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猛地收緊,信紙被攥得粉碎。
“啊!?。 ?/p>
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從她喉嚨里擠出。
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希望,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地上,卻再也洗不凈這滿心的恨。
第六日,鼠疫爆發(fā)。
冷宮里本就潮濕陰冷,老鼠橫行。
溫清晚的高燒不退,身上開始出現(xiàn)黑紫色的斑點。
看守的宮人嚇得臉色發(fā)白,連忙上報。
柳妃原本打算活活餓死她,可聽說她染了鼠疫,頓時慌了。
這病傳染極快,若是蔓延到后宮,后果不堪設(shè)想。
“快!快把她弄出去!”
柳妃尖叫道。
“讓她死遠(yuǎn)點!”
第七日,謝路衍終于來了。
他站在冷宮外,眉頭緊鎖,看著侍衛(wèi)將奄奄一息的溫清晚拖出來。
她瘦得脫了形,臉色灰敗,身上散發(fā)著腐臭的氣息。
若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幾乎與死人無異。
謝路衍的指尖顫了顫,卻終究沒有上前。
“帶她回府?!?/p>
他冷聲吩咐。
“別死在宮里?!?/p>
溫清晚被扔回自己的床榻上時,已經(jīng)說不出話。
春桃哭得幾乎昏死過去,顫抖著用濕毛巾擦拭她滾燙的額頭。
“小姐您醒醒啊……”
溫清晚微微睜開眼,視線里是熟悉的床帳。
這是她的房間,卻又不是。
因為現(xiàn)在,主院已經(jīng)住進(jìn)了另一個女人。
“春桃……”
她氣若游絲地喚道。
“我……夢見爹娘了……”
春桃的眼淚砸在她臉上,滾燙得像火。
“小姐別睡,大夫馬上就來了!老爺夫人一定會回來的,您一定要撐住啊……”
溫清晚輕輕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極淺的笑。
“來不及了……”
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春桃,等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撒在北疆的風(fēng)里。”
“我要,去找爹娘?!?/p>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雪。
父母死了,孩子沒了,連她這條命,也快到頭了。
她恍惚間又看到了那只死去的白貓。
它的眼睛睜著,仿佛在問她。
你后悔嗎?
后悔當(dāng)年在雪地里,救下那個叫“阿衍”的少年。
溫清晚再次睜開眼時,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謝路衍。
他坐在她的床榻邊,眉頭緊鎖,眼下泛著青黑,像是許久未眠。
見她醒來,他的手指微微一動,似乎想伸手觸碰她,卻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溫清晚笑了。
一個人怎么能如此矛盾?明明已經(jīng)不愛了,卻還要裝出這副情深義重的模樣。
“你的鼠疫已經(jīng)治好了。”
“柳妃那邊……也不會再找你麻煩?!?/p>
他說完,頓了頓,似乎掙扎了許久,才又補(bǔ)了一句:“……對不起。”
溫清晚沒有回答。
她只是緩緩轉(zhuǎn)過頭,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輕聲問。
“我父母是不是早就死了?”
謝路衍渾身一僵。
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順著太陽穴流進(jìn)鬢發(fā),最后浸濕了枕巾。
“你……”
謝路衍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知道。
溫清晚卻自顧自地說下去,眼神空茫地望著虛空,仿佛陷入了回憶。
“那年冬天,父親把你從雪地里背回來的時候,你渾身是血,凍得連話都說不清楚?!?/p>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夢囈。
“母親熬了三天三夜的藥,你高燒不退,她就跪在佛前誦經(jīng),直到膝蓋淤青?!?/p>
“后來你習(xí)武,總是受傷,父親就親自去藥鋪給你配藥,有一回大雪封山,他摔斷了腿,卻還是把藥給你帶了回來?!?/p>
溫清晚的聲音越來越輕,眼淚卻越來越多。
“父親臨走前最后一封信里寫,他不后悔替你頂罪。他說,‘阿衍是個好孩子,只是年少氣盛,將來一定會成大器’?!?/p>
他的指尖微微發(fā)抖。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謝路衍,眼底是一片死寂的平靜。
“謝路衍,我有時候真的想不通……一個人,怎么能忘恩負(fù)義到這種地步?”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我早該猜到的?!?/p>
她喃喃道。
“否則……他們怎么會舍得這么久不給我寫信?”
謝路衍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節(jié)泛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溫清晚輕輕閉上眼。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dāng)年父親沒有救你,這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可是命就是命啊?!?/p>
“如果再重來一次,我父親一定還是會選擇救你。他就是那樣的人,寧可自己凍死在雪地里,也不忍心看別人受苦。”
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炭火偶爾爆出“噼啪”的輕響。
“謝路衍?!?/p>
她最后說道。
“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帶我去一次北疆吧。”
“讓我給他們上一炷香?!?/p>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落在謝路衍心上,卻重若千鈞。
窗外,雪越下越大,覆蓋了整個京城。
謝路衍的背影像一尊僵硬的石雕,許久,他終于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在門口,他停了一下,低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