,悲聲震天。
謝無妄,當朝戰(zhàn)神,鎮(zhèn)國公,我的夫君,就這樣在我懷中永遠閉上了眼睛。
我抱著他逐漸冰冷的身體,心如刀割。天地間仿佛失去了所有顏色,只剩一片灰暗。
三日后,我為謝無妄換上戎裝,扶靈回京。
京城白幡遍地,萬民痛哭。皇上輟朝三日,追封謝無妄為忠武王,配享太廟。
葬禮那日,我一身縞素,捧著牌位,一步步走過長街。百姓跪倒兩旁,哭聲震天。
“夫人節(jié)哀...”無數(shù)人對我如是說。
哀?我的心早已隨他而去,何來節(jié)哀?
然而我知道,我不能倒下。謝無妄用生命守護的大周,還需要有人繼續(xù)守護。
葬禮后,我閉門謝客,終日守在靈堂。直到這日,太后親臨府邸。
“雪兒,”太后握著我的手,“哀家知你悲痛,但朝中不可一日無主。無妄既去,輔政之責...”
“臣妾明白?!蔽姨а劭此?,聲音平靜,“臣妾會暫代輔政之職,直至皇上親政?!?/p>
太后嘆息:“難為你了?!?/p>
于是,我以未亡人之身,代夫輔政。起初還有大臣質疑,但當我以雷霆手段處理了幾件積壓政務后,再無人敢小覷這位“女流之輩”。
然而暗流從未停止。靖王余黨見我獨掌大權,紛紛上書,以“牝雞司晨”為由,要求還政皇上。
甚至有人暗中散播謠言,說謝無妄之死與我有關,是我勾結北狄害死了夫君。
這日,我正在批閱奏折,趙誠匆匆來報:“夫人,邊境急報!北狄再次犯邊,揚言要...要取將軍首級祭旗!”
我手中朱筆一頓,眼中寒光乍現(xiàn):“他們敢!”
“軍中群龍無首,士氣低落。”趙誠焦急道,“若再不派大將前往,恐雁門不保!”
我緩緩起身,走到謝無妄的靈位前,輕撫他的牌位。
“無妄,”我輕聲道,“你未走完的路,我替你走。你未完成的使命,我替你完成。”
轉身,我看向趙誠:“傳令下去,三日后,我親征北狄?!?/p>
趙誠大驚:“夫人!這太危險了!”
“不必多言?!蔽艺Z氣堅定,“替我備甲?!?/p>
三日后,我穿上謝無妄的戰(zhàn)甲,手持他的長劍,率玄甲軍出征。
京城百姓紛紛涌上街頭,目送這支特殊的軍隊離去。許多人跪地高呼:“夫人保重!”
我知道,他們不是在叫我夫人,而是在叫“謝夫人”——謝無妄的未亡人,大周的戰(zhàn)神遺孀。
抵達雁門關,我立即整頓軍務。將士們見我來,士氣大振。
“夫人!”眾將跪迎,“誓死追隨夫人!”
我站在關墻上,望著北狄連營,心中平靜無波。
無妄,你若在天有靈,請保佑我,替你守護這大好河山。
是夜,我召來眾將,部署戰(zhàn)術。
“北狄料定我軍新喪主帥,必會輕敵?!蔽抑钢泩D,“我們便示敵以弱,誘敵深入...”
眾將聞言,紛紛稱妙。趙誠更是驚喜道:“夫人此計,與將軍當年如出一轍!”
我微微一笑。是啊,這些都是你教我的,無妄。
三日后,戰(zhàn)事爆發(fā)。北狄果然中計,大軍深入埋伏圈。我一聲令下,伏兵四起,殺聲震天。
激戰(zhàn)中,我親自擂鼓助威。將士們見夫人如此,個個奮勇爭先。
最終,北狄大敗,主帥被趙誠生擒。雁門關大捷的消息傳回京城,舉國歡慶。
然而就在我軍慶祝勝利時,京城突然傳來急報:靖王余黨勾結某藩王發(fā)動政變,軟禁太后和皇上!
趙誠大驚:“夫人!我們速回援救!”
我卻異常冷靜:“不必。早在離京前,我便安排了后手?!?/p>
果然,不過三日,京城傳來消息:政變已被平定,太后和皇上安然無恙。原來我離京前,已暗中命令影衛(wèi)保護皇宮,并讓父親聯(lián)絡舊部,控制京城防務。
經此一事,再無人敢質疑我的能力。我正式被任命為輔政大臣,代皇上處理朝政。
時光荏苒,三年轉瞬即逝。這三年,我平定邊患,整頓吏治,發(fā)展民生。大周日漸強盛,百姓安居樂業(yè)。
這日,我正在批閱奏折,忽感不適。太醫(yī)診脈后,驚喜道:“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我怔住了。有喜?這怎么可能?無妄已經...
太醫(yī)解釋道:“夫人應是將軍出征前懷上的,只是時日尚淺,未曾察覺?!?/p>
我撫摸著尚未隆起的小腹,淚如雨下。
無妄,你留下了我們的孩子。
十月后,我生下一子,取名謝念安。取意為“念吾夫長安”。
念安滿月那日,皇上親臨府邸,賜封世子。
抱著孩子,我站在謝無妄的靈位前,輕聲道:“無妄,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子。他會繼承你的志向,守護這大好河山?!?/p>
窗外陽光明媚,仿佛他在天之靈,正溫柔地注視著我們母子。
我知道,前方的路還很長。但有了念安,有了他的遺志,我將繼續(xù)走下去。
直到海晏河清,天下長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