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窯的陰影里，牧云歸數(shù)著口袋里僅剩的銅錢——七枚。這些錢連一頓像樣的飯都買不起，更別提北上龍脊山的盤纏了。他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曾經(jīng)的牧家少爺，如今卻要為幾枚銅錢發(fā)愁。
"云生哥！"阿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男孩氣喘吁吁地跑進磚窯，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我打聽到了！那個藍頭巾行商住在村東頭的老槐樹旁，明天一早就走。"
牧云歸點點頭，將銅錢收回口袋："阿水，這附近有什么活計能賺錢？"
阿水歪著頭想了想："碼頭搬貨一天能掙二十文，但太累；茶館跑堂包吃住，但得簽長契..."男孩突然壓低聲音，"云生哥，你不會真想去干活吧？"
"總得想辦法。"牧云歸苦笑一聲。他摸了摸藏在衣服下的龍脊刀，這把傳家寶刀如今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卻也是最大的負擔(dān)——既不能賣，也不能輕易示人。
第二天黎明，牧云歸換上周婆給他補好的粗布衣裳，用煤灰抹黑了臉，跟著阿水來到碼頭。晨霧中，十幾個苦力已經(jīng)排成長隊，等著工頭派活。
"新來的？"工頭是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瞇著眼打量牧云歸，"看著不像干活的料。"
"我力氣大。"牧云歸挺直腰板。雖然身形瘦削，但連日練刀讓他的手臂比同齡人結(jié)實許多。
工頭嗤笑一聲："行啊，扛一袋米我看看。"
牧云歸走到碼頭邊，那里堆著半人高的米袋，每袋少說百斤。他深吸一口氣，彎腰抱住一袋，腰腿同時發(fā)力——米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乜干狭思?。工頭挑了挑眉："有點意思。一天十五文，干不干？"
"二十文。"牧云歸直視工頭的眼睛，"我一人能頂兩個。"
工頭大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膽量！就二十文，但得干滿十天。"
牧云歸咬了咬牙："三天。"他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五天，不能再少了。"工頭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包一頓午飯。"
"成交。"牧云歸將米袋扛上船，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為生計奔波的勞作。
碼頭的工作遠比想象中辛苦。從日出到日落，他扛著沉重的貨物在船與倉庫間往返，汗水浸透了衣衫，肩膀磨出了血泡。午飯時，他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吃著粗糲的飯團，聽著其他苦力閑聊。
"...聽說沒？城里又有人被錦衣衛(wèi)抓了..."
"噓，小點聲。這年頭，說錯句話都能掉腦袋..."
"我侄子在衙門當(dāng)差，說是在查什么刀..."
牧云歸的手頓了一下，繼續(xù)埋頭吃飯。下午的活更重，一艘滿載生鐵的貨船到港，每塊鐵錠都有百五十斤重。到日落時，他的手臂已經(jīng)抖得拿不住筷子，腰背酸痛得直不起來。
"小子，還行嗎？"工頭數(shù)出二十文錢，在手里掂了掂。
牧云歸伸手去接，工頭卻突然收回了手："聽說，你在打聽錦衣衛(wèi)的事？"
寒意順著脊背竄上來。牧云歸強自鎮(zhèn)定："只是好奇。"
工頭瞇起眼睛，慢慢將銅錢放在他掌心："好奇心會害死貓。明天別來了。"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阿水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緊張地拉住牧云歸的袖子："云生哥，咱們快走！工頭和衙役有勾結(jié)，經(jīng)常告密領(lǐng)賞錢！"
牧云歸握緊那二十文錢，跟著阿水迅速離開碼頭。夜色漸濃，兩人躲在一處廢棄的磨坊里，阿水從懷里掏出兩個饅頭："我從家里偷的，你快吃。"
牧云歸掰開饅頭，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一天的勞作讓他饑腸轆轆，連平時嫌棄的粗糧此刻也成了美味。
"云生哥，接下來怎么辦？"阿水憂心忡忡地問，"工頭可能已經(jīng)去告密了。"
牧云歸數(shù)了數(shù)身上的錢——二十七文，加上周婆昨天給的五文，總共三十二文，遠遠不夠北上所需。他沉思片刻："阿水，那個藍頭巾行商，他運什么貨？"
"絲綢、茶葉什么的..."阿水突然瞪大眼睛，"你不會想..."
"只是打聽消息。"牧云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帶我去見他。"
藍頭巾行商住在村東頭一間獨門小院。阿水帶著牧云歸繞到后院，指了指亮著燈的窗戶："那就是他的房間。云生哥，你千萬小心！"
牧云歸點點頭，悄無聲息地靠近窗戶。透過窗縫，他看到藍頭巾正和一個黑衣人低聲交談。那人背對著窗戶，看不清面容，但腰間佩刀的樣式讓牧云歸瞳孔一縮——東廠番子的制式繡春刀。
"...消息可靠嗎？魏公公真要親自南下？"
"千真萬確。據(jù)說龍脊刀有了新線索..."
"那個牧家小子還沒找到？"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那把刀絕不能..."
牧云歸屏住呼吸，慢慢后退。就在這時，一塊瓦片被他踩碎，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誰？！"屋內(nèi)傳來一聲厲喝。
牧云歸一把拉起阿水："跑！"
兩人在狹窄的巷道中狂奔，身后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轉(zhuǎn)過幾個彎后，牧云歸拉著阿水躲進一個臭氣熏天的豬圈，屏息凝神。追兵的腳步聲由近及遠，最終消失在夜色中。
"云生哥..."阿水嚇得渾身發(fā)抖，"那是東廠的人！"
牧云歸握緊了拳頭。情況比他想象的更糟——魏公公親自南下，東廠番子四處搜尋，而他身無分文，連個安全的落腳處都沒有。
"阿水，你回家去。"他沉聲道，"最近別來找我了。"
"那你怎么辦？"
牧云歸望向遠處的山影："我有我的路要走。"
送走阿水后，牧云歸回到磚窯，取出藏在磚縫里的龍脊刀。刀身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仿佛在回應(yīng)他的決心。他撫摸著刀身上的紋路，突然感到一絲異樣——刀柄處的螺旋紋路似乎在微微發(fā)燙。
"刀魂共鳴..."牧云歸想起刀譜上的記載。他嘗試按照刀譜上的方法，將內(nèi)力注入刀柄。龍脊刀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嗡鳴，刀身上的紋路亮了一瞬，隨即恢復(fù)如常。
這一夜，牧云歸輾轉(zhuǎn)難眠。碼頭的勞作、東廠的追查、龍脊刀的反應(yīng)...這一切像一團亂麻，而他能抓住的線索少得可憐。唯一確定的是，他必須盡快離開這里，北上龍脊山。
但首先，他需要更多的盤纏——而這一次，或許要用些非常手段了。