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浮起第一縷晨曦時，老船夫王三的竹篙戳進了那團黑影。
霜霧像稠密的棉絮裹著烏江，本該空蕩的渡口卻漂著件不合時宜的物事。竹篙尖端剛碰到那團黑影，渾濁的江水就翻涌起暗紅色的漩渦，像是被驚醒的巨獸在血水中打了個滾。王三的獨眼猛地收縮——那分明是只青白色的手掌，五指張開釘在浮木上，指甲縫里還嵌著暗綠的苔蘚。
"造孽喲......"他哆嗦著往后仰，竹筏撞在礁石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那只手突然動了動，小拇指詭異地蜷了蜷，江面頓時騰起大團白霧，將晨曦吞得干干凈凈。
三天前的渡船在王三記憶里碎成碎片。那個穿絳紅棉襖的女人是在子夜渡江的，懷里死死抱著褪色的藍布包袱。江風掀起她的蓋頭時，王三瞥見一張慘白的臉，眉心點著顆朱砂痣，在煤油燈下泛著血光。"師父......"她說話時喉管漏風似的嘶鳴，"去江心島。"
渡船行至江心時起了怪風。女人突然解開包袱，里面滾出三只沾滿泥垢的童男童女陶俑。那些陶俑的眼睛是用朱砂點的，在月光下淌出血淚。王三看見女人的紅棉襖下擺滲出黑水，像墨汁般在江面暈開，而她的脖頸正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后扭曲......
"王叔！發(fā)什么呆呢！"徒弟小六的喊聲驚破了晨霧。王三這才發(fā)現(xiàn)竹筏已漂到浮尸近前，那截蒼白的腕子上戴著只翡翠鐲子，在晨曦中泛著詭異的幽綠。更駭人的是掌心赫然印著個血手印，五指蜷曲如鉤，指甲縫里凝結(jié)著暗紅的血塊。
小六的竹篙剛碰到浮尸，整條江突然沸騰起來。晨霧中傳來細碎的童謠聲，是孩童用方言哼唱的送葬調(diào)："紅襖子，綠鞋子......江心島，鬼門開......"王三的獨眼瞪得滾圓——浮尸的脖頸竟緩緩轉(zhuǎn)向他們，那張青紫色的臉上，眉心朱砂痣正滲出黑血。
江風驟起，吹散了濃霧的一角。王三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看見對岸的江心島輪廓扭曲變形，島上的百年槐樹黑影幢幢，樹冠間垂下無數(shù)條暗紅色的布條，在風中飄蕩如招魂幡。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霧氣中隱約可見數(shù)十個紅衣身影，站在齊腰深的江水中，面朝島嶼方向，雙手高舉，仿佛在進行某種古老的祭祀。
小六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指著那血手?。?叔...叔...那手印...是朝上的......"
王三的喉嚨發(fā)緊。他終于看清了那恐怖的細節(jié)——正常溺水者的手印應(yīng)是朝下抓握，而這只手的五指卻是朝上張開，仿佛在抓取什么，又仿佛在向天空祈求什么。血手印周圍的江水泛著不自然的暗紅色，像是被稀釋的血水浸泡過。
"回渡口。"王三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今天不開船了。"
小六卻已踉蹌著后退兩步，臉色慘白："叔...你沒看見嗎？那紅衣女人...她...她就在我們身后......"
王三猛地轉(zhuǎn)身，竹篙"啪"地一聲掉進江里。晨霧中，一個身穿紅襖的身影靜靜地站在他們身后的渡口石階上，懷中抱著藍布包袱，蓋頭下隱約可見那張眉心點著朱砂痣的慘白面孔。她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臉——那里只有一片平滑的血肉，如同被人生生揭去了面皮。
江面上傳來"咚"的一聲悶響，仿佛有什么重物落入了水中。王三和小六驚恐地回頭，只見那只原本釘在浮木上的血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有幾縷暗紅色的血絲在水面緩1江上血手印緩散開，如同某種神秘的符咒，在晨曦中漸漸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