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砸在頭盔面罩上,噼里啪啦,像是無數(shù)冰冷的石子。
張深擰著電瓶車的把手,車身在濕滑的柏油路上扭出一道驚險的弧線,濺起渾濁的水花。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染開模糊的光團,給這座名為“滬?!钡匿撹F叢林蒙上一層冷漠而焦躁的面紗。
“操!”他低罵一聲,視線艱難地穿透雨簾,掃過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倒計時——【訂單即將超時:00:01:23】。
胃里因為長時間的饑餓和緊張隱隱作痛。這一單超時,罰款五十,今天就算白干了。老娘下個禮拜的藥錢就得從牙縫里再摳唆幾天。
電瓶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電量圖標已經(jīng)泛紅報警。他猛地一拐,抄進一條燈光昏暗的老巷,這是通往“錦繡花園”小區(qū)最后一段捷徑。垃圾和雨水混合的酸腐氣味撲面而來。
車輪碾過一個深坑,劇烈顛簸了一下,放在腳踏板上的外賣箱里傳來湯盒碰撞的悶響。
“媽的,千萬別灑……”他心一沉。
沖出巷口,刺眼的車燈晃得他眼前一白。一輛黑色轎車幾乎是貼著他的車頭搶道駛過,帶起的積水劈頭蓋臉澆了他一身。
冰冷刺骨。
張深猛地捏緊剎車,電瓶車差點側(cè)滑出去。他穩(wěn)住車身,抹了一把面罩上的污水,看著那輛轎車囂張的尾燈消失在雨幕里,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塊燒紅的炭。
但他連罵回去的時間都沒有。倒計時還在無情地跳動。
最終,當他渾身濕透、像個水鬼一樣沖進小區(qū),踉蹌著把外賣盒遞到那個穿著絲綢睡衣、滿臉不耐煩的中年女人手里時,手機屏幕恰好跳出了【訂單已超時】的提示。
女人瞥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又挑剔地看了看有些濕漉漉的外賣袋,眉頭擰緊:“超時了這么久,湯都灑了吧?我要給你們差評!”
“對不起,阿姨,雨太大了,路不好走……”張深喘著粗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誠懇,雨水順著發(fā)梢流進脖領,冷得他牙齒都有些打顫。
“誰是你阿姨?理由倒是一大堆!我們花錢買服務不是買借口的!”女人“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冰冷的門板差點撞到他的鼻子。
差評。罰款。
張深站在樓道口,聽著外面絲毫沒有減弱意思的雨聲,一股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攥緊了他的心臟。他慢慢蹲下去,摘掉頭盔,胡亂地揉了揉僵硬的臉。
手機震動,不是平臺的罰款通知,是一條新的銀行扣款短信——【代扣醫(yī)藥費,-2380.50元】。
余額:103.6元。
他看著那串數(shù)字,雨水的冰冷似乎鉆進了骨頭縫里。
電瓶車徹底沒電了。推回去至少一個半小時。
雨好像更大了。
他推著沉重的電瓶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單調(diào)的沙沙聲。穿過那條散發(fā)著霉味的舊巷時,他下意識地偏頭看了一眼巷子深處。
那里是滬海有名的“鬼市”邊緣,白天是些賣假古董舊破爛的攤販,晚上則一片死寂,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半死不活地亮著,照亮斷壁殘垣和堆積的垃圾。據(jù)說這片快要拆遷了。
忽然,一點極其微弱的暗紫色光芒在廢墟角落一閃而逝。
像錯覺。
張深停下腳步,瞇著眼看去。除了雨和黑暗,什么都沒有。
大概是餓花了眼。他搖搖頭,準備繼續(xù)往前走。
但那點紫芒又閃了一下,比剛才稍微清晰了一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質(zhì)感。
鬼使神差地,他放下車,踩著積水和的碎石,深一腳淺一腳地摸了過去。
扒開幾塊斷裂的磚頭和腐爛的木板,在廢墟的最底下,他摸到了一個東西。
觸手冰涼,非金非玉,有棱有角。大概只有半個巴掌大,形狀很不規(guī)則,像是什么東西破碎后的一角。表面布滿了一種極其古老繁復、他從未見過的裂紋,像是天然生成,又像是某種無法理解的文字。
它靜靜地躺在泥水里,那暗紫色的微光正是從這些裂紋深處隱隱透出,呼吸般明滅。
不像寶石,也不像金屬。更像……某種機械或儀器的核心碎片?
張深把它撿起來,在臟兮兮的外套上擦了擦。除了冰涼和那詭異的微光,并無特殊之處。
“嘖,什么破爛玩意兒?!彼洁炝艘痪?,順手就想把它扔回垃圾堆。
但不知為何,握著這碎片,心里那股因為超時、差評、罰款和醫(yī)藥費帶來的焦躁和冰冷,似乎被另一種更深邃、更古老的冰冷奇異地平復了一絲。
也許是錯覺。
也許是太累了。
他看著掌心里這枚古怪的碎片,又回頭看了看那輛快沒電的電瓶車和遠處家的方向。
沉默了幾秒。
他最終把它揣進了外套內(nèi)側(cè)的口袋,貼肉放著。那冰涼的觸感激得他一個哆嗦。
“興許……能賣幾塊錢?”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推起車,重新蹣跚地走入茫茫雨幕。
口袋里的碎片,微光徹底隱去,仿佛從未亮起過。只有那徹骨的冰涼,一絲絲地滲入他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