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回到柴房,反手把門栓插得死死的。
他沒點燈,就著從窗縫里漏進來的月光,攤開手掌。
青蚨珠在他掌心幽幽發(fā)光,溫?zé)岬挠|感順著皮膚滲進經(jīng)脈,像喝了一碗熱湯,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左肩和小腿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連帶著前幾日被小虎打出的淤青都消散無蹤。
他腦子里亂哄哄的,全是些零碎的字符和畫面。
赤陽草的葉脈紋路,地龍根的土腥氣,還有丹爐里火焰從文火轉(zhuǎn)為武火的瞬間。
凝血丹。
這三個字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這珠子,竟把那桶丹渣里殘留的丹方都給吞了進來。
雖然殘缺,但最重要的幾味主藥和火候要訣卻異常清晰。
這比修為突破到煉氣三層,更讓他心頭火熱。
會了煉丹,就等于多了一條命。
可赤陽草和地龍根都是靈植,雜役房根本見不著。
整個玄霄宗,只有后山的藥圃才有。
那里由煉丹房的弟子看管,別說雜役,就是外門弟子都不能隨意靠近。
陳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不能靠近,不代表進不去。
第二天,他天不亮就起了。
依舊是那身洗得發(fā)白的破布衣裳,依舊是那副癡傻的模樣。
他沒去自己該打掃的巷子,而是扛著掃帚,晃晃悠悠地往后山的方向走。
藥圃建在半山腰,用籬笆圍著,門口守著兩個煉丹房的幾名弟子。
陳硯沒走正門。
他繞到藥圃的后墻,這里挨著一片亂石坡,是宗門傾倒雜物的地方之一,平時人跡罕至。
他把掃帚往地上一扔,就蹲在亂石堆里,撿起一塊石頭,用另一塊石頭砸,砸得叮當響,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
像個自得其樂的真傻子。
門口的守衛(wèi)遠遠瞥了他一眼,見是個雜役房的瘋子,便沒再理會。
陳硯砸了半個時辰的石頭,把周圍的地形摸了個遍。
藥圃的籬笆有一處被藤蔓纏繞,下面的泥土有些松動。
等到午時,兩個守衛(wèi)換班去吃飯,只有一個叫王麻子的藥奴過來頂替。
這王麻子最愛打瞌睡。
陳硯的機會來了。
他像只壁虎,悄無聲息地貼著墻根溜到那處松動的籬笆下,三兩下就鉆了進去。
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鼻而來,青蚨珠在懷里興奮地顫動。
他一眼就認出了田壟里那幾株葉片火紅的赤陽草,還有旁邊一叢根莖虬結(jié)的地龍根。
他沒敢多拿,只各挖了兩株,用破布包好塞進懷里。
剛準備從原路退出去,身后響起一聲暴喝。
“哪來的野狗,敢動藥圃的土?”
陳硯心里咯噔一下,回頭便看見那個本該在打瞌睡的王麻子,此刻正拎著把藥鋤,滿臉橫肉地瞪著他。
“吃……吃草……”陳硯舉起手里沾著泥的赤陽草,往嘴里塞,口水流得更歡了。
“吃你娘的腿!”王麻子一腳踹過來,“這可是要送去給內(nèi)門師兄煉丹的,弄壞一株,把你拆了都賠不起!”
他見陳硯是個傻子,膽子也大了起來,藥鋤指著陳硯的鼻子。
“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不然老子現(xiàn)在就把你打殘了扔進糞坑!”
陳硯低著頭,亂發(fā)遮住了他的臉。
就在王麻子伸手來到他懷里的瞬間,他動了。
陳硯的身形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他沒用任何功法,只是純粹的力量和速度。
他一把握住王麻子伸來的手腕,反向一擰。
“咔嚓!”
骨頭斷裂的脆響在安靜的藥圃里格外刺耳。
王麻子的慘叫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陳硯另一只手扼住了喉嚨,整個人被踢得雙腳離地。
“呃……呃……”王麻子臉上血色盡褪,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傻子”。
那雙眼睛里哪有半分癡傻,全是冰冷的殺意。
陳硯沒廢話,一記手刀砍在他的后頸。
王麻子哼都沒哼一聲,軟軟地癱倒在地。
陳硯把他拖到一處隱蔽的藥田后,從他懷里搜出個錢袋,里面有幾塊下品靈石。
他把錢袋扔在被他挖開的地龍根旁邊,又抓著王麻子的手,在泥地里按了幾個手印。
做完這一切,他才拍了拍手上的土,從籬笆破口處鉆了出去。
很快,就會有人發(fā)現(xiàn)藥圃被盜,而昏迷不醒的王麻子,就是唯一的嫌犯。
回到柴房,陳硯的心還在怦怦直跳。
他攤開懷里的藥草,濃郁的靈氣讓青蚨珠發(fā)出滿足的嗡鳴。
藥材有了,可他沒有丹爐。
陳硯的視線,又一次投向了煉器堂后的廢料坑。
當天深夜,他再次潛入了那片堆滿垃圾的山谷。
他這次的目標很明確。
他在一堆炸裂的廢丹爐里翻找了半天,終于拖出來一個半人高、黑不溜秋的銅爐。
爐身有一道巨大的裂縫,三只腳也斷了一只,歪歪斜斜地立著。
但在青蚨珠的感應(yīng)里,這東西的材質(zhì),比那些斷劍碎甲好上百倍。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破爛玩意兒拖回柴房。
他把丹爐擺在屋子中央,又從懷里摸出青蚨珠,按在丹爐的裂縫上。
“吸?!?/p>
珠子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股黑中帶金的器物精粹被瘋狂吸入。
那道裂縫,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彌合。
陳硯能感覺到,珠子在修復(fù)丹爐的同時,一股更加厚重、凝練的力量反饋回他的身體。
這力量不像丹渣那么駁雜,也不像功法那么飄渺。
它沉甸甸的,像是在他經(jīng)脈里鍍上了一層銅鐵。
他的身體,正在被強化。
半個時辰后,丹爐恢復(fù)如初,表面還泛著一層古樸的寶光。
而青蚨珠,卻又變得有些黯淡。
陳硯看著修復(fù)好的丹爐,又看了看手里的藥草,咧嘴笑了。
這破爐子,也該餓了。
他要把這凝血丹,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