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阿娘走了。
什么都沒帶,就那么一個人,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天地間。
副將最終還是領(lǐng)命回京了。
她走之前,留下了幾名親兵,守在我們的茅屋不遠處,說是奉了將軍的命令,保護我們的安全。
她還留下了一個包裹,里面是厚厚的棉衣,充足的糧食,還有一些銀票。
我沒有動那些東西。
我守在阿爹床邊,用雪水一遍遍給他降溫,把老大夫開的藥,一勺一勺地喂給他。
阿爹一直沒有醒。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個醒不來的噩夢里。
我每天都會跑到村口,望著那座被白雪覆蓋的雪山發(fā)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我希望她能找到雪蓮,救活阿爹。
可我又覺得,就算阿爹活過來了,我要不要原諒她。
時間一天天過去,阿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呼吸也變得微弱起來。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了村口。
是阿娘。
或者說,是一個幾乎看不出人形的血人。
她的一條胳膊軟軟地垂著,像是斷了。
一條腿也瘸了,在雪地里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臉上、手上,全是凍傷和被野獸抓咬的傷口。
可她的另一只手里,卻死死地攥著一株晶瑩剔透、泛著淡淡光暈的雪蓮。
她看到我,像是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對我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承恩......阿娘......拿到了......」
說完,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昏死在雪地里。
親兵們沖上去,七手八腳地把他抬回了茅屋。
老大夫被請了過來,先是看了看阿娘的傷,連連搖頭,說傷得太重,能撿回一條命都是奇跡。
然后,他拿起那株雪蓮,眼睛都亮了。
「是它!是它!有救了!你娘有救了!」
雪蓮被熬成了藥汁,喂給了阿爹。
阿娘則被安置在另一間臨時搭起來的棚子里,渾身纏滿了繃帶,像個粽子。
那天晚上,阿爹終于退了燒,悠悠轉(zhuǎn)醒。
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
「承恩......」他虛弱地叫著我的名字。
「阿爹!你醒了!」我撲到他懷里,放聲大哭。
阿爹安撫地拍著我的背,過了很久,他才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問道:「承恩,是不是......有人來過?」
我的身體僵住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阿爹卻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他嘆了口氣,掙扎著要下床。
「扶我......去看看她?!?/p>
阿娘還在昏迷。她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臉色灰敗,氣息微弱,好像隨時都會斷氣。
阿爹就那么靜靜地站著,隔著門簾,看著她。
他的眼神很平靜,沒有恨,也沒有愛,就像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看了很久,他轉(zhuǎn)過身,對我輕聲說:「承恩,我們把她送走吧?!?/p>
我愣住了:「送......送去哪里?」
「送回她該去的地方。」
「她有他的責(zé)任,我們有我們的生活。從此以后,兩不相干?!?/p>
我看著阿爹平靜的側(cè)臉,突然明白了。
阿娘用命換來的雪蓮,救活了阿爹的身體。
但她永遠也救不回,阿爹那顆已經(jīng)死去的心。
那天晚上,我起夜的時候,看見阿爹沒有睡。
他坐在窗邊,月光灑在他身上,像覆了一層薄霜。他的手里,緊緊攥著那根阿娘留下的、染著血的桃木簪子。
他沒有哭,只是那么靜靜地坐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