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伴到日子里,一人一鳥雪地守護彼此。有時候毛球會站在相柳的肩膀隨著他到處閑逛,有時候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飛翔,有時候他們會到最近的海域一人下海暢游,一鳥在他的上面似是見證著無限快的游泳速度。
一個風(fēng)雪交加的夜晚,狂風(fēng)裹挾著暴雪在洞外肆虐。毛球被這可怕的動靜嚇得瑟瑟發(fā)抖,它緊緊地依偎在相柳身邊。
相柳輕輕地用靈力將毛球裹住,用自己的體溫為它驅(qū)散寒冷和恐懼。
毛球在相柳的庇護下,逐漸安靜下來,它抬頭看著相柳,眼中滿是依賴,相柳則溫柔地用指尖蹭了蹭毛球的腦袋微微一笑。
在那如夢如幻的極北之地,每一天都有毛球的陪伴,相柳仿佛忘卻了時間的流轉(zhuǎn)。后來毛球的體型長的足夠壯,它會背著相柳在廣袤無垠的天空中翱翔,風(fēng)在他們的羽翼下呼嘯而過,白雪與冰山是他們的伙伴;他們在波瀾壯闊的大海里暢游,海浪在他們身邊奔騰翻涌,魚蝦水族是他們的玩物。
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一晃便是百年。
對相柳而言,時間早已失去了意義,他似乎從未想過要離開這片屬于他和毛球的天地。
這一天,陽光依舊灑在銀白的世界上,相柳如往常一般,完成修煉后,帶著幾分閑適的慵懶開始在周邊閑逛。
毛球則歡快地振翅高飛,飛向更遠(yuǎn)的地方去尋找屬于它的美味食物。
相柳獨自走著,突然,他敏銳的感知察覺到遠(yuǎn)處有一絲異樣。他抬眼望去,目力極好的他隱約看到那里靜靜地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的,厚厚的白雪幾乎覆蓋著他的衣裳,似是快要與這冰雪融為一體。
相柳緩緩走近,只見那人渾身是血,氣息微弱,顯然是受了重傷。
相柳蹲下身子,用靈力輕輕試探了一下,片刻后,他面無波瀾地說道:“你已經(jīng)脈寸斷,無法救治?!?/p>
那傷者聽聞聲音,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絲希望,用盡全身力氣抓著他的腳腕,艱難地開口:“我是,中原世家,防風(fēng)氏的二公子,防風(fēng)邶。我愿意,以自身,的靈血,和靈肉,獻于你。只求你幫我,回去,照顧,我娘……”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母親的牽掛和不舍,那是他在生命最后時刻唯一的執(zhí)念。
相柳靜靜地看著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過了一會兒,他只是淡淡地應(yīng)了一句:“如你所愿?!?/p>
隨后,他將防風(fēng)邶吞噬。在妖族的世界里,神族的自愿獻祭是極為罕見且珍貴的。
這不僅能讓吞噬者的靈力得到難以想象的提升,更能獲得神族獨特的氣息。而相柳在吞噬了防風(fēng)邶之后,一股奇異的力量涌入他的腦海,他同時也得到了防風(fēng)邶的記憶。
那些記憶如同畫卷般在他眼前展開,防風(fēng)邶的行為作風(fēng)、性格特點、音容笑貌,都一一呈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相柳看到關(guān)于他的記憶,他已經(jīng)在這極北之地待了四十多年,外貌早已與兒時不同,而且中途有請過醫(yī)師修復(fù)容貌。
決定回中原前,相柳想著只要將頭發(fā)變成黑色,便可偽裝成防風(fēng)邶。
有了防風(fēng)邶的記憶,就等于擁有了他的人生閱歷,能想出更多應(yīng)對之法。畢竟,真正的防風(fēng)邶在中原見識不算少,這些記憶對相柳而言是邁出化身防風(fēng)邶重要的一步。
于是,相柳取了防風(fēng)邶身上的冰晶,另外再往極北之地的更深處尋來了更多的冰晶。身在此地一百多年,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這些東西在大荒是極為珍貴的。
既然值錢,那多取一些也無防,這樣也許更方便行走大荒。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他乘著白羽金冠雕,向著中原的方向展翅飛去。
在途中,他還特意在路過的藥鋪停留,詢問有沒有什么藥草可以用來染頭發(fā)。
自此之后,相柳搖身一變,成為了中原的防風(fēng)邶。他帶著數(shù)千冰晶回到防風(fēng)家,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再是那個冷酷神秘的九頭妖。
百多年來,雖然他的記憶不全,但他好像知道自己是世間僅有的九頭蛇。無父無母,他好奇“父母”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生物”,該有何感覺。
自回到防風(fēng)夜,他開始在家照顧母親,感受著被關(guān)愛的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感。他用防風(fēng)邶的身份演繹著另一種人生,而他的命運也在這悄然的轉(zhuǎn)變中,向著未知的方向延伸。
相柳化身為防風(fēng)邶重返防風(fēng)家之后,他那顆漂泊的心終于有了棲息之所,而他所有的心思也全都傾注在了悉心照料母親這件事上。
“娘親,孩兒的衣服夠穿了,您不要操勞了,昨日大夫才說了您應(yīng)該多休息?!狈里L(fēng)邶端著藥緩緩走來,把藥放到桌上后彎身把她手上的針線和布料放到桌面上。
“娘親知道邶兒心疼娘親,可你也知道的,閑下來總是感覺空空的。還有呀,看到你穿著娘做的衣服,我心里也高興。也不知道為娘還能給你做多少件衣服了,等一下你試試是否合身。”
“娘,您別這么說,大夫說您的病還是有根治的可能的,只要您乖乖吃藥,好好休息。孩兒還要侍候娘親很久很久的,您要長長久久的陪著孩兒,將來還要看著邶兒娶媳婦,帶邶帶孩子。“
“哈哈哈,好好,娘這就喝藥。養(yǎng)好身體將來看著我們邶兒娶妻生子?!?/p>
雖二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可講的人情愿,聽的人也高興。
“邶兒如今會體貼了,為娘很是欣慰。但是邶兒你也要及時行樂,年紀(jì)輕輕的莫要天天跟娘一起呆在這小小的房間內(nèi),你可與同齡人出去外面走走,多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
“娘,邶兒過去的歲月里不曾陪伴您多少回,一直以來讓您操心了。如今孩兒帶了這許多冰晶歸家,為的就是讓您從此不必再受苦。如今正是孩兒盡盡孝道之時,況且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陪在母親身旁更幸福的事了,娘,您莫要再勸我?!?/p>
“好,我的好孩子?!壁负冗^藥后轉(zhuǎn)而又說道:“對了,剛剛說起了娶媳婦的事。你如今也成年了,有沒有想過要娶個什么樣的,如今可有歡喜的姑娘,快跟娘說說。”
邶的臉上微微泛紅,難得的害羞地說:“娘,您也說了,我才剛成年,還沒往那方面想。如今孩兒只想多陪陪娘親。神生漫長,姻緣之事將來再說?!?/p>
“嗯,姻緣姻緣,還是要兩情兩悅,還要有緣份才能幸福美滿,也確實急不得。娘親也不會強求,順其自然便好。但是娘還是想聽聽看我們家邶兒會喜歡什么樣的女子。”邶母仿佛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總是想多知道關(guān)于孩子的一切,似乎有什么是在她去世后會牽掛的,忍不住地多問了一些。
防風(fēng)邶似乎也知道這一點,出于不讓母親失望,像是真的思考了一下,道:“娘,我還真沒往這個方面想過。如果您真要問我將來會喜歡什么樣的女子,我想應(yīng)該是像娘親一樣,溫柔善良的?!?/p>
邶母眉目慈祥的笑著,眼中卻有隱隱的淚水。她摸了摸邶的頭,隨后拍了拍他的手,說道:“傻孩子,娘不求別的。將來那人要是能替為娘好好照顧你,愛你。兩人兩親兩愛的過一輩子,哪怕日子平凡點,但若你們能夫妻同心,為娘就高興。但是將來有一日你真的遇到了那個喜歡的女子,定要好好的對待她,你作為男子,什么都要多擔(dān)待一些,莫要傷了她的心。這樣日子才能過得幸福,明白嗎?”
防風(fēng)邶覺得今天娘說的話看似輕松卻又有點沉重,像是在交待什么似的。
如此又匆匆過了一年,每日黎明時分,晨曦初現(xiàn),天邊那第一縷陽光尚未來得及完全刺破厚厚的云層,防風(fēng)邶一如既往的起了個早。熟門熟路地走到廚房,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跟著之前大夫所指導(dǎo)的,他準(zhǔn)確無誤地將各種藥材按照精確的比例稱好重量,而后小心謹(jǐn)慎地投入到藥鍋中。
緊接著,他又不慌不忙地提起水壺,緩緩注入清冽甘甜的泉水。
雖然當(dāng)初剛到防風(fēng)家時,起初的幾次嘗試手法略顯生疏,難免有些手忙腳亂。但以他的聰慧機敏,沒過多久便迅速掌握了其中的訣竅。
只見他蹲下身來,雙手穩(wěn)穩(wěn)地掌控住火候。此刻,他的目光變得格外專注,緊緊地凝視著眼前正在沸騰冒泡的藥鍋,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以及這一鍋承載著希望與關(guān)愛的藥液。
半個時辰后,絲絲縷縷的藥香逐漸從鍋里升騰而起,漸漸地彌漫至整個廚房。
那濃郁醇厚的味道在空氣里悠悠飄蕩,對于防風(fēng)邶來說,這便是希望的氣息,是能讓母親身體康健、重展笑顏的美好期許。
當(dāng)藥熬好后,邶會將它倒入一個精致的碗中,他沒有使用靈力而是輕輕把它吹至合適的溫度,然后端著藥走向母親的房間。
他輕輕推開房門,看到母親還在熟睡,這半年來邶母的身體逐漸虛弱,很多時候昏睡無人來喊便沒有醒來的跡象。邶只靜靜地坐在床邊等待,一揮手便施下靈力,那碗湯藥便一直被保存在同一溫度。
待母親醒來,他露出溫柔的笑容,輕聲說道:“娘,該喝藥了。”
他一勺勺地喂她喝藥。
看著母親喝下,他的眼神中滿是關(guān)切,他也不知從何時起,面對著眼前體弱的邶母仿佛有了一絲絲眷戀。他越來越渴望她的病真的能好起來,不像是受真正的防風(fēng)邶所托付時的那般。他好像真的把她當(dāng)作自己的娘親。
也許是這婦人看著自己時那真心關(guān)切的眼神,也許是她拖著病弱的身體還堅持為自己做衣裳時,也許是因為她一次次對自己充滿關(guān)懷的擁抱。又也許,是他真的開始依戀這份母子情,這是他模糊的記憶中第一次如此濃烈地感覺到被疼愛,憐惜的情感,讓他忍不住貪心地想留住這根本留不住的人與情。有很多次,他在邶母身體虛弱到難受時悄悄地為她輸入源源不斷的靈力。
這一天半夜里,邶母又咳嗽了起來。即使她已極力地忍著盡量不要發(fā)出更大的聲音,生怕吵醒隔壁屋的防風(fēng)邶,她知道他一定像之前那般著急,她知道他一定又會心疼的為自己輸入靈力。
但是蛇的聽力很敏銳,尤其是相柳這樣的大妖,只要有細(xì)微的聲音他都能聽得清。
“娘親?!敝灰姺里L(fēng)邶連外衣都忘記穿戴便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咳咳,邶,邶兒。為娘,咳咳...”她想說為娘不要緊,不用慌張??伤褪沁B一句連貫的話都說不出。
防風(fēng)邶邊幫她順著背邊用靈力把桌面的水取了來,當(dāng)然也沒忘記把水用靈力溫到合適的溫度,“娘親,您別說話,先喝點水?!?/p>
良久后邶母終于順了點氣,緩緩的開口道:“我的好孩子,讓你擔(dān)心了,娘沒事了?!?/p>
她這哪能是沒事,咳得血都吐出來了,防風(fēng)邶急的趕緊讓母親躺好,開始為她以靈力游走經(jīng)絡(luò)。
如今的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自己是相柳還是防風(fēng)邶,他知道剛剛的那一幕讓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剎那便失去這個“母親”。如今的他只是一個孝順母親的兒子,他在用自己的行動詮釋著對母親的愛,可從前他從來不曾學(xué)過如何愛母親,不知道如何才能表達(dá)自己這一刻的心情。
他內(nèi)心狠狠地珍惜與母親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那是親情的力量。
這天,邶母醒得早,在邶端過湯藥的時候已然獨自坐在那里倒了杯水喝了起來。
防風(fēng)邶很意外又驚喜,“娘親,您今日的狀態(tài)好了許多!”
但喜悅過后卻很快又失望了,是了,走近后方知如今的她靈力快速地在流失,這癥狀可是人族常說的回光返照,離死亡只是剎那間的事。
看到邶的臉從驚喜到失落,邶母心里很難受卻又假裝輕松地道“孩兒,來,讓娘親看看你?!?/p>
“娘,您先喝藥,孩兒就在這,什么時候都可以看。”
邶母也不拒絕,乖乖地喝過藥,然后難得的跟邶說想要出去外面看看風(fēng)景。
邶也只好依她,如今的她無論有什么心愿,他都想盡力地滿足于她,這個當(dāng)了她數(shù)年的“母親”。
下午,云輦停在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山頂,從上往下看,整片風(fēng)景一覽無余。
邶讓母親坐在一張舒服的椅子上,而他半蹲在她的跟前。
邶母溫暖的手摸了摸他的臉,溫柔道:“孩子,娘在這幾年間,過得真的很快樂。告訴娘親,你叫什么名字?!?/p>
防風(fēng)邶震驚又無措地看著眼前的“娘”久久無法開口。
邶母卻笑的很慈祥,把他的手緊緊握著,溫和地說道:“孩子,不要害怕。其實你回來的第一天,我便已然知道你并非我的邶兒。但是在這幾年中,我還是把你當(dāng)作了我的孩子,做為娘親的,無論自己的孩子如何變化,怎會不知。你身上有邶兒的氣息,我想他必定是心甘情愿的??赡愦胰缬H娘,我又怎會不待你如親子。那些衣裳,我是給你做的?!?/p>
只見防風(fēng)邶的頭發(fā)漸漸由黑轉(zhuǎn)為銀色,邶母很欣慰,摸了摸他的銀發(fā)紅著眼睛哽咽道,“只可惜為娘的身體不爭氣,與你只能做數(shù)載光陰的母子。這是你的真容,真好看,將來我的兒媳婦是個有福氣的,我的孩子這樣的優(yōu)秀,有孝心又善良?!?/p>
相柳跪下把頭放在她的雙手,讓她像從前那樣撫摸著他的頭發(fā)。
“娘親,我的名字,叫相柳,是無父無母的妖怪,也是人人唾棄、鄙夷的九頭妖?!毕嗔谒蓝穲鰺o數(shù)次經(jīng)歷重傷,面對生死都不曾皺一下眉頭也不曾哭過,如今第一次知道原來眼淚是咸咸的,苦澀的,原來傷心的時候是這種感覺,原來害怕失去是這種感覺。
“相柳,嗯,這名字真好聽。以后愿我的孩子柳兒平安順?biāo)?,開心喜樂,這是為娘今生最大的愿望。柳兒,答應(yīng)娘親,從今往后做自己,自由自在的自己,千萬不要委屈了自己。娘,會不高興你的不高興。還有,不要管世人如何看待你,你是我的寶貝兒子。無論是人、神還是妖,我們每一個都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們活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自己活得暢快比什么都好?!?/p>
相柳再也忍不住傷心地痛哭了起來,邶母還是摸著他的頭默默的安慰著他。接著她看了看山下的美景,她說:“柳兒,你看,這世上的美景正在我們的眼前。只要,天地間還有這樣的景色,生命便很可貴。”
相柳終是抬頭看向那片山清水秀的風(fēng)景,他想說點什么,可他不敢轉(zhuǎn)頭看向母親。
因為他的娘親說完最后一句話,相柳抬頭看風(fēng)景之時,母親的雙手便無力的放下了,他的娘親,去世了。
她知道自己是妖,可她竟然說我們每一個都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她說,自己是她的寶貝兒子,還有天地間還有這樣的景色,生命便很可貴。此時的他只感到心里撕心裂肺的痛。
又過了很久,相柳半站了起來擁抱著邶母,此刻他真正的失去了母親。原來,這幾年中她一直知道自己非她的孩子,但拳拳的愛子之心是那般的真切,原來那不止是對邶的疼愛,更是對自己的疼愛。
自邶母去世后,邶便像普通的世家子弟那般,愛上了喝酒。如此沉淪了一陣子后,他便振作了起來,想起母親最后的話,說做自由自在的自己,不高興自己的不高興。他便喜歡到處游歷,每到一處便尋當(dāng)?shù)赜刑厣拿谰婆c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