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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條斯理地抽出手,用帕子擦了擦,仿佛沾了什么臟東西。
“想辦法救我爹?”我終于開了口,聲音很輕,“是把當(dāng)初幫你偽造罪證的劉侍郎也供出去,來個魚死網(wǎng)破?還是再找個替死鬼,演一出將功贖罪的好戲?”
顧衍臉上的悲痛瞬間僵住,眼神閃躲。
當(dāng)初為了把我爹送進(jìn)去,不少“證據(jù)”可都是他親手炮制的。
我輕笑一聲,“相爺?shù)难蹨I,還是留到御前去流吧,興許皇上見了會心軟。至于我爹,就不勞你費(fèi)心了。”
他眼中的希冀一點(diǎn)點(diǎn)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恐慌。
我踱到窗邊,推開窗,晚風(fēng)灌了進(jìn)來,吹得燭火一陣搖曳。
“不過......”我話鋒一轉(zhuǎn)。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立刻抬頭看我。
“再過幾日,便是西涼使臣入京的日子了。”
“皇上讓你閉門思過,可接待使臣的國書,關(guān)乎國體顏面,茲事體大。滿朝文武,論才學(xué),怕是沒人比得過顧相你?!?/p>
我看著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繼續(xù)道:“你若能寫出一篇文采斐然的國書,讓皇上在西涼人面前掙足了面子,龍顏大悅之下,再提我爹的案子,或許就不是難事了?!?/p>
“到那時,我們再回到從前,也未可知?!?/p>
顧衍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毫不猶豫地接話:“好!我寫!清晚,我一定寫出一篇最好的國書,讓皇上看到我的悔過之心!”
他以為,這是我心軟了,在給他遞臺階。
是他能將功補(bǔ)過,重新掌控一切的開始。
他不知道。
那張將要呈給西涼使臣的國書,是我為他親手準(zhǔn)備的——
催命符。
顧衍說到做到。
接下來的幾天,他真的遣散了劉青青的所有下人,將她軟禁在別院。
然后,他便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廢寢忘食地撰寫國書。
只是,他寫出來的東西,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沒有了我,他那些所謂的“驚世才華”,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第三天夜里,他終于撐不住了,帶著寫了幾十遍的廢稿,敲開了我的房門。
他看起來狼狽不堪,頭發(fā)散亂,眼下烏青。
“清晚,我......我寫不出來?!?/p>
他將那些廢紙鋪在我的桌上,臉上滿是挫敗和無助。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來?!?/p>
他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無措地看著我。
“清晚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看著他這副可憐的模樣,心中毫無波瀾。
離了我,他顧衍什么都不是。
我嘆了口氣,裝作一副心軟的樣子。
“你呀,就是太急于求成了?!?/p>
我拿起一張干凈的紙,開始提筆。
“對西涼,不可一味強(qiáng)硬,亦不可過分軟弱。”
“當(dāng)恩威并施,先揚(yáng)后抑......”
我一邊說,一邊寫。
那些曾經(jīng)倒背如流的縱橫之術(shù),此刻從筆端傾瀉而出。
顧衍站在一旁,看著我下筆如有神,眼神從最初的依賴,慢慢變成了癡迷,最后,又化為一絲深深的忌憚。
他看得入神,連我故意在幾個關(guān)鍵之處,用了極為生僻的典故和險峻的筆法都沒有察覺。
一個時辰后,一篇文采斐然、氣勢磅礴的國書,躍然紙上。
“好了?!蔽曳畔鹿P,將墨跡吹干。
顧衍如獲至寶地捧起那張紙,通讀一遍,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狂喜。
“清晚!你真是我的女中諸葛!”
他激動地想來抱我。
我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拿去吧。”我的聲音很淡,“希望你,說到做到?!?/p>
他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常。
“一定!清晚,你等我!”
他拿著那篇國書,像是拿著一道救命的符咒,興沖沖地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嘴角的笑意,冰冷刺骨。
顧衍,好好享受這最后的風(fēng)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