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樓的二樓客房很簡陋，只有一張木床、一張方桌，墻角還結(jié)著蛛網(wǎng)。但對剛從蝕玉谷逃出來的玉黎來說，能有一張干凈的床，已經(jīng)是奢侈。
邵慕雪選了隔壁的房間，說是要“整理情報”。玉黎坐在床沿，摸出懷里的那片竹簡和黑色巖石，借著窗欞透進來的月光仔細看。
竹簡上的字跡依舊模糊，像被水泡過的墨痕，只能勉強辨認出“噬玉”“封印”等幾個零散的字。黑色巖石則徹底沉寂了，摸起來和普通石頭沒兩樣，只有湊近了，才能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和他胸口的玉佩隱隱呼應(yīng)。
“混沌玉經(jīng)……到底是什么？”他喃喃自語。老玉匠從未提過這個名字，蒼梧閣的典籍里也沒見過記載，想來是極古老的秘辛。
正看得出神，門外傳來敲門聲。
“玉黎？”是邵慕雪的聲音。
玉黎趕緊把竹簡和巖石藏進懷里，起身開門。邵慕雪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件疊好的灰色布衣：“給你的，換了吧?！?/p>
布衣是新的，針腳細密，帶著淡淡的皂角香。玉黎愣了一下，接過衣服，臉頰有些發(fā)燙：“謝謝?！?/p>
“不客氣。”邵慕雪的目光掃過他懷里凸起的地方，沒多問，只是道，“明天一早出發(fā)，我查過了，從黑石鎮(zhèn)到玉都，走‘青石古道’最快，大概需要五天?！?/p>
“好。”
邵慕雪轉(zhuǎn)身要走，又停下腳步：“對了，影玉教在青石古道沿線有不少據(jù)點，我們得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晚上也不能在野外露營。”
“嗯?！庇窭椟c點頭，忽然想起什么，“你……為什么要幫我？”
邵慕雪回頭看他，月光落在她臉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第一，你是影顧的目標，跟著你能找到他；第二，”她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老玉匠為了護你自爆，這樣的人護著的徒弟，不該死在影玉教手里?！?/p>
說完，她沒再停留，轉(zhuǎn)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玉黎握著那件布衣，站在門口看了很久。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冰冷的冰玉少女，心里或許藏著一塊不為人知的暖玉。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兩人就離開了黑石鎮(zhèn)。
青石古道是條廢棄的官道，路面上的青石板被歲月磨得光滑，兩旁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偶爾能看到傾頹的路碑，上面刻著模糊的地名。
邵慕雪換上了一身灰布勁裝，把長發(fā)束成高馬尾，少了幾分宗門弟子的清冷，多了幾分利落。她背著長劍走在前面，步伐輕快，玉氣在腳下若隱若現(xiàn)，驚得草叢里的蟲豸四散逃竄。
玉黎跟在后面，穿著邵慕雪給的布衣，雖然還有些不合身，卻比之前的破衣服舒服多了。他手里拿著一根粗木棍，是昨天在鎮(zhèn)上買的，既能探路，又能防身。
“影玉教為什么要抓混沌玉體？”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玉黎忍不住問。他心里一直憋著這個疑問。
邵慕雪腳步?jīng)]停：“影玉教信奉‘玉碎道’，認為只有毀滅才能帶來新生。他們說，千年前黑暗玉帝之所以失敗，是因為沒能得到混沌玉體，只要吞噬混沌玉體的心頭血，就能重獲黑暗玉帝的力量，打敗現(xiàn)在的宗門秩序?！?/p>
“打敗秩序？”
“嗯。”邵慕雪的聲音冷了些，“現(xiàn)在東域的靈玉礦脈，七成被玉虛宗、蒼梧閣這些大宗門把持，中小宗門和散修只能撿些殘羹冷炙。影玉教就利用這點，拉攏了不少對現(xiàn)狀不滿的修士，說要‘均分玉脈，重塑玉道’?！?/p>
玉黎皺起眉：“可他們屠村、殺人，這哪里是重塑玉道，分明是為了自己的野心?！?/p>
“野心和理想，本就只有一線之隔?！鄙勰窖┑溃熬拖裼裉撟?，表面上是名門正派，可暗地里為了爭奪礦脈，也做過不少不光彩的事?！彼f這話時，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玉黎想起老玉匠說過的話：“師父說，玉分好壞，人也分好壞，不能只看表面?！?/p>
邵慕雪側(cè)頭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彎了彎：“你師父說得對。”
兩人一路走著，偶爾會聊些關(guān)于玉道的事。邵慕雪教他辨認路邊的靈草——哪些能止血，哪些能安神，哪些帶著微弱的玉氣，普通人吃了能強身健體。玉黎則教她怎么看地形、怎么找水源，還教她用碎石片制作簡單的陷阱，說是“以防萬一”。
“你懂的還挺多?！鄙勰窖┛粗萌龎K石頭支起一個捕鳥陷阱，有些驚訝。
“在村里學的。”玉黎拍了拍手，“那時候經(jīng)常吃不飽，就得自己想辦法找吃的。”
邵慕雪沒說話，只是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他：“還有兩個肉干，你吃吧?！?/p>
玉黎愣了愣，接過來：“你不餓？”
“我修煉了冰玉訣，三天不吃飯也沒事?！?/p>
玉黎咬了一口肉干，咸香的味道在嘴里散開，心里暖暖的。他忽然覺得，這樣的同行之路，似乎也沒那么難熬。
午后，天空突然陰了下來，烏云像墨汁一樣在天上鋪開，很快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前面有個破廟，去那里避避雨?！鄙勰窖┲钢贿h處的一片陰影。
破廟很小，只有一間正殿，屋頂塌了一半，神像也早就沒了，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神臺。兩人走進廟里，邵慕雪用劍劈了些枯枝，堆在角落里，玉氣一動，枯枝就燃起了火。
“烤烤吧，別著涼了?！彼鸲牙锾砹烁帜?。
玉黎坐在火堆旁，脫下濕漉漉的鞋子，放在火邊烤?；鹈缣S著，映得兩人的臉忽明忽暗。
“你去過玉都嗎？”他問。
“去過幾次?！鄙勰窖┩鸲眩坝穸际菛|域的中心，比黑石鎮(zhèn)大一百倍，里面有玉虛宗的分舵，還有蒼梧閣的藏書樓分社。不過那里的修士很排外，尤其是對沒有修為的人?！彼D了頓，看向玉黎，“你去蒼梧閣，真的只是為了找一個掃地的老頭？”
玉黎點點頭：“師父說，只有他能告訴我，混沌玉體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有……黎明玉玨的秘密。”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玉佩的名字。
“黎明玉玨……”邵慕雪若有所思，“我好像在宗門的《上古玉器錄》里見過這個名字，說是和初代混沌玉體一起失蹤的神器，能引動黎明法則，克制一切黑暗玉氣?！彼聪蛴窭璧男乜?，“你那塊，是玨的碎片？”
玉黎摸了摸胸口：“應(yīng)該是。師父說，這是撿到我時，我攥在手里的?！?/p>
“看來，你的身世和混沌玉體、黎明玉玨都脫不了關(guān)系?！鄙勰窖﹪@了口氣，“蒼梧閣確實藏著很多秘辛，或許那個掃地的老頭，真的知道些什么?！?/p>
就在這時，廟外傳來一陣馬蹄聲，伴隨著粗野的笑罵聲，越來越近。
邵慕雪瞬間警惕起來，熄滅了火堆：“有人來了?！?/p>
玉黎也趕緊穿上鞋子，躲到神臺后面。
廟門被“哐當”一聲踹開，五個穿著黑衣的漢子走了進來，身上都帶著淡淡的黑暗玉氣——是影玉教的人！
為首的是個獨眼龍，臉上有一道從額頭劃到下巴的刀疤，手里把玩著一把匕首：“媽的，這鬼天氣，下這么大雨?！?/p>
“老大，這破廟里好像有人來過，還有火星子?！币粋€瘦高個指著地上的灰燼。
獨眼龍的獨眼瞇了瞇：“搜！說不定是哪個不長眼的修士，正好抓來練練手?！?/p>
五個漢子分散開來，開始在廟里翻找。
玉黎躲在神臺后面，心臟狂跳，手緊緊攥住懷里的木棍。邵慕雪就藏在他旁邊，手按在劍柄上，眼神冰冷，顯然在等時機動手。
就在一個漢子要走到神臺邊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長嘯，像是某種信號。
獨眼龍臉色一變：“不好！是影使大人的信號！快走！”
五個漢子來不及細搜，匆匆忙忙地跑出了破廟，馬蹄聲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廟內(nèi)恢復了寂靜，只剩下雨聲淅淅瀝瀝。
邵慕雪松了口氣，從神臺后走出來：“是影顧的信號?？磥硭麄冊诟浇行袆印！?/p>
玉黎也走了出來，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福骸八麄儭瓡粫l(fā)現(xiàn)我們？”
“應(yīng)該不會。”邵慕雪走到門口，望著外面的雨幕，“他們好像在追什么人，沒心思細查?！彼仡^看向玉黎，眼神凝重，“我們得加快速度，盡快離開這片區(qū)域。”
玉黎點點頭。他知道，影顧的人就在附近，他們的同行之路，恐怕不會再像之前那么平靜了。
雨還在下，敲打著破廟的屋頂，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響。玉黎看著邵慕雪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冰玉少女的肩膀，似乎也沒那么寬闊，卻硬是撐起了一片能讓他暫時安身的角落。
他握緊了手里的木棍，心里默默道：下次，該我來保護你了。
胸口的玉佩又開始微微發(fā)燙，像是在回應(yīng)他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