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街,百煉閣。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鐵銹、煤灰與劣質(zhì)酒精的氣味。
那個自稱“老鐵”的白發(fā)匠人,此刻正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龍紹炎,渾濁的眼球里寫滿了打敗性的震撼。
“雙生魂力……老夫打了一輩子鐵,只在傳說里聽過這種東西……”老鐵的聲音干澀沙啞,他下意識地退了半步,仿佛眼前這個清瘦的少年是什么禁忌的存在。
龍紹炎只是平靜地收回了掌心的雙色魂力。
“地火熔爐,租,還是不租?”他淡淡地問道。
老鐵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柜臺上那袋魂幣,又看了一眼龍紹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最終一咬牙。
“租!”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不但租,我這鋪子里所有的材料,你看得上眼的,隨便用!我只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鍛造之時,老夫要在一旁觀看?!?/p>
老鐵的呼吸變得急促,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于狂熱的、屬于匠人的執(zhí)著光芒。
“老夫想親眼看看,傳說中的雙生魂力,究竟能鍛造出怎樣的怪物!”
龍紹炎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可以?!?/p>
……
爐室之內(nèi),紫黑色的魂火舔舐著青銅爐壁,發(fā)出妖異的“噼啪”聲。
經(jīng)過整整三天的推演,龍紹炎已經(jīng)將玄鐵、陽炎石以及鐵背豪豬的獠牙,成功熔煉成了三灘性質(zhì)迥異的液態(tài)物質(zhì)。
當(dāng)他試圖將這三者融合時,真正的危機降臨了。
“轟!”
一股源于法則層面的恐怖排斥力,從熔爐內(nèi)部轟然爆發(fā)!玄鐵的“沉寂”,陽炎石的“熾熱”,以及獠牙中蘊含的“生命”與“極寒”,如同四位互不相容的君王,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展開了最野蠻的戰(zhàn)爭!
整個熔爐劇烈地震顫,爐壁之上瞬間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一股毀滅性的能量風(fēng)暴正在爐內(nèi)瘋狂醞釀,裂縫中泄露出如同金屬被燒到極限后產(chǎn)生的、辛辣刺鼻的“臭氧”味道。
“噗!”
龍紹炎首當(dāng)其沖,心神如同被萬千鋼針穿刺,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小子,快停下!你想找死嗎?!”擎輝虛弱而又驚駭?shù)穆曇粼谒X海中炸響,“你太小看‘法則’了!這是宇宙最本源的力量,豈是你能隨意揉捏的!”
“我……不能失敗……”龍紹炎死死地咬著牙,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依舊憑借著最后一絲意志,強行維持著那團黑色魂火。
“唉……真是個不省心的臭小子!”擎輝的嘆息中帶著一絲無奈與決絕?!耙擦T!老夫本想讓你自己走出一條路……但今日,便再幫你這最后一次!”
話音剛落,龍紹炎手上那枚一直黯淡無光的古戒,突然綻放出一抹微弱但無比古老的靈魂之光!
“小子,聽好了!”擎輝的聲音變得無比凝重,“你想鍛造的,是與你血脈相連的‘本命道兵’,它在誕生之初,就需要一個能承載你雙生法則的‘道之基石’!”
“尋常材料,根本無法承載冰與暗的對沖!老夫便以我這縷殘魂最后的本源,為你獻上一份大禮!”
那道靈魂之光從戒指中涌出,光芒之中,包裹著一粒只有沙粒大小、卻仿佛蘊含著一片混沌星空的灰色晶體!
“這是混沌道胎的碎片!是宇宙誕生之初,用于黏合萬千法則的‘原初之物’!老夫用殘魂之力將其激活,為你做一次性的‘魂火之芯’!它能為你創(chuàng)造出一個絕對平衡的‘奇點’!機會,只有三息!成與不成,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話音落下,那粒灰色晶體瞬間投入爐內(nèi)。
沒有想象中的光芒萬丈。
在它投入的瞬間,爐內(nèi)所有狂暴的元素、扭曲的光線、刺耳的聲響,仿佛都被那個小小的灰色晶體徹底吸入。
在熔爐的中心,出現(xiàn)了一片絕對的、令人窒息的“無”。
一旁的老鐵徹底驚呆了,他感受不到任何魂力波動,卻看到爐內(nèi)發(fā)生著他一生都無法理解的神跡!
他甚至在那一瞬間,產(chǎn)生了一種想要頂禮膜拜的沖動!
龍紹炎知道,這是擎輝將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為他換來的唯一機會!
他不再猶豫,眼中爆發(fā)出最后一絲精光!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將一滴蘊含著他雙生血脈本源的精血,滴入了那個被創(chuàng)造出的“奇點”之中!
“嗡!”
精血入內(nèi),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巨石!
那灘被強行平衡的液體瞬間沸騰!冰與火、生與死、秩序與虛無,兩種截然相反的法則之力,以他的精血為媒介,開始了最激烈的融合!
“給我……凝!”
龍紹炎發(fā)出一聲嘶吼,將自己最后一絲靈魂意志,狠狠地壓了上去!
他要以自己的意志,為這柄即將誕生的武器,刻下屬于他自己的“魂”!
“鏘!”
一聲清越高亢的劍鳴之聲,直接在他的靈魂深處轟然響起!
也就在這一刻,他丹田氣海深處,那道捆綁著金色汪洋的黑色法則鎖鏈,與這聲劍鳴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鳴!
“咔嚓……”
鎖鏈之上,再次被震開了一道新的裂縫!
一股比之前龐大數(shù)倍的精純天寒龍氣,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涌而出,瞬間滋潤著他那幾近干涸的經(jīng)脈!
爐火,瞬間熄滅。
爐室內(nèi)一片狼藉。
龍紹炎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大口地喘著粗氣。
但他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那緩緩開啟的爐蓋。
爐內(nèi),靜靜地懸浮著兩柄長短不一的戰(zhàn)刃。
一柄為長刀,刀身修長,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深邃的幽藍色,仿佛由萬年玄冰雕琢而成,刀刃之上隱隱有淡金色的龍紋流轉(zhuǎn)。
另一柄為短刃,刃身厚重,造型古樸,通體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
兩柄戰(zhàn)刃之間,由一截幾乎看不見的能量鎖鏈互相連接。
一旁的老鐵早已看得呆若木雞,只是用夢囈般的聲音喃喃道:“以法則為骨,以血脈為魂……這……這不是魂器……這是……有生命的兇器啊……”
龍紹炎掙扎著站起身,走到熔爐前,伸出雙手。
那兩柄戰(zhàn)刃仿佛感受到了召喚,發(fā)出一聲歡快的嗡鳴,化作兩道流光,自動飛入他的手中。
左手的長刀傳來深入骨髓的極寒,右手的短刃卻傳來一種吞噬一切熱量的、詭異的“虛無感”。
也就在他握住雙刃的瞬間,心神與兵刃、與那枚戒指產(chǎn)生了最深層次的共鳴。
他眼前一黑,整個人的意識仿佛被抽離,墜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混沌空間。
在黑暗的最中央,一團拳頭大小、仿佛風(fēng)中殘燭般、隨時可能熄滅的蒼老光影,正靜靜地懸浮著。
那是擎輝的殘魂。
龍紹炎緊緊地握著這雙為他而生的戰(zhàn)刃,從獵魂森林的絕望,到此刻的浴火重生,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閃過。
若沒有眼前這位老者,他早已是路邊的一具枯骨。
這份恩情,重如山岳。
在這片只有他們二人的靈魂空間里,龍紹炎雙膝一軟,便要重重地跪下!
“弟子龍紹炎,今日,欲拜前輩為師!”
“少來這套繁文縟節(jié)!”擎輝的光影閃爍了一下,一股柔和的力量將龍紹炎即將跪下的身體硬生生托住,“老夫收徒,不看你磕幾個頭,只看你夠不夠資格!起來!”
“聽著,小子?!鼻孑x的聲音變得嚴肅,“等你什么時候,能真正憑自己的力量,站在這片大陸的巔峰,讓九天之上的帝君都為你側(cè)目時,再來堂堂正正地給老夫敬一杯拜師茶?,F(xiàn)在,你還不夠格!”
龍紹炎渾身一震,他聽懂了導(dǎo)師話中的期許。
他不再堅持,只是站直了身體,對著那團光影,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躬,勝過千言萬語。
“此刃名為寂滅·龍牙?!鼻孑x的聲音再次響起,已經(jīng)虛弱得近乎透明,“因材料所限,它如今不過是上品魂器。但因有混沌道胎為基,與你的本命精血相連,它擁有無限成長的可能……日后,你若能尋得圣源之金與神魔之骨,便可讓它不斷蛻變……”
“導(dǎo)師!”龍紹炎心中一緊,他感覺到這片空間開始不穩(wěn)定了。
“老夫……要睡一會兒了……”擎輝的聲音越來越輕,帶著一絲最后的告誡,“小子,記住……你這血脈的枷鎖,遠比你想象的要復(fù)雜……它既是囚籠,也是鑰匙……當(dāng)你能真正讓這雙刃……一為守護,一為歸無……合二為一之時……或許就能觸碰到那扇‘門’的真相……小心……那些自詡為‘光明’的……”
聲音,戛然而止。
那團蒼老的光影徹底熄滅。整個靈魂空間轟然崩塌!
龍紹炎的意識猛地回歸現(xiàn)實。
他依舊站在爐室之內(nèi),手中緊握著雙刃。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但手上那枚古戒的徹底黯淡,以及腦海中回響的最后叮囑,都告訴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一旁的老鐵,只看到這個少年在拿到武器后,閉上眼睛,失神了短短一息。
但就是那一息,他卻從少年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如同與天地告別般的、沉重的悲愴。
龍紹炎靜靜地站在原地,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雙刃。
他將長刀負于身后,短刃藏于袖中。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了爐室的墻壁,望向了天魂城最中心、天胄家所在的方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滿了殺意的弧度。
申羽杰,公孫允,還有公孫桀!
你們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