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龍椅上的皇上臉色鐵青。
顧衍跪在殿中,面無人色,渾身抖如篩糠。
“皇上,臣冤枉!此乃污蔑!是......是蘇家為了報復(fù)臣,偽造的證據(jù)!”
他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哦?偽造?”
張承冷笑一聲,從袖中又拿出一物。
“那請問顧相,您可能解釋一下,為何您呈上的《平洪策》中,有兩處筆誤,都與這份‘偽造’的手稿,一模一樣?”
那兩處筆誤,是我當(dāng)年故意留下的。
是我蘇家的習(xí)慣,在重要的文書中,留下獨一無二的暗記。
顧衍當(dāng)時只顧著抄,哪里會注意到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
這一下,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顧衍癱軟在地,汗如雨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欺君之罪,足以讓他萬劫不復(fù)。
下朝后,他瘋了一樣沖回相府,直奔我的院子。
“蘇清晚!你這個毒婦!”
他一腳踹開房門,雙眼布滿血絲。
“你就這么恨我?為了毀了我,連你父親的命都不顧了?”
我正在修剪一盆蘭花,聞言,頭也未抬。
“我父親的命,是你拿來威脅我的籌碼,不是我毀掉你的理由。”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
“顧衍,你以為皇上真的會因為一篇策論就殺了你嗎?”我放下剪刀,終于正眼看他。
“不會的?!?/p>
“皇上惜才,更看重你背后的寒門勢力,用以制衡世家。他會罰你,但不會廢了你?!?/p>
顧衍愣住了。
我緩緩走到他面前,聲音輕得像一陣風(fēng)。
“我做這一切,不是為了讓你死。”
“而是為了告訴你,你的命,你的前程,都捏在我的手里?!?/p>
“我想讓你生,你就能生。我想讓你死,你也活不成?!?/p>
我看著他從暴怒,到錯愕,再到徹骨的恐懼。
欺君之罪,雷聲大,雨點小。
圣旨下來時,我正在給阿碧的臉敷藥。
傳旨的太監(jiān)捏著嗓子,將那篇粉飾太平的詔書讀得抑揚頓挫。
斥責(zé)顧衍治家不嚴(yán),罰俸一年,閉門思過一月。
至于那篇策論,則輕飄飄地定性為“夫妻參詳國事,御史冒失誤奏”。
一場能掀翻相府的風(fēng)波,就這么被皇帝一手按了下去。
顧衍保住了相位,卻也把臉丟了個干凈。
更妙的是,皇帝心里那根名為“猜忌”的刺,算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扎下了。
他閉門思過的第一天,就來了我這兒。
官帽摘了,玉帶解了,一身常服,襯得他那張臉憔悴又頹唐。
他沒說話,就那么直挺挺地走進(jìn)來,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一雙熬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我懶得理他,自顧自地挑著燈芯,屋里靜得只聽見燭火偶爾爆開的“嗶剝”聲。
他看,我就隨他看。
我倒想瞧瞧,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顧相,能在我這兒耗到什么時候。
直到窗外的天色徹底沉了下去,他終于撐不住了,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清晚,你我之間,非要如此嗎?”
我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站起身,幾步走到我跟前,袍角一軟,竟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堂堂宰相,跪在一個女人腳邊。
“我錯了,清晚?!?/p>
他仰頭看我,眼里竟真的滾下了兩行淚,“我不該被權(quán)欲蒙了心,更不該聽信劉青青那個賤人的挑唆!”
“只要你原諒我,我立刻就讓她消失,我想辦法把爹從天牢里接出來,我們......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
他去拉我的手,想往他那張掛著淚的臉上貼。
“你摸摸,我瘦了。這些天,我沒睡過一個好覺,一閉眼,就是你看著我時失望的樣子?!?/p>
“清晚,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p>
這番做派,這番言語,若是從前的我,怕是心早就軟成了一灘水。
他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吃軟不吃硬,知道我曾愛他到何種地步。
他在賭,賭我心里還念著那點舊情。
可惜了。
我的心早就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