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掌的拳頭懸在半空,兇戾的橫臉上肌肉虬結(jié),眼神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在暴怒和一絲被強行點燃的貪婪之間劇烈地翻滾、拉鋸。稱霸一方?潑天富貴?這幾個詞像帶著倒鉤的毒刺,狠狠扎進他粗鄙卻并非毫無野心的腦子里。風清揚這老東西,往日里慫得像只瘟雞,今天這破罐子破摔的瘋勁,難道……真他娘的撞了狗屎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林霄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大腦,嗡嗡作響,幾乎能聽到神經(jīng)繃斷的聲音。他死死盯著趙鐵掌臉上那瞬息萬變的猙獰表情,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那件破爛的灰袍。
【滋…債務轉(zhuǎn)化模塊強制啟動…】
【檢測到外部威脅:鐵掌門趙鐵掌(煉氣三層)】
【檢測到宿主負債:三百下品靈石(本金)】
【啟動應急方案:債務風險轉(zhuǎn)移協(xié)議(初級)】
【協(xié)議內(nèi)容:將三百下品靈石債務,轉(zhuǎn)化為“分期付款+未來收益分成”模式?!?/p>
【分期方案:首期支付:無。第二期(七日后):三十下品靈石。第三期(再七日后):五十下品靈石…(后續(xù)金額遞增)】
【分成方案:青云宗未來一年內(nèi)所有收益(包含實物、靈石、法寶等),鐵掌門享有50%優(yōu)先分配權(quán)?!?/p>
【特別條款:若宿主違約或無法履行,系統(tǒng)將自動抽取宿主剩余壽命抵扣債務(當前預估壽命:約十年,折合一百下品靈石/年)。】
一連串冰冷、精確、毫無感情的文字瀑布般沖刷過林霄的意識。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他剛剛因為“忽悠成功”而升起一絲僥幸的心臟里。
分期付款?收益分成?聽起來像那么回事……可最后那個“抽取剩余壽命抵扣”是什么鬼?!十年壽命?一百靈石一年?他風清揚這具老骨頭就值這點錢?!還有那收益分成,青云宗現(xiàn)在有個屁的收益!這他媽不就是賣身契?!還是賣命契?!
林霄眼前一黑,差點當場厥過去。這破系統(tǒng)!比趙鐵掌還狠!還特么“最強宗門振興系統(tǒng)”?改名“最強高利貸催收系統(tǒng)”算了!
【是否接受協(xié)議?倒計時:10…9…8…】
冰冷的倒計時如同喪鐘,根本不給他任何思考的余地。
“我接受!接受!” 林霄在意識里幾乎是哭嚎著吼出來。不簽?不簽現(xiàn)在就要被趙鐵掌拆成零件!簽了,至少還能多活幾天……社畜的本能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先茍住再說!
【協(xié)議生效。】
【生成“債務風險轉(zhuǎn)移契約(投影版)”。】
【請宿主引導債權(quán)人簽署?!?/p>
嗡——
林霄只覺得眼前金光一閃,一張由虛幻光線構(gòu)成的、布滿了密密麻麻蠅頭小字和復雜符文的巨大卷軸,憑空浮現(xiàn)在他和趙鐵掌之間的半空中!金光流轉(zhuǎn),符文閃爍,散發(fā)著一種古老而玄奧的氣息,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嘶——” 趙鐵掌和他身后的打手同時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臉上的兇戾被驚疑不定取代。這是什么法術(shù)?從未見過!
“趙道友!” 林霄強忍著罵娘的沖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高深莫測,甚至帶上了一絲“仙氣”,他指著那懸浮的金色光卷,手指都在微微顫抖(氣的),“口說無憑!此乃我青云宗秘傳‘天道契書’!方才所言機緣、富貴、分潤,盡數(shù)在此!你我雙方,只需以精血為引,神識為憑,烙印其上!天道為證,違者必遭反噬,魂飛魄散!”
他故意把后果說得極其嚴重,同時瘋狂祈禱:這破系統(tǒng)生成的玩意兒,可千萬別是個紙老虎!
趙鐵掌死死盯著那懸浮的金色卷軸,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那上面的符文他一個都不認識,但那流轉(zhuǎn)的金光和散發(fā)出的奇異波動,卻做不得假!這絕不是風清揚這老廢物能弄出來的障眼法!難道…難道真有大機緣?他粗重的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眼神中的貪婪如同野草般瘋長,幾乎要壓過暴戾。
“老大…這…這玩意兒看著邪門…” 旁邊一個打手咽了口唾沫,有些膽怯地低聲道。
“閉嘴!” 趙鐵掌低吼一聲,惡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再看向那金色卷軸時,眼神已經(jīng)變得無比熾熱?;觑w魄散?他趙鐵掌刀口舔血這么多年,怕個鳥!只要能拿到那潑天富貴,稱霸一方,這點風險算個屁!
“好!風清揚!老子就信你一次!” 趙鐵掌猛地一咬牙,臉上的橫肉都因激動而抖動起來,“簽!現(xiàn)在就簽!要是敢耍花樣,老子讓你生不如死!”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那根胡蘿卜般粗壯的手指,狠狠在牙尖上一咬!
一滴暗紅色的血珠滲出。
與此同時,林霄也硬著頭皮,學著樣子,咬破了自己干枯的手指(疼得他嘴角直抽)。兩滴飽含兩人氣息的精血,在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下,緩緩飄向那懸浮的金色卷軸。
嗡——!
當兩滴精血觸碰到卷軸的剎那,整個卷軸爆發(fā)出刺目的金光!上面的符文如同活了過來,瘋狂游走、組合!一股無形的、冰冷的、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龐大意志,如同山岳般轟然降臨,瞬間籠罩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呃??!” 趙鐵掌悶哼一聲,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力量狠狠撞進他的識海,粗暴地留下了一道烙印,那烙印蘊含的信息正是剛才林霄“看到”的分期付款和收益分成條款!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束縛感油然而生,仿佛被無形的枷鎖套牢。他身后的兩個打手更是臉色煞白,雙腿發(fā)軟,差點跪倒在地。
林霄的感受同樣糟糕,那股意志冰冷無情,如同最精密的機器,在他靈魂深處同樣刻下了枷鎖。特別是那個“壽命抵扣”條款,像毒蛇一樣纏繞在他的意識核心,帶來陣陣寒意。
金光持續(xù)了數(shù)息,才緩緩收斂。那懸浮的金色卷軸化作兩道流光,一道沒入趙鐵掌的眉心,一道則鉆進了林霄的體內(nèi),消失不見。那股恐怖的威壓也隨之散去。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王伯壓抑的咳嗽聲和弟子們粗重的喘息。
趙鐵掌站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驚疑、震撼、狂喜,最后都化為一種奇特的、被約束下的貪婪。他用力握了握拳,感受著識海中那道冰冷的契約烙印,確定不是幻覺。
“風清揚!” 他抬起頭,聲音低沉了許多,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契約已成!七日后,老子來取第一筆靈石!三十塊!少一塊……” 他獰笑著,目光掃過林霄和他身后噤若寒蟬的弟子們,最后定格在依舊蜷縮在地上的王伯身上,“就拿這老東西的骨頭來抵!”
說完,他不再看林霄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晦氣,猛地一揮手:“我們走!” 帶著兩個心有余悸的打手,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這片狼藉的院子。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留下滿地狼藉和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
直到那三個兇神惡煞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破敗的籬笆門外,青云宗眾人緊繃的神經(jīng)才猛地松弛下來。鐵牛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懷里的破爐子哐當一聲掉在泥里。冷小顏緊繃的身體晃了晃,拄著那把破劍才勉強站穩(wěn)。李吼更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連滾帶爬地撲到還在咳嗽的王伯身邊:“王伯!王伯你怎么樣了?”
林霄背靠著那扇布滿裂紋、搖搖欲墜的破門,緩緩地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冷汗早已浸透了內(nèi)衫,貼在身上冰涼一片。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腔里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周旋,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和意志。
“宗…宗主?” 李吼抹著眼淚,小心翼翼地看向林霄。其他弟子也紛紛投來目光,眼神復雜,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對剛才那神奇一幕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種茫然和無助。七天后…三十塊靈石…去哪里找?
林霄沒有立刻回答。他閉上眼,意識沉入腦海。
【新手任務:保住宗門不被強拆(物理意義上)——完成!】
【任務獎勵發(fā)放:新手大禮包(內(nèi)含:半塊下品靈石,《基礎吐納法(幼兒版)》,一張“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符箓)已存入系統(tǒng)空間?!?/p>
冰冷的提示音響起。林霄意念一動,果然“看”到一個灰蒙蒙的空間,里面孤零零地躺著三樣東西:一塊只有指甲蓋大小、黯淡無光的碎石片(半塊下品靈石?);一本薄薄的、紙張泛黃、封面畫著幼稚簡筆畫的冊子(《基礎吐納法(幼兒版)》?);還有一張皺巴巴的、上面歪歪扭扭畫著幾個鬼畫符的黃紙(“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符箓?)。
林霄:“……”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荒謬感涌上心頭,幾乎將他淹沒。這就是新手大禮包?半塊靈石?打發(fā)叫花子呢?!幼兒版吐納法?他一個老頭學這個?還有這破符箓,名字倒是應景,可這玩意兒能干嘛?貼腦門上提醒自己欠錢?
【債務風險轉(zhuǎn)移協(xié)議生效?!?/p>
【當前債務狀態(tài):】
【分期債務:第一期(七日后):三十下品靈石(未支付)?!?/p>
【收益分成:鐵掌門享有青云宗未來一年內(nèi)所有收益50%優(yōu)先分配權(quán)?!?/p>
【違約懲罰:壽命抵扣機制已激活?!?/p>
冰冷的債務信息再次浮現(xiàn),像一塊巨石壓在心口。
“呼……” 林霄長長地、疲憊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將胸腔里所有的憋悶和絕望都吐出去。他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弟子們那一張張驚魂未定、寫滿茫然和依賴的臉。李吼還在抽噎著試圖扶起王伯,鐵牛坐在地上對著破爐子發(fā)呆,冷小顏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那個存在感極低的少年依舊縮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還有墻角那只老得掉毛的土狗阿黃,不知何時溜達了過來,正用濕漉漉的鼻子嗅著地上被砸爛的籬笆碎片。
家徒四壁,強敵環(huán)伺,身負巨債,前途無量。
這就是他林霄,一個剛猝死的社畜,重生后接手的“宗主”大業(yè)。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沉重感幾乎要將他壓垮。但內(nèi)心深處,那屬于社畜的、被無數(shù)次加班和KPI蹂躪后磨礪出的、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和“解決問題”的執(zhí)念,卻又如同微弱的火苗,頑強地燃燒起來。
不能倒。倒了,身后這群小崽子就真完了。倒了,自己就得被那破系統(tǒng)抽干壽命!
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扶著破門板站了起來?;覊m和草屑從他花白的頭發(fā)和胡子上簌簌落下。他挺了挺那怎么也直不起來的腰桿,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虛弱和絕望,甚至帶上了一絲……屬于“領導”的、強行振奮的腔調(diào):
“都…都別愣著了!”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李吼!扶王伯去…去屋里躺著!鐵牛!看看那破爐子還能燒火不?想法子弄點熱水!冷…冷小顏是吧?帶人去把院子收拾收拾!籬笆…籬笆能扶起來的先扶起來!”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個幾乎被遺忘的少年身上:“你…你也別躲著了,去…去后山看看,有沒有能吃的野菜野果,挖點回來!” 少年猛地一顫,似乎沒料到會被點名,飛快地點了下頭,身影一閃,如同融入陰影般消失了。
弟子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指令弄得一愣,但看著宗主那雖然狼狽卻異常認真的眼神(主要是林霄強行瞪大的眼睛),下意識地動了起來。李吼抹著淚,和另一個少年一起小心翼翼地把還在呻吟的王伯攙扶起來。鐵?;琶θ焖钠茽t子。冷小顏沉默地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木頭碎片。
院子里終于有了點活氣,雖然依舊彌漫著劫后余生的壓抑和絕望。
林霄扶著門框,看著弟子們笨拙而慌亂地執(zhí)行著命令,看著這片狼藉的“宗門”,看著那漏風的茅草屋,看著那只還在嗅來嗅去的土狗阿黃……
七天。三十塊靈石。
他慢慢抬起頭,目光越過破敗的籬笆墻,投向遠處云霧繚繞、靈氣稀薄得可憐氤氳的貧瘠山巒。夕陽的余暉將天邊染成一片凄艷的血紅,如同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呼……” 他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重擔都暫時卸下。然后,他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咒罵了一句,帶著濃重的社畜怨念和對這操蛋命運的無盡控訴:
“媽的…開局一個碗,裝備全靠爆…這他娘的還不如去要飯呢!”
他佝僂著背,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一步一挪地走向那間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勉強能稱之為“宗主靜室”的漏風茅屋。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滿是碎石和雜草的泥地上,顯得格外蕭索和凄涼。
然而,就在他轉(zhuǎn)身的剎那,誰也沒有注意到——
那座在之前的打砸中顯得更加破敗、牌位都歪斜了的祖師堂內(nèi),最頂端那塊蒙塵的、寫著“青云宗開山祖師云渺子”的陳舊木牌,在夕陽最后一絲血紅的余暉照射下,極其微弱地、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