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那句平淡的 “知道了”，在秦瑤聽來如同天籟。小姑娘雀躍不已，扎著的雙丫辮隨著蹦跳的動作在空中劃出歡快的弧線，仿佛已經(jīng)看到秦天在選拔場上大放異彩，拿到凝氣丹，從此踏上修煉之路，徹底改變命運。她甚至開始盤算著選拔那天要穿那件新做的藕荷色襦裙去給小天加油鼓勁，還特意將攢了半年的月錢拿出來，托廚房的張嬸買了些蜜糖，打算做一碟秦天愛吃的桂花糕。
秦天本人卻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他依舊每日往返于百草軒與松濤院之間。表面上是照料父親秦烈的傷勢 —— 他會坐在秦烈床邊，指尖搭在父親腕脈上，以極其精微的獸神本源之力，如同春雨潤田般悄然梳理著秦烈被 “鎮(zhèn)元釘” 阻塞的經(jīng)脈，緩解其痛苦。每當(dāng)這時，秦烈總能感覺到一股溫和卻堅韌的力量游走在四肢百骸，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都松弛下來，沉沉睡去。 更多的時間，秦天則沉浸在百草軒后院的靜室中。陽光透過雕花木窗，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當(dāng)歸、枸杞和龍涎香混合的氣息。他繼續(xù)提純藥材，玉碗中的靈膠在靈力催動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漸漸積累在青玉匣中。同時，他以神識默默追蹤著那粒被做了特殊標記的蛇涎草結(jié)晶的去向，以及庫房管事張全的侄子秦石的動向。 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覆蓋了秦府的每一個角落。那粒結(jié)晶依舊停留在 “翠微坊” 后院的密室中，被黑色瓦罐層層包裹，旁邊的王家令牌散發(fā)著淡淡的靈力波動。而秦石，則如同行尸走肉般在秦府最邊緣的雜役區(qū)勞作，背柴、劈木、清理豬圈，手上磨出了厚厚的繭子。他眼神空洞麻木，只是偶爾在無人處，會躲在柴房的角落，用燒黑的木炭在墻上畫著扭曲的符號，流露出刻骨的怨恨，喉嚨里發(fā)出像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轉(zhuǎn)眼，距離家族選拔只剩三日。秦府的氣氛愈發(fā)緊張，像拉滿了的弓弦。本次選拔按修為分為三組：煉體組、結(jié)丹組、修魂組，每組將選出三人代表家族參賽。 演武場上日夜喧囂，東院 “春暉堂” 的子弟們揮汗如雨，呼喝聲、兵刃碰撞聲不絕于耳，震得場邊的梧桐樹葉簌簌飄落。秦宏依舊是修魂組最耀眼的存在，他那柄門板寬的巨劍揮舞間靈力澎湃，卷起的氣浪將地面的塵土都掀得老高，氣勢逼人，每一次劈砍都引得周圍子弟陣陣喝彩。 西院 “秋霜院” 這邊，氣氛則截然不同。除了秦虎依舊在瘋狂擊打著鐵人樁，發(fā)出沉悶的 “咚咚” 聲，震得地面都微微發(fā)顫，汗水順著他黝黑的臉頰滑落，在下巴處匯成水珠砸在地上。秦瑤堅持不懈地練習(xí)著輕身步法，她會對著銅鏡練習(xí)凝聚靈力，看著指尖微弱的白光，眼神里滿是倔強。其他人大多顯得意興闌珊，甚至帶著幾分認命的頹喪，坐在場邊的石階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手里的兵器都懶得揮動。資源匱乏，希望渺茫，他們似乎已經(jīng)預(yù)見了自己在選拔中的結(jié)局。
選拔報名處設(shè)在執(zhí)事堂外的回廊下。廊柱上的紅漆已經(jīng)斑駁，露出里面的木頭紋理。一張長桌，桌面坑坑洼洼，顯然用了不少年頭。一個負責(zé)登記的執(zhí)事，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青色官服，正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眼角堆著細密的皺紋。還有兩名維持秩序的護衛(wèi)，腰間挎著長刀，站姿卻有些散漫，不時交頭接耳說著什么。
報名者需親自到場，登記姓名、年齡、修為境界及組別。這既是統(tǒng)計，也是一種無形的篩選和威懾 —— 修為太低者，往往連報名的勇氣都沒有。 秦天是在選拔開始前最后一天的傍晚時分才去的。夕陽的余暉將秦府的飛檐斗拱鍍上一層暖金色，卻驅(qū)不散執(zhí)事堂前那股肅穆緊張的氣氛。長桌前已經(jīng)沒什么人，只有一個穿著灰色短褂的旁系子弟（煉體中期）在猶豫著要不要上前，看到秦天后又退縮了回去。負責(zé)登記的執(zhí)事正用一根牙簽剔著牙，看到秦天走來，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姓名，年齡，修為，組別?！?執(zhí)事頭也不抬，機械地問道，筆尖在名冊上懸著，墨滴在紙上暈開一個小小的黑點。 “秦天，十六，煉體初期，煉體組?！?秦天的聲音平淡無波，像一潭深水。 執(zhí)事執(zhí)筆的手頓了一下，墨滴又暈開了些。他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他上下打量著秦天，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似的。秦天？那個百草軒的 “廢物”？煉體初期？他來這里湊什么熱鬧？ 執(zhí)事的目光在秦天身上掃了掃，從他洗得發(fā)白的衣袍到干凈的布鞋，確認沒認錯人后，嘴角忍不住撇了撇，露出一絲嘲諷的笑。但還是依規(guī)矩在名冊上記下：“秦天，十六，煉體初期。
這聲 “煉體初期” 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周圍幾個還未散去的東院子弟聽見。他們穿著光鮮的錦袍，腰間掛著玉佩，正聚在一起討論著選拔的對手。 “噗嗤！” 一個留著八字胡的子弟忍不住笑出聲來，手里的折扇 “啪” 地一聲打開，“煉體初期？我沒聽錯吧？什么時候秦天能修煉了？” “嘖嘖，百草軒的藥材吃多了，把腦子吃壞了吧？” 另一個身材瘦高的子弟接口道，語氣里的鄙夷毫不掩飾。 “估計是想在臺上多站一會兒，好讓更多人記住他‘廢物’的名頭？” “我看他是想靠那張臉去迷惑對手吧？可惜啊，選拔場上只認拳頭，不認臉！” 嘲諷聲毫不掩飾地響起，像針一樣扎人。在他們看來，秦天此舉無異于自取其辱，是給本就勢微的西院再添一樁笑料。 秦天恍若未聞，登記完便轉(zhuǎn)身離開。夕陽將他離去的背影拉得很長，投在青石板路上，顯得格外孤寂，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平靜，仿佛那些嘲諷只是耳邊的風(fēng)。 選拔當(dāng)日，秦府中央最大的演武場人聲鼎沸。
高臺之上，鋪著紅色的氈毯，邊緣已經(jīng)有些磨損。大長老秦山居中而坐，穿著件玄色錦袍，上面繡著金線的云紋，面色沉凝，不怒自威，眼神掃過臺下，帶著審視的威嚴。他旁邊是二長老秦濤，胖臉上依舊掛著彌勒佛似的笑容，手里把玩著兩顆油亮的鐵球，鐵球碰撞發(fā)出沉悶的 “咔嗒” 聲，眼神卻不時掃過臺下，帶著精明的審視。 三長老秦岳坐在另一側(cè)，穿著件藏青色的袍子，臉色陰沉，目光銳利如鷹，尤其在掃過西院方向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冷意，仿佛要將那里的人都看穿。四長老秦瀾則獨自坐在稍遠些的位置，一身素衣，裙擺上繡著幾株蘭草，面無表情，目光平靜地落在場中，唯有耳垂上的銀鈴在微風(fēng)中偶爾發(fā)出幾不可聞的輕響，像月光落在水面。 臺下，東院子弟占據(jù)了最好的位置，那里地勢較高，視野開闊。他們簇擁著秦宏、秦玉等人，氣勢高昂，談笑風(fēng)生。秦海額頭上的腫包已經(jīng)消了大半，但淤青猶在，像塊難看的胎記。他站在秦宏身后，眼神怨毒地盯著西院人群邊緣的秦天，低聲對秦宏說著什么，手指還不時指向秦天的方向，臉上滿是煽動的神情。秦宏面無表情，只是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秦天時，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無關(guān)緊要的螻蟻。
西院這邊則顯得勢單力薄，氣氛壓抑。他們所在的位置靠近角落，光線有些昏暗。秦烈因傷勢未愈并未到場。秦虎緊握著手中的鐵棍，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肌肉虬結(jié)，眼神兇狠地盯著東院方向，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咆哮。 秦瑤緊張地攥著小拳頭，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小臉繃得緊緊的，站在秦天身邊，時不時擔(dān)憂地看他一眼，小聲嘀咕：“小天，別緊張，你一定行的……” 盡管她自己心里一點底都沒有，聲音都帶著顫音。 選拔由執(zhí)事堂主持。一個留著山羊胡的老執(zhí)事站在高臺上，手里拿著一個擴音的銀筒，聲音洪亮地宣布規(guī)則：“本次選拔分三組進行，每組一對一擂臺戰(zhàn)，勝者晉級，敗者淘汰，直至每組決出三人！
” 第一輪抽簽開始。三個紅木制成的簽筒被抬了上來，分別標注著 “煉體”“結(jié)丹”“修魂”，里面插著密密麻麻的竹簽，上面寫著編號。子弟們按組別排著隊上前抽簽，有人緊張，有人興奮，有人則一臉無所謂。 秦天在煉體組抽到的對手，是一個名叫秦豹的東院子弟（煉體中期）。
這人身形壯碩，像座小山，穿著件黑色的勁裝，領(lǐng)口敞開著，露出濃密的胸毛，以力量見長，在秦家年輕一輩煉體組中也算小有名氣。他抽到簽后，看到對手是秦天，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秦豹！你運氣不錯??！抽到個軟柿子！” “豹哥，下手輕點，別把人打壞了，畢竟人家是‘煉體初期’呢！” “就是就是，給咱們西院的‘天才’留點面子嘛！” 東院方向頓時響起一片哄笑聲，像潮水般涌來。秦豹臉上也露出獰笑，捏了捏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 “咔吧” 脆響，看向秦天的眼神充滿了戲謔和殘忍。他正愁沒機會在秦宏少爺面前表現(xiàn)，這廢物自己送上門來，簡直是天賜良機！ 秦瑤的小臉瞬間白了，像紙一樣，緊張地抓住秦天的衣角，指尖都有些發(fā)涼：“小天……” 秦天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開，然后平靜地走上了擂臺。他的步伐不快，卻很穩(wěn)健，每一步都踏在青罡石的縫隙上。 擂臺由堅硬的青罡石鋪就，表面光滑，是用整塊巨石打磨而成，四周有簡單的防護光幕，泛著淡淡的白光。秦豹早已站在臺上，活動著手腳，脖子扭得 “咔咔” 作響，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吹角靥焐蟻恚肿煲恍?，露出森白的牙齒：
“小子，現(xiàn)在認輸還來得及，
省得待會兒被打得哭爹喊娘，丟人現(xiàn)眼！” 秦天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只是靜靜地站在擂臺一角，目光平淡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件死物，眼神里沒有絲毫波瀾。 “哼！裝模作樣！” 秦豹被秦天的無視激怒，低吼一聲，腳下猛地發(fā)力，青石板被他踩出一道細微的裂紋！整個人如同蠻牛般沖撞過來！他并未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就是最簡單直接的沖撞，砂鍋大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直搗秦天面門！煉體中期的力量毫無保留地爆發(fā)出來，拳頭上甚至泛起淡淡的土黃色光暈，氣勢洶洶，顯然是想一擊就將秦天這個 “煉體初期” 徹底廢掉！ 臺下頓時響起一片驚呼和叫好聲。
“豹哥威武！” “廢了他！” “讓他知道知道厲害！”
秦瑤嚇得閉上了眼睛，小手緊緊捂住嘴，不敢再看，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高臺上，秦濤臉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鐵球轉(zhuǎn)動的速度更快了。秦岳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嘴角微微上揚。唯有四長老秦瀾，目光依舊平靜，但放在膝上的手指，卻幾不可察地微微蜷縮了一下，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貓。
面對這勢大力沉的一拳，秦天恰好腳下一個趔趄 —— 像是被擂臺邊緣一塊凸起的青石絆了下，身體自然而然地向左側(cè)傾斜。這看似狼狽的閃躲，卻恰好避開了秦豹的拳頭軌跡。 秦豹一拳落空，重心本就不穩(wěn)，偏偏此時他踩在秦天剛才站過的位置，那里不知何時沾上了一小片從房檐落下的青苔。腳下一滑的瞬間，他龐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向前撲去，恰好將右側(cè)肋骨撞向秦天抬起的膝蓋 —— 那膝蓋看似只是秦天維持平衡的自然動作。 “咔嚓” 一聲輕響伴隨著秦豹的慘叫同時響起。 他像個破敗的麻袋般摔在擂臺上，抱著右側(cè)肋骨蜷縮成一團，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剛才那一下看似巧合的碰撞，恰好讓他撞在自己舊傷的位置，此刻疼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整個演武場瞬間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看呆了 —— 秦天甚至沒主動出手，秦豹就自己撞在人家膝蓋上摔了？ 短暫的死寂后，爆發(fā)出更響亮的嘩然。 “這…… 這是怎么回事？” “秦豹也太倒霉了吧？” “我沒看錯吧？秦天好像只是絆了一下？” 裁判執(zhí)事愣了好一會兒，才干咳一聲拿起銀筒：“煉體組，秦天，勝！” 秦瑤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秦天好好地站著，秦豹卻在地上疼得打滾，先是愣了愣，隨即狂喜地跳起來：“小天贏了！小天贏了！” 秦天走下擂臺時，經(jīng)過東院人群，秦海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秦宏的眉頭也微微蹙起 —— 這巧合未免太蹊蹺。 西院子弟們目瞪口呆，隨即爆發(fā)出震天歡呼。東院則一片死寂，秦宏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高臺上，大長老秦山指尖在案幾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二長老秦濤的鐵球停在掌心，三長老秦岳的臉黑如鍋底，四長老秦瀾的銀鈴卻輕輕響了一聲，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秦天放下鐵棍，走下臺時，秦瑤拽著他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小天，你太厲害了！” 秦天看著她，淡淡道：“運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