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的目光,如同一柄剛剛從萬年寒冰中抽出的利劍,無聲無息,卻帶著刺骨的鋒芒,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蕭家的大門口,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一群人。
為首的,是幾位身穿月白色長袍、氣質(zhì)出塵的修士,他們的衣袍上,繡著一輪皎潔的彎月,正是月華圣地的標(biāo)志。
而在他們身旁,一個身穿錦衣、頭戴玉冠、手持折扇的年輕公子,正滿臉譏誚地看著庭院中的蕭然,眼神中的鄙夷與快意,幾乎要溢出來。
正是王家的紈绔大少,王囂。
那個前世在蕭家落魄后,第一個跳出來落井下石,甚至帶人踩塌了他父母墓碑的雜碎。
在王囂的身后,還站著一位少女。
她同樣身著月華圣地的服飾,身姿婀娜,容顏絕世,清冷的氣質(zhì)如同一朵雪山之巔的蓮花,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
月清淺。
他前世的未婚妻。
此刻,她的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只是靜靜地,復(fù)雜地,望著躺椅上的那個身影。有愧疚,有不忍,有掙扎,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變的……失望。
蕭然的目光,在月清淺的臉上一掃而過,沒有絲毫停留,最后,落在了王囂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
他眼中的寒芒,緩緩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看死人般的平靜。
“林老。”蕭然甚至沒有起身,只是懶洋洋地開口。
“哎!少爺!”一直在墻角畫圈圈的林老,聽到呼喚,一個激靈,連忙跑了過來。
“我家的大門,什么時候連阿貓阿狗都能隨便進(jìn)了?”蕭然的語氣很淡,聽不出喜怒。
林老聞言,臉色一白,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連忙轉(zhuǎn)身,對著門口那群不速之客,躬身行禮,語氣卻不卑不亢:“原來是月華圣地的仙長和王家大少爺駕到,老奴有失遠(yuǎn)迎。只是不知諸位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若無要事,還請回吧,我家少爺……需要靜養(yǎng)?!?/p>
他特意在“靜養(yǎng)”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靜養(yǎng)?”王囂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夸張地大笑起來,“哈哈哈!林老頭,你是在說笑嗎?一個丹田破碎、修為盡失的廢物,還需要靜養(yǎng)?我看他這是在等死吧!”
他身后的幾個王家跟班,也跟著哄堂大笑起來。
林老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王囂,怒道:“你……你休得胡言!我家少爺吉人天相,定會恢復(fù)的!”
“恢復(fù)?下輩子吧!”王囂收起折扇,一臉的囂張跋扈,“今天我們來,可不是來跟你這老奴才廢話的!月清淺仙子,該你出場了!”
他側(cè)過身,對著月清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姿態(tài),仿佛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月華圣地的一位長老,輕輕咳嗽了一聲,上前一步,朗聲道:“蕭然,我等今日奉圣主之命前來,是為令郎與我圣地圣女月清淺的婚約一事。”
來了。
蕭然心中冷笑一聲。
他知道,這出戲,終究還是要上演。前世,也是在今天,月華圣地前來退婚,讓他和蕭家,徹底淪為了整個都城的笑柄。那份羞辱,是壓垮他父親心氣的最后一根稻草。
月清淺緩緩走出,她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一份用云錦包裹的卷軸,正是退婚書。
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的目光,始終不敢與蕭然對視。她咬著下唇,貝齒幾乎要將那柔嫩的唇瓣咬出血來。她的內(nèi)心,在進(jìn)行著天人交戰(zhàn)。
一邊,是家族的壓力,是圣地的未來,是師尊那不容置疑的命令。
另一邊,是眼前這個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與她青梅竹馬的少年,是她心中那份尚未完全泯滅的情愫與愧疚。
她準(zhǔn)備了無數(shù)的說辭。她想告訴他,這不是她的本意,她是被逼的。她想請求他的原諒,想告訴他,等她執(zhí)掌圣地,一定會想辦法補(bǔ)償他……
然而,這些話,在蕭然那平靜得近乎冷漠的眼神面前,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正準(zhǔn)備按照來之前演練過無數(shù)遍的那樣,開口說出那句最殘忍的話。
可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陣風(fēng)吹過。
下一秒,她手中那份重若千鈞的退婚書,竟然憑空消失了!
月清淺猛地一驚,抬頭望去。
只見那份退-婚書,此刻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蕭然的手中。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躺椅上坐了起來,正慢條斯理地解開上面的云錦絲帶。
“這……這是……”月華圣地的長老和月清淺,都愣住了。
他們相隔數(shù)十丈,中間還隔著無數(shù)家丁護(hù)院,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們甚至沒有感覺到任何靈力的波動!
是巧合嗎?一陣風(fēng)就能把東西吹這么遠(yuǎn),這么準(zhǔn)?
“退婚書?”蕭然展開卷軸,掃了一眼上面的內(nèi)容,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不帶半點憤怒,不帶半點羞辱,甚至不帶半點自嘲。
那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如釋重負(fù)的,燦爛的笑容。
“多謝了!”
他抬起頭,看向目瞪口呆的月清淺,語氣無比真誠地說道:“真的,太感謝你們了!我正愁不知道該怎么跟你們開口說這件事呢!你們能主動送上門來,真是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
“噗——”
月清淺準(zhǔn)備好的一肚子悲情戲碼,連同那滿心的愧疚與掙扎,全被這一句“多謝了”給堵了回去,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她那張清麗絕倫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這……這是什么反應(yīng)?
他不該是憤怒嗎?不該是羞辱嗎?不該是質(zhì)問她為何如此無情嗎?
為什么……他要說謝謝?
“來人,上筆墨!”蕭然興高采烈地喊道。
林老雖然也搞不清狀況,但還是手腳麻利地將筆墨紙硯端了上來。
蕭然提起筆,龍飛鳳舞地就在那退婚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那字跡,蒼勁有力,意蘊(yùn)天成,竟隱隱帶著一絲道韻流轉(zhuǎn)。
簽完字,他還覺得不夠,又拿起蕭家的印璽,蘸了朱紅的印泥,“啪”的一聲,重重地蓋了上去!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充滿了儀式感,仿佛不是在簽一份屈辱的退婚書,而是在簽一份天大的合同。
做完這一切,他將退婚書小心翼翼地卷好,遞還給林老,鄭重其事地吩咐道:“林老,把這份文書,給我裱起來,就掛在我房間最顯眼的地方!我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今天,我終于擺脫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林老:“……”
月華圣地眾人:“……”
月清淺的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麻煩?
原來,在她心中掙扎了無數(shù)個日夜,讓她備受煎熬的婚約,在他眼里,只是一個……麻煩?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荒謬感,涌上了她的心頭,甚至蓋過了那份愧疚。
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蕭然!你……你什么意思!”王囂第一個反應(yīng)了過來,他指著蕭然,色厲內(nèi)荏地叫道。
他今天來,是來看蕭然被羞辱、被打擊,看他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哀嚎的!可現(xiàn)在這算什么?這家伙非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讓他精心準(zhǔn)備的嘲諷,全都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難受。
“哦?你是在跟我說話?”蕭然終于將目光,正眼投向了他。
那目光,很平靜,很淡漠。
就像九天之上的神龍,在俯瞰著一只在泥地里打滾的螻蟻。
王囂被這眼神看得心中一寒,但隨即,一股更大的怒火涌了上來。一個廢物,竟敢用這種眼神看他?
“蕭然!你個不知死活的廢物!別以為裝瘋賣傻就能蒙混過關(guān)!你丹田破碎,修為盡失,早已配不上清淺仙子!今日被退婚,是你活該!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王囂破口大罵,試圖用最惡毒的語言,來激怒蕭然,撕下他那層從容的偽裝。
【叮!檢測到有蒼蠅在您耳邊聒噪,嚴(yán)重影響了您的擺爛心情!】
【觸發(fā)臨時任務(wù):‘清凈’!】
【任務(wù)要求:讓這只蒼蠅閉嘴?!?/p>
【任務(wù)獎勵:‘?dāng)[-爛值’200點,神通‘掌中乾坤’(體驗版)!】
蕭然的眉毛,輕輕挑了一下。
還有這種好事?
他緩緩地,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怎么?廢物,被我說中心事,想動手了?”王囂見狀,非但不懼,反而更加得意,他往前一步,將自己淬體境六重的氣勢,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壓向蕭然,“來??!讓我看看,你這只沒了牙的老虎,還剩下幾分力氣!”
他就是要逼蕭然動手!
只要蕭然敢動手,他就能名正言順地將他打成重傷,甚至廢掉!屆時,他王囂“教訓(xùn)”狂妄廢物的“美名”,將傳遍整個都城!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蕭然被他一拳轟飛,吐血倒地的凄慘模樣。
然而,蕭然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怒吼著沖上來。
他只是很隨意地,抬起了右手。
然后,揮了出去。
沒有靈力波動,沒有駭人氣勢,甚至連一絲風(fēng)聲都沒有。
那動作,輕飄飄的,軟綿綿的,就像在驅(qū)趕一只真正的蒼蠅。
“故弄玄虛!”王囂不屑地冷哼一聲,同樣一拳轟出,拳風(fēng)呼嘯,帶著要將蕭然手臂打斷的狠厲。
可就在他的拳頭,即將與蕭然的手掌接觸的剎那。
他臉上的獰笑,凝固了。
他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啪?。?!”
一聲清脆響亮到了極點的耳光聲,響徹了整個蕭家府??!
那聲音,甚至蓋過了庭院里的風(fēng)聲與鳥鳴!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不可一世的王家大少爺王囂,整個人如同一個被高速抽飛的陀螺,凌空旋轉(zhuǎn)了七百二十度,口中噴出的鮮血與碎牙,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凄美的弧線。
“轟——?。?!”
最終,他的身體,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態(tài),重重地砸在了蕭家那堅硬的府門之上!
厚重的朱漆大門,連同門框,被這股巨力,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轟然倒塌!
煙塵彌漫,碎石飛濺。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庭院中央那個緩緩收回手掌的身影。
蕭然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手腕,一臉嫌棄地抱怨道:
“真是的,打擾人清靜不說,還把我的手都給震麻了?!?/p>
“下次,再有這種不長眼的東西,直接打出去,別放進(jìn)來?!?/p>
“晦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