⑦那天的風很暖,帶著梔子花的香味,卻吹不散兩個少年心里的遺憾。他們以為,這就是結(jié)局了。那些沒說出口的喜歡,會像夏天的蟬鳴,隨著畢業(yè)季的結(jié)束,漸漸消失在風里。
填報志愿的截止日就像懸在頭頂?shù)牡褂嫊r,林微然對著志愿表上密密麻麻的院校名稱,鉛筆在紙面洇出一圈淺灰的印子。畫夾里夾著從教務處公告欄偷偷拓下來的模擬志愿表——陳默的名字后面,清晰地寫著北方那所頂尖大學的計算機系。
“去南方吧,”同桌戳了戳她的胳膊,“你不是一直說想考美術(shù)學院嗎?那兒的梧桐樹到了秋天特別美,下雨的時候能畫出水彩畫的質(zhì)感?!?/p>
林微然望著窗外,香樟樹的葉子被曬得打卷,恍惚間想起陳默打球時球衣后背的號碼。她輕輕咬著鉛筆頭:“可是北方的冬天……”
“北方冬天冷得能凍掉耳朵,”同桌夸張地縮脖子,“你這雙手要是凍裂了,還怎么握畫筆?”
筆尖在“南方美術(shù)學院”那一行停頓了三秒,最終重重落下。合上志愿表的瞬間,心口像是被剜去一小塊,風從窗口灌進來,吹得紙張嘩啦作響。
錄取通知書寄到那天,林微然把自己鎖在畫室。天光從清晨的魚肚白變成黃昏的橘紅,畫紙上漸漸浮現(xiàn)出奇怪的景象:南方特有的榕樹垂下氣根,枝頭卻落滿北方的雪,皚皚白色里藏著個模糊的人影,穿著紅色球衣,正抬手夠樹上的雪球。
“畫的什么?”媽媽推門進來,端著一碗冰鎮(zhèn)綠豆湯,“陳默媽媽剛才打電話,說他考上北方那所大學了,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頓飯慶祝。”
畫筆“當啷”一聲掉在顏料盤里,林微然慌忙用畫紙蓋住畫布:“不去了吧,我還有畫沒畫完?!眿寢寷]再多問,轉(zhuǎn)身帶上門時,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撞得畫板咚咚響。
班級群里的聚會通知彈出來時,林微然正在給畫框裝裱畫紙。班長在群里@所有人:“最后一次聚了,陳默說他特意提前回了趟家。”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在“收到”按鈕上方懸著,最終還是退出了對話框。
“不去嗎?”媽媽端著切好的西瓜走進來,“聽說好多人都盼著見你呢。”
“畫室明天要閉館整修,”林微然低頭用美工刀裁著卡紙,刀刃劃開紙張的聲音格外清晰,“得把這些畫都收起來?!逼鋵嵥皇桥?,怕看到陳默穿的新襯衫,怕他說起北方的暖氣有多熱,更怕自己盯著他笑起來的梨渦時,眼里的失落藏不住。
晚上九點,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躺在屏幕上方,像片突然飄落的雪花:“聽說你去了南方?”
林微然的指尖猛地收緊,手機殼上的卡通貼紙硌得掌心生疼。她點開對話框,輸入框里先跳出“嗯,你呢”,刪了;換成“南方挺好的”,又刪了;最后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嗯”字,發(fā)送鍵按下去的瞬間,仿佛聽到心里有什么東西碎了。
手機安靜了十分鐘,屏幕暗下去又被她按亮,重復了五次。就在她以為不會再有回復時,震動聲突然響起:“那里的雨多嗎?”
林微然盯著屏幕,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暴雨,她在天臺畫速寫,陳默抱著籃球站在屋檐下,說雨太大沒法打球。當時她沒敢說,其實畫紙上偷偷畫了他被雨水打濕的發(fā)梢。
“挺多的,”她慢慢打字,“有時候能下一整天?!?/p>
“記得帶傘?!?/p>
三個字跳出來時,林微然的眼眶突然熱了。她對著屏幕發(fā)了會兒呆,想回句“你也是”,又覺得太刻意。等她終于鼓起勇氣按下發(fā)送,對話框上方卻跳出“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