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中途,靖王妃忽然道:“聽說夫人在雁門時,曾助謝將軍守城?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
眾女眷紛紛附和,語氣卻帶著幾分譏誚。
我淡淡一笑:“王妃謬贊。妾身只是做了每個大周子民都會做的事——保家衛(wèi)國而已?!?/p>
“說得好!”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靖王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園中,笑著走近,“謝夫人深明大義,不愧是無妄賢弟的夫人?!?/p>
我連忙行禮。靖王虛扶一把,目光卻在我臉上多停留了片刻:“早就聽說謝夫人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p>
這話說得輕佻,我微微蹙眉:“王爺過獎。”
靖王似乎察覺失態(tài),轉(zhuǎn)移話題:“無妄賢弟可好?多日不見,本王甚是掛念?!?/p>
“勞王爺掛心,夫君一切安好?!?/p>
“那就好?!本竿跻馕渡铋L地笑了笑,“如今無妄賢弟立下大功,又得皇上重用,真是前途無量啊。只是...”
他故意頓了頓:“樹大招風(fēng),賢弟還需謹(jǐn)慎些才是?!?/p>
這話似是關(guān)心,實(shí)為威脅。我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不動聲色:“多謝王爺提點(diǎn),妾身定會轉(zhuǎn)告夫君?!?/p>
回府后,我將今日之事告知謝無妄。他聽后冷笑:“靖王這是坐不住了?!?/p>
“將軍打算如何應(yīng)對?”
“等?!彼?,“等他們先出手?!?/p>
這一等就是半月。朝中表面平靜,暗地里卻波濤洶涌。
這日,謝無妄被急召入宮。直到深夜才回,面色凝重。
“出事了?”我迎上前問。
他屏退左右,低聲道:“邊境急報,北狄再次犯邊。但這次...他們用的是我軍的布防圖?!?/p>
我心中一驚:“布防圖泄露?怎么可能!”
“皇上震怒,命我徹查?!敝x無妄眼神冰冷,“而所有證據(jù)都指向一個人——”
“誰?”
“你父親?!?/p>
我如遭雷擊:“不可能!父親絕不會做這種事!”
“我自然相信?!敝x無妄按住我的肩,“但這明顯是栽贓陷害。你父親已被軟禁在家,待查清真相。”
我渾身發(fā)冷:“是林家...還是靖王?”
“或許都有?!彼烈鞯溃八麄冞@是要一石二鳥——既除掉你父親,又打擊我的威信?!?/p>
“那怎么辦?”我急道,“父親年事已高,經(jīng)不起折騰!”
“別急?!敝x無妄目光銳利,“既然他們出招了,我們接招便是?!?/p>
翌日,謝無妄開始徹查此案。然而所有線索都斷得干凈利落,明顯是精心設(shè)計的局。
更糟糕的是,朝中開始流傳謠言,說謝無妄徇私護(hù)短,包庇岳父。甚至有人上書彈劾,要求嚴(yán)懲姜家。
父親雖被軟禁在家,但姜家族人紛紛受到牽連。庶妹姜雨嚇得整日以淚洗面,柳姨娘更是直接病倒。
這日,我正與謝無妄商討對策,門房來報:靖王到訪。
靖王一身常服,笑容可掬:“無妄賢弟,謝夫人,冒昧來訪,還請見諒。”
“王爺大駕光臨,有何指教?”謝無妄語氣平淡。
靖王嘆氣:“本王是為姜大人之事而來。如今朝議洶洶,對賢弟十分不利啊。”
他故作關(guān)切:“依本王看,不如讓姜大人認(rèn)罪,本王可向皇上求情,從輕發(fā)落。如此,既能保全姜家,又不至于連累賢弟?!?/p>
我心中冷笑。這分明是要我們自認(rèn)罪名,任人宰割。
謝無妄卻道:“王爺好意心領(lǐng)。但岳父清白,豈能認(rèn)罪?此事我自有主張?!?/p>
靖王臉色微沉:“賢弟這是不信本王?”
“非是不信,而是依法辦事?!敝x無妄語氣轉(zhuǎn)冷,“若岳父真有罪,我絕不袒護(hù)。若是被人陷害...”
他直視靖王:“我也絕不會放過幕后之人?!?/p>
靖王面色變幻,最終強(qiáng)笑:“既然賢弟已有主張,本王就不多言了?!闭f罷拂袖而去。
送走靖王,我憂心忡忡:“他這是最后通牒?”
“狗急跳墻罷了?!敝x無妄冷笑,“看來,是時候收網(wǎng)了?!?/p>
他召來心腹,低聲吩咐幾句。心腹領(lǐng)命而去。
三日后,事情出現(xiàn)轉(zhuǎn)機(jī)。
一個北狄俘虜在審訊中突然招供,說布防圖是一個周人官員賣給他們的,并描述了那人相貌。
根據(jù)描述畫出的圖像,竟與林正宏的一個心腹幕僚十分相似!
謝無妄立即請旨搜查該幕僚府邸,果然搜出與北狄往來密信,以及大量金銀珠寶。
皇上震怒,下令徹查林黨。一時間,林家及其黨羽紛紛落馬,林正宏再次被禁足。
父親冤情得雪,官復(fù)原職。姜家危機(jī)解除。
“將軍是如何做到的?”我驚喜交加。
謝無妄微微一笑:“那個北狄俘虜,其實(shí)是我早就安插的棋子。至于那些'證據(jù)'...來而不往非禮也?!?/p>
我這才明白,他早就布好了局,只等對方先出手。
然而就在我們認(rèn)為危機(jī)已過時,更大的風(fēng)波悄然來臨。
這日宮中設(shè)宴,慶祝邊境安定。酒過三巡,皇上突然道:“無妄啊,你如今功高蓋世,朕心甚慰。只是...朕有一事憂心?!?/p>
謝無妄躬身:“陛下請講。”
皇上嘆氣:“你年過三十,卻尚無子嗣。謝家一脈單傳,朕實(shí)在放心不下啊?!?/p>
宴席頓時安靜下來。我心中一驚,隱約感到不安。
果然,皇上接著道:“朕有意將永嘉郡主賜你為側(cè)室,也好為謝家開枝散葉?!?/p>
永嘉郡主?那個驕縱任性,曾與林修遠(yuǎn)有染的郡主?
我手中酒盞險些跌落。謝無妄卻面色不變:“陛下厚愛,臣感激不盡。但臣與夫人新婚不久,暫無納妾之意?!?/p>
“誒,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實(shí)屬平常。”皇上笑道,“何況永嘉對你傾心已久,朕看你們很是相配。”
這時,靖王也幫腔:“皇兄說得是。謝將軍勞苦功高,理當(dāng)享此齊人之福。”
眾臣紛紛附和。我坐在席間,如坐針氈。
謝無妄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跪地:“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
“但說無妨?!?/p>
“臣與夫人曾立誓,一生一世一雙人?!敝x無妄聲音清晰,“若違此誓,天誅地滅。請陛下成全臣與夫人的誓言?!?/p>
滿座嘩然。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這三妻四妾尋常的朝代,簡直是驚世駭俗!
皇上臉色微沉:“無妄,你這是要抗旨?”
“臣不敢?!敝x無妄抬頭,目光堅定,“臣寧愿交還兵權(quán),辭官歸隱,也不愿負(fù)了誓言?!?/p>
宴席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驚呆了,沒人想到謝無妄會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
皇上盯著他良久,忽然大笑:“好!好個一生一世一雙人!朕成全你們!”
危機(jī)解除,我卻心潮澎湃?;馗R車上,我忍不住問:“將軍方才所言...可是真心?”
謝無妄握住我的手:“我謝無妄從不輕許諾言。”
我眼眶微熱:“可是...謝家子嗣...”
“子嗣有天定,強(qiáng)求無益?!彼p撫我的臉,“何況,我有你就夠了?!?/p>
這一刻,我真正意識到,這場始于交易的婚姻,已經(jīng)變成了真心相許。
然而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幾日后的深夜,一道密旨突然傳入府中。
謝無妄接旨后,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出什么事了?”我問。
他沉默良久,才緩緩道:“皇上病重,太醫(yī)說...恐撐不過這個冬天?!?/p>
我心中一驚:“那太子...”
“太子年幼,靖王監(jiān)國?!敝x無妄眼神幽深,“皇上密旨,命我...必要時可清君側(cè)?!?/p>
清君側(cè)!這是要鏟除靖王及其黨羽!
“將軍打算如何?”我聲音發(fā)顫。
“等?!彼抗怃J利,“等靖王先動手?!?/p>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京城表面平靜,暗地里卻已是波濤洶涌。
而我知道,這場權(quán)力之爭,將決定無數(shù)人的命運(yùn)。
也包括我們的。
第七章 宮闈驚變
皇上的病勢比想象中更快沉重。
不過旬日,已不能臨朝。靖王以監(jiān)國身份把持朝政,林正宏雖仍在禁足,但其黨羽紛紛復(fù)起,把持要職。
謝無妄稱病不出,終日閉門謝客。只有我知道,他每夜都與心腹密議至深夜。
“靖王已在暗中調(diào)動兵馬?!边@夜,他指著輿圖對我道,“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九門提督都已換成了他的人?!?/p>
我心中凜然:“他要逼宮?”
“恐怕不止?!敝x無妄眼神冰冷,“太醫(yī)說,皇上中的是慢性毒藥。”
我倒吸一口涼氣:“靖王竟敢...”
“皇位面前,兄弟之情算得了什么?”他冷笑,“如今只等皇上駕崩,他便可扶立幼主,挾天子以令諸侯。”
“那將軍打算何時動手?”
“等。”他目光銳利,“等一個名正言順的機(jī)會?!?/p>
三日后,機(jī)會來了。宮中傳出消息:皇上病危,召靖王、謝無妄及幾位重臣入宮聽遺詔。
謝無妄穿上朝服,我將一枚玉佩系在他腰間:“這是高僧開過光的,保平安?!?/p>
他握住我的手:“今日之后,局勢將定。若我...”
我捂住他的嘴:“沒有若我。你一定要平安回來?!?/p>
他深深看我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我在府中坐立難安。直到黃昏時分,一騎快馬疾馳而至:“夫人!宮中有變!將軍讓您即刻前往別院避難!”
我心中一驚:“出什么事了?”
“靖王...靖王逼宮了!”來人急道,“皇上駕崩前立下遺詔,傳位太子,命將軍輔政。靖王竟當(dāng)場撕毀遺詔,欲奪玉璽!”
“那將軍呢?”
“將軍正率玄甲軍護(hù)駕,但宮中已被靖王控制!他讓您快走!”
我定了定神:“不,我不能走。周嬤嬤,取我的誥命服飾來?!?/p>
“夫人!這太危險了!”云兒急得直哭。
“正因為危險,我才更不能走。”我平靜道,“若將軍勝了,我自當(dāng)與他同慶。若敗了...”
我頓了頓,聲音堅定:“我當(dāng)與他共赴黃泉?!?/p>
換上誥命服飾,我命人備車直往皇宮。沿途戒嚴(yán),但見到將軍府車駕,守衛(wèi)竟不敢阻攔。
宮門前,果然已被重兵圍困。玄甲軍與靖王麾下的禁軍對峙,劍拔弩張。
“我要見將軍?!蔽蚁萝?,對守門的玄甲軍校尉道。
校尉為難:“夫人,里面危險...”
“正因為危險,我才要來?!蔽彝崎_他,徑直向?qū)m內(nèi)走去。
所到之處,將士紛紛讓路。終于,在乾清宮前,我看到了謝無妄。
他一身戎裝,手持長劍,護(hù)在幼主和太后身前。對面是靖王及其黨羽,雙方僵持不下。
“無妄!”靖王厲聲道,“你我何必兵戎相見?若你肯擁立本王,必不失王侯之位!”
謝無妄冷笑:“亂臣賊子,也配談條件?”
這時,他看見了我,臉色驟變:“你怎么來了?快回去!”
我走到他身邊,向太后和幼主行禮:“臣妾來遲,請?zhí)?、殿下恕罪?!?/p>
太后眼中含淚:“好孩子,難為你了?!?/p>
靖王見狀,忽然笑道:“謝夫人來得正好。不如勸勸你夫君,何必為了個稚子,賠上全家性命?”
我轉(zhuǎn)身面對靖王,聲音清晰:“靖王殿下,您可知為何歷代皆重正統(tǒng)?”
靖王挑眉:“哦?愿聞其詳?!?/p>
“因為唯有正統(tǒng),才得民心。”我緩緩道,“您今日即便奪得皇位,也是篡位之君,天下不服,史書唾棄?!?/p>
“放肆!”靖王怒道,“區(qū)區(qū)婦人,也敢妄議朝政?”
“妾身不敢妄議,只陳述事實(shí)?!蔽也槐安豢海案螞r,您真以為掌控了皇宮,就掌控了一切嗎?”
靖王眼神一厲:“你什么意思?”
就在這時,宮外突然殺聲震天!一個滿身是血的禁軍沖進(jìn)來:“王爺!不好了!九門提督倒戈,開放城門,京畿大營的兵馬殺進(jìn)來了!”
靖王大驚失色:“怎么可能!京畿大營不是已經(jīng)...”
“已經(jīng)被我控制了?!敝x無妄冷冷接口,“你以為,我會毫無準(zhǔn)備嗎?”
原來,謝無妄早已暗中聯(lián)絡(luò)了京畿大營的舊部。只等靖王動手,便可里應(yīng)外合。
局勢瞬間逆轉(zhuǎn)。靖王黨羽見大勢已去,紛紛棄械投降。唯有靖王及其死士負(fù)隅頑抗。
“保護(hù)太后和殿下!”謝無妄將我護(hù)在身后,率軍迎戰(zhàn)。
混戰(zhàn)中,一支冷箭突然射向幼主!我想也沒想,撲身去擋!
預(yù)期中的劇痛沒有到來。謝無妄竟用身體為我擋下了那一箭!
“無妄!”我失聲驚呼。
他踉蹌一步,卻仍站穩(wěn):“沒事...皮外傷...”
這時,靖王見大勢已去,突然瘋狂地持劍沖向幼主!謝無妄正要阻攔,卻因傷勢慢了一步!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身影突然從旁沖出,擋在幼主身前——竟是林正宏!
劍鋒穿透他的胸膛,林正宏倒地前,看向謝無妄:“護(hù)...護(hù)好大周...”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靖王也怔在原地,被一擁而上的侍衛(wèi)制服。
后來才知,林正宏雖與靖王勾結(jié),卻從未想過真要篡位。見靖王竟要弒君,才拼死護(hù)駕。
經(jīng)此一役,靖王黨羽盡數(shù)被擒。幼主順利登基,太后垂簾聽政,謝無妄為輔政大臣。
林正宏傷重不治,臨終前上書請罪,并求皇上赦免林家其余人。皇上念其護(hù)駕有功,準(zhǔn)其所請。
塵埃落定后,我問謝無妄:“你早知道林正宏會反水?”
他微微一笑:“人性復(fù)雜,沒有絕對的好惡。林正宏雖權(quán)欲熏心,卻從未想過背叛大周?!?/p>
我感慨萬千。這場宮變,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yùn)。
然而最大的變化,發(fā)生在我和謝無妄之間。
那日后,他傷勢漸愈,卻落下了病根,每逢陰雨天,傷口便會作痛。
我日日為他煎藥按摩,悉心照料。這夜,又見他隱忍痛楚,我不禁落淚:“若不是為我擋箭...”
他握住我的手:“為你,值得?!?/p>
燭光下,他的目光溫柔而深邃:“經(jīng)過這些事,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p>
他輕輕將我擁入懷中:“雪兒,等朝局穩(wěn)定,我們便要個孩子吧。”
我依偎在他懷中,淚中帶笑:“好。”
然而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就在我們以為可以過上平靜日子時,北境再傳急報:北狄得知大周內(nèi)亂,再次舉兵來犯!
“這次我必須親征?!敝x無妄神色凝重,“新帝初立,人心未定,若邊境有失,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雖萬分不舍,卻知這是他的責(zé)任:“我隨將軍同去?!?/p>
“不可?!彼麛嗳痪芙^,“你留在京城,替我穩(wěn)住朝局。”
他握住我的肩:“如今皇上年幼,太后柔弱,朝中需要有人坐鎮(zhèn)。你是我最信任的人?!?/p>
我知他言之有理,只得點(diǎn)頭:“那你一定要平安回來?!?/p>
“我答應(yīng)你?!彼p吻我的額頭,“等這場戰(zhàn)事結(jié)束,我們就遠(yuǎn)離朝堂,過尋常日子?!?/p>
大軍開拔那日,我站在城樓上,目送他漸行漸遠(yuǎn)。
這一次,我沒有哭。因為我知道,無論前路如何,我們都會彼此守望,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然而命運(yùn)弄人。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別,竟是永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