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把沾了潤唇膏的棉簽摁在他裂開的唇角，血珠滲出時，他居然還笑著說像櫻桃醬。
“別浪費(fèi)止痛貼片了，很貴?！?/p>
其實(shí)貼片是醫(yī)院免費(fèi)發(fā)的，恨也是。
恨到極致，反而像老傷口上的疤，摸起來硬邦邦的，卻再也疼不出眼淚來了。
只是某個深夜驚醒，我摸著枕邊空蕩蕩的位置時，會突然想起沈知予替我掖被角的動作，想起他總在玄關(guān)留的那盞燈。
我這時才驚覺，原來我早已習(xí)慣了被人溫柔對待，卻偏要守著舊日的傷口不肯愈合。
記得十九歲那年夏天，我縮在圖書館靠窗的角落做數(shù)學(xué)題。
“這里錯了?！鄙虺幍氖植溥^我手背指著那道錯題，我感覺整個臉頰都在發(fā)燙。
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后來很多年，我買過無數(shù)同款香型的洗衣液，卻再沒聞到過那樣干凈的少年氣。
“輔助線要這樣做?！彼麖澭鼤r，額前的碎發(fā)垂下來，掃過我的臉頰。
我屏住呼吸，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吊扇還響。
那天他給我講了三道解析幾何，臨走時他見我沒帶傘就把手里的傘塞給我：“天氣預(yù)報說有雨?！?/p>
沒想到我們出來時真的下起暴雨，我抱著傘站在圖書館門口，看見他和一群男生沖進(jìn)雨里，白色球衣很快被淋透，貼在背上勾勒出挺拔的線條。
他跑了幾步突然回頭，目光穿過雨幕落在我身上，我慌忙把傘舉高，遮住發(fā)燙的臉。
等我再抬頭時，他已經(jīng)不見了。
后來過了很久我才知道，那天他淋雨回家，發(fā)了高燒，卻在日記里寫：“她舉傘的樣子，真可愛，像只受驚的小鹿?！?/p>
高三那年的運(yùn)動會，我被安排參加女子800米。
我站在起跑線時，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忽然聽見人群里有人喊：“許照加油！”
我看見沈硯站在看臺上，手里舉著瓶礦泉水，陽光落在他笑起來的梨渦里，晃得讓人睜不開眼。
那次我沒出息地紅了臉，槍響時還愣在原地，等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甩在最后了。
我跑到第二圈時，喉嚨里全是血腥味，雙腿也變得沉重起來。
突然有人從我旁邊跑過來，是沈硯。
他沒穿運(yùn)動服，白襯衫的袖子卷到肘彎，陪著我慢慢跑。
“別停，”他說，“我陪你?！?/p>
那天我是最后一個沖過終點(diǎn)線的，他扶著我在草坪上坐下，把礦泉水?dāng)Q開遞給我。
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夜，下了很大的雨，酒吧的霓虹透過雨簾，在酒店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影。
那是他第一次吻我，帶著威士忌的辛辣，卻在舌尖嘗到我的眼淚時，突然放緩了動作。
“小照。”他這樣叫我，聲音沙啞，那是他第一次這樣叫我的名字。
我知道他大抵是喝醉了。
后來他伏在我頸窩喘息，我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月光從窗簾縫里溜進(jìn)來，照在我們?nèi)诤系纳砩?，我以為那是幸福的開始。
結(jié)束時他背對著我抽煙，煙頭的紅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對不起。”他說，聲音冰冷。
我裹著被子坐起來，看見床單上的血跡，突然覺得自己像被丟棄在路邊的垃圾。
“為什么？”我問。
他掐滅煙，沒有回頭：“我要出國了?！?/p>
“什么時候？”
“下周。”
那天我是光著腳跑出去的，雨水灌進(jìn)我的衣領(lǐng)，涼得刺骨。
我沒回頭，所以沒看見他追出來時，手里攥著一張醫(yī)院檢查報告。
更沒看見他站在雨里，直到天亮才拖著濕透的身子回家，把檢查報告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