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抱了十分鐘，顧長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腿，真他娘的酸啊。
他這身子骨本來就弱，剛才洗髓伐脈也只是治好了陳年老病，還沒把他直接變成超人。這么干站著，跟個木樁子似的，全靠一口氣撐著。
而凌霜月卻像是抱上了癮。
她閉著眼，眉頭舒展，那張清冷的臉上，甚至出現(xiàn)了一絲沉醉。體內(nèi)那股溫潤的力量，正以一種讓她迷戀的速度，修復(fù)著她破損的經(jīng)脈。
她舍不得放手。
顧長生身子不著痕跡地晃了晃，嘴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嗯……”
懷里的“暖玉”好像要碎了。
凌霜月立刻察覺到了異樣，猛地睜開眼，冰藍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悅。
“別動?！彼吐暶?，手臂下意識地收得更緊，想把這個不老實的“藥引子”固定住。
“我倒是想不動！”顧長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臉憋得更紅了，“凌劍仙，你當(dāng)我是鐵打的？再站下去，我直接給你表演一個當(dāng)場去世！到時候你抱著一具尸體，看還能不能吸出熱氣來！”
凌霜月臉色一僵。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懷里這個，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是個身子骨一般的病秧子。
要是他真被自己累垮了，那這治療也就斷了。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喜床，又看了一眼在自己懷里搖搖欲墜的顧長生，眼神里閃過一絲掙扎。
尊嚴(yán)和修為，再一次開始了天人交戰(zhàn)。
“過去?！?/p>
最終，她還是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語氣里不帶絲毫商量的余地。
她松開手，不等顧長生反應(yīng)，直接抓著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把他弄到了床邊，然后往上一推。
顧長生一個趔趄，屁股直接坐到了柔軟的被褥上，整個人都松了口氣。
“謝了啊，還是坐著舒……”
他話還沒說完，一道香風(fēng)襲來。
凌霜月已經(jīng)跟著坐到了床上，并且沒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手臂一伸，再次熟練地將他攬進了懷里。
這一次，不是面對面。
而是顧長生靠坐著，凌霜月從他身后環(huán)抱住他，下巴輕輕擱在他的肩膀上。
這個姿勢，讓她可以更安穩(wěn)地“汲取能量”，也避免了兩人面對面時，那種讓她心慌意亂的尷尬。
她自以為找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你……”顧長生只覺得后背貼上了一片驚人的溫軟，一股清冽的幽香將他徹底包裹。
這女人，是真把他當(dāng)抱枕了？
“閉嘴?！绷杷碌穆曇粼谒呿懫?，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坐著，你省力，我也方便?！?/p>
顧長生不說話了。
方便？
是挺方便的。
他心里嘿嘿一笑，索性也放開了，往后半躺著，反正女劍仙力氣大，就當(dāng)個沙發(fā)了。
而凌霜月，也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盡情享受著這股讓她重獲新生的力量。
她甚至覺得，這個男人……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令人討厭。
他很安靜，呼吸均勻，腦袋甚至不自覺地往后靠了靠，像是累的睡著了。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凌霜月身體一僵。
他……不怕自己么？
不怕自己在他睡著后，直接扭斷他的脖子，研究他身體的秘密？
他憑什么這么信任自己？
凌霜月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他之前說過的話。
“我們都是這世道的棄子?！?/p>
是啊，棄子。
自己曾是太一劍宗萬年不遇的劍道奇才，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梢怀患槿税岛?，修為被廢，淪為階下囚，被當(dāng)作戰(zhàn)利品隨意丟棄。
這是從云端墜入泥潭。
而他呢？
顧長生。
他的事情，自己也或多或少了解過一些傳聞。
他從出生起，就在泥潭里。
天生體弱，被斷定活不過二十歲，被親生父親視為不祥，被兄弟當(dāng)成取樂的笑柄和羞辱的對象。
自己好歹有過風(fēng)光無限的過去，受萬人敬仰。
他有什么？
他只有從始至終的，不加掩飾的惡意，一副隨時會散架的病體。
她因太過驕傲而招致禍端，而他，連驕傲的資格都沒有。
他所求的，僅僅是在這吃人的皇宮里，活下去。
僅此而已。
想到這里，凌霜月環(huán)抱著他的手臂，帶上了幾分溫柔。
懷里的這個人，不是工具，也不是什么大藥。
他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甚至比自己更慘的，在絕境里掙扎求生的人。
而現(xiàn)在，他們的命，綁在了一起。
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那些強硬的姿態(tài)，那些試圖掌控一切的想法，顯得那么幼稚。
她想要掌控他，可他從頭到尾，都只是想和她做一場公平的交易。
他甚至……在被自己用強之后，還愿意給自己療傷。
從始至終，他都保留底線，自己反而是一直獲得好處的那一方。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凌霜月冰封的劍心上，悄然融開了一道縫隙。
或許，他說的“盟友”，才是兩人唯一的出路。
她低頭，看著顧長生靠在自己肩頭的側(cè)臉。
不得不說，這顧長生確實是自己見過最俊美的人了。
也許……自己也不吃虧？
凌霜月又仔細看了看，他的臉上神態(tài)自然，因為放松而顯得毫無防備。
他是自己唯一的希望，這個念頭，清晰地出現(xiàn)在凌霜月的腦海里。
兩刻鐘后。系統(tǒng)提示在顧長生的腦海里響了起來。
【系統(tǒng)提示：當(dāng)前羈絆行為【擁抱】已達修復(fù)上限。】
【經(jīng)脈修復(fù)進度：25%。煞毒凈化進度：20%?！?/p>
【若想繼續(xù)提升效果，需解鎖更高層次的羈絆行為或提升好感度?！?/p>
來了。
顧長生心里一定，伸手拍了拍凌霜月的小腦袋，身體裝作不支地晃了晃。
“咳……咳咳……不行了，到極限了?！?/p>
他聲音虛弱，帶著一絲疲憊。
那股涌入體內(nèi)的溫暖洪流，應(yīng)聲而斷。
凌霜月她猛地睜開眼，松開手臂，低頭看著顧長生，冰藍色的眸子里滿是急切和不解。
“什么極限？”
她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經(jīng)脈雖然修復(fù)了不少，但距離痊愈還差得遠。
“字面意思。”顧長生退后一步，拉開距離，揉了揉被勒得發(fā)酸的腰。
“我的體質(zhì)特殊，每一次治療都會消耗我的心力。今天就到這兒了?！?/p>
“心力？”凌霜月眉頭緊鎖，仔細觀察他的面容，“一直躺著休息，怎么會沒有余力？”
“有余力，也不能都給你啊，凌劍仙?！鳖欓L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當(dāng)這是吃大席呢？吃完一碗還有一碗？”
“我們是盟友，是合作?！鳖欓L生收起笑容，語氣變得認真起來，“但我們的羈絆，或者說感情基礎(chǔ)，還太淺了?！?/p>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兩人之間比劃了一下。
“牽手，擁抱……這些只是最基礎(chǔ)的。效果自然也有限。你想讓藥效更好，恢復(fù)得更快，就得加深我們之間的羈絆。”
“加深……羈絆？”凌霜月重復(fù)著這幾個字，眼神里全是戒備。
“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想恢復(fù)到什么程度?！鳖欓L生攤了攤手，一臉無辜。
“我問你，尋常男女，從相識到相知，再到……嗯，你懂的。這中間要經(jīng)歷什么？”
凌霜月徹底愣住了。
她一個一心練劍，不問世事的劍仙，不懂情愛。
但她不傻。
她能從顧長生那玩味的眼神里，讀出他未說出口的話。
牽手之后是擁抱。
擁抱之后呢？
她的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
“你……無恥！”
自己剛剛還在同情他，現(xiàn)在他卻在謀劃自己的身子！
“這就無恥了？”顧長生笑了，“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想要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草吧？我的藥，吃的草就是感情?！?/p>
“你想想看，等你的經(jīng)脈再修復(fù)一些，是不是就能動用一絲絲真元了？到時候，你離復(fù)仇，是不是就更近一步了？”
復(fù)仇！
這兩個字，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執(zhí)念。
“所以，凌劍仙?！鳖欓L生看著她天人交戰(zhàn)的表情，心里樂開了花，嘴上卻是一副循循善誘的導(dǎo)師模樣。
“別把我當(dāng)成你的工具。把我當(dāng)成你的朋友……甚至……試著去了解我，信任我，甚至……依賴我?！?/p>
“我們的羈絆感情，需要繼續(xù)加深才行?！?/p>
“如果你能付出真心，”顧長生看著她，聲音里帶著蠱惑，“信不信，我們只是牽牽手，都能讓你體內(nèi)的煞毒消散大半？”
說完，他打了個哈欠，徑直走向角落里那張小榻，留給凌霜月一個瀟灑的背影。
“我困了，睡了。你慢慢想?！?/p>
凌霜月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顧長生的背影，冰藍色的眸子里，風(fēng)起云涌。
這個男人，給她畫了一個更大的餅。
而她，好像……真的有點餓了。
一夜無話。
說是洞房花燭夜，兩人卻分據(jù)房間兩端，涇渭分明。
凌霜月盤膝坐在床上，閉目調(diào)息了一整晚。
顧長生則是在屏風(fēng)后的另一張小榻上，睡得安穩(wěn)。
對他來說，能活下來就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